“再退!”
“林楚蝉你别后悔!”
四个人被逼着往街市那边的巷弄口退,还要顾着被夹在中间的薛成立,满巷子,就听到薛成立的吼声:“林楚蝉你这个疯子!”
“再退。”安芝挥舞了下手中的匕首,将他们逼出了巷子,顿时遭了众人围观。
安芝赶快拉了宝珠:“我们走。”
跑了一段路后才停下,宝珠气喘吁吁:“小,小姐,您身上怎么,怎么会带匕首。”
“这个啊。”安芝将匕首藏到腰间,郑重的教导,“出门在外呢要懂得保护好自己,不过像你这样就不适合带武器了,改日我给你弄些药粉,一撒一个准!”
“薛少爷他,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宝珠,以前我在宜山练武时,师叔会抓平日里作恶多端的人来当陪练,俗称沙包,你说薛家三少爷那体格,经得住我几回打?”
“……”宝珠怔怔跟在小姐身后,忽然开始发愁,小姐这般,将来不会对姑爷动手罢。
第44章 酒量
回到林府时天已黑, 宝珠忙着收拾明日出发前往淮安的行囊,安芝靠在书柜旁,翻着淮安旧历,脑海中响起的是傍晚去西市时权叔说的话。
许多年前的金陵城还不是现在这般的, 最为兴盛的是罗王赵三家, 后来随着朝廷颁布的发令, 给与经商更多的便利,金陵城中的商户拔地而起,自然会有人迎着这势头追赶他们。
沈家与薛家就在其中。
生意场上难免有暗手, 争夺生意买卖也是常有的事,瓮多米少,总有空着的, 到了二十几年前, 沈家交到太老爷手中,已能够与罗家并驾齐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做生意常有沉浮, 倒不是亏了,而是别人赚的比你更多时,就不如别人兴盛了, 王家和赵家那时已被赶超, 罗家因手握着京城一干权贵的绸缎绫罗生意而屹立不倒, 直到沈家的织坊入了那些权贵的眼。
这其中也有当时嫁入沈家的新妇董氏的功劳, 她带着董家多年沿袭下来的织坊来到沈家, 在太老爷的筹谋下, 加上沈家原本的基础,不出几年占据了金陵织布市上的半边天。
这其中要说没有手段,安芝是不信的,沈家太老爷是个人物,安芝虽从未见过,但她听父亲说起过很多次,而沈家这一兴起,就意味着罗家那边要遭挤压,罗家在京城中的生意受了折损后,明面上不好说什么,暗中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而第二桩,权叔说是因为婚事。
八年前罗家派人前来,为罗家的小儿子求娶沈家大小姐,希望两家结这秦晋之好,沈家回绝了罗家的亲事。
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权叔并不知晓,他在金陵城中带了十余年,早往关于罗家的事也是听到的多,而关于这婚事,也就只有寥寥数语,罗家提亲,沈家回绝,之后罗家的小儿子在一次出游时遇了意外,从此瘫痪在塌,一年后沈家大小姐便出了这件事。
“从沈家老太爷病倒开始,沈家就出了许多事,直到沈家大少爷掌权,这几年渐渐平稳下来,而沈家这一平稳,熬过去了,就意味着罗家的生意要衰减,所以这几年,罗家都没什么声息。”
安芝放下书,她来金陵两年,确实是没怎么听说罗家的事,可再低调,听权叔的意思,瘦死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人家不瘦。
能当街将孟子书掳走,这罗家的行事作风,怕是比薛家要狠的多。
“小姐,您该歇息了。”宝珠进来见安芝还在看书,走过来催促,“明天要赶一整日的马车,我将这些带上,您明日再看。”
宝珠也没管安芝答不答应,推了她到床边,更衣递水,待安芝躺下,放了幔子熄灯,便是她不想睡也不行。
安芝哭笑不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过去后,隐约是感觉后半夜有雨声,第二天起来,屋外湿漉漉一片,天又冷了不少。
林夫人在门口送她,每每出行她都不放心,嘱咐了许多后又去嘱咐东叔,这一趟还多添了几个人。
巳时过半,马车才出城。
马车快到送亭时,宝珠指着不远处停靠在送亭下的一群人:“小姐您看那儿。”
安芝抬起头,一眼认出了为首的马车。
这时等了许久的李忱也看到了不远处慢慢悠悠前来的马车,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林家的马车要再不来,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少爷,林小姐来了。”
马车内沈帧没什么反应,他后边那辆,在马车外的陆庭烨与陆家小姐陆凤苓好奇的张望过去,陆凤苓不禁问:“大哥,沈少爷就为等林家的马车?”
“他等的是人。”陆庭烨朝后边挥挥手,好么,人终于是来了,也该出发了,“你先上马车,晚些时候休息了再认识也不迟。”
陆凤苓上了马车后还想张望,可车夫没领会她的心,直接驾车跟上了大少爷的,她连个人影都没瞥见。
这边沈帧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安芝,笑着打招呼:“林小姐。”
安芝看了眼他们出行的队伍,人的确不少,李管事说巳时出发,她特意晚了半个时辰,却不想人还在这儿:“久等,大小姐可出发去锦州了?”
“林小姐,大小姐的车马天不亮就出发了,大少爷将大小姐送到这儿……”
还想继续说的李忱被沈帧一个眼神给瞥的禁了声,沈帧扬手:“出发罢。”
安芝微怔,李管事的意思是,他天不亮就在这儿送走了大小姐,之后便一直等着,那岂不是等了一个多时辰。
假若她不来呢。
安芝坐在马车内,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
沈家马车这儿,李忱看了大少爷好几眼,见他没说什么,才松了一口气。
那番话是他故意加的,大少爷一声不吭在这儿等了半天,还不许他告诉林小姐,让她知道知道。
沈帧抬起头,窗外是收割干净的稻田,耳畔是送别时姐姐说的话:“阿帧,我替你问了,她没有许亲,也无意中人。”
……
天色暗下来时他们才到歇脚的镇子,从金陵到淮安需五日马车,快马日夜兼程两日可达,沿途的镇子每年到了淮安议事这段时间都格外的热闹,客栈小馆需提前定下,否则只能在镇子外的马车上过夜。
沈帧这一趟人多,就租了个院子,四五间屋舍正好容纳,收整过后歇下,与安芝一间屋子的陆凤苓见安芝不在,便问替自己收拾床铺的丫鬟:“林小姐呢?”
“沈少爷派人来请,林小姐出去了。”
“都这么晚了,明天还要赶早,出去做什么。”陆凤苓打了个哈欠,她是累的不行,今天走了一段山路,马车颠簸,中途又没歇脚,她如今屁股还有些僵。
话音刚落,外边传来了大哥的声音,陆庭烨看她要歇下,失笑:“吃饭的时候还说要去镇上走走,不去了?”
陆凤苓犯难,既是想休息又克制不住想去逛,心理斗争了半响,她跳下来穿鞋:“大哥,那我们去找沈少爷他们罢。”
“他们走他们的,你凑什么热闹。”陆庭烨弹了下她额头,“走罢。”
“怎么不能凑热闹了,难不成他们两个人还要独处不成。”陆凤苓瘪嘴,下马车后她见了那林家小姐,普普通通嘛,还没叶姐姐好看,再说那做派,总觉得皮野了些。
“你管他们做什么。”陆庭烨拉她出院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弄街市,“去不去。”
“当然去,出都出来了。”陆凤苓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好不容易央求了父亲同意让她跟着大哥去淮安,上了街便忘了什么沈少爷林小姐的,只顾着到处看了,陆庭烨跟在她身后,提防着她走丢,视线朝一处巷弄看去,在那儿隐约是有沈帧身边贴身护卫的身影。
而这时,沈帧请了安芝,在夜市附近的一处小院内,品酒。
石桌上摆了五六个坛子,光从坛子的颜色就知道埋的年份不一样,沈帧给她倒了一杯新酿的,安芝尝了尝,清口,香味也浓郁,但这口中的香气不持久,下到喉咙里还有些灼。
“如何?”沈帧笑着提醒,“我请你来尝酒,最后可别醉晕了说不出一二。”
安芝笑了笑:“沈少爷可知宣城外的宜山下有一种酒,叫小娘子。”
沈帧为她添了一杯三年的桂花酿:“愿闻其详。”
“这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是用每年新收的粮食来酿,但埋的法子不同,这酒酿好后封罐,是埋在水气通畅的土里,也有直接沉在水底的。”安芝执了杯子,闻了闻三年陈的桂花酿,笑眯眯道,“最特别的,是这酒不能经由男子之手,是要未出阁的姑娘亲手酿制,所以叫小娘子。”
沈帧点点头:“与沐子酒相似。”
安芝也没反驳,但师叔说过,沐子酒还差了那么几分,酿酒这东西,有时就差不得这几分,同样的法子,换个地方埋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小娘子的味道要好,条件太苛刻,所以只是在宜山下有:“沈少爷,您的这些酒,是打算运往何处?”
“运往琼台。”这边的小镇靠了山,前些年沈家在这儿置了一处酒庄,用这山泉水酿了几批酒,如今到了开坛的时候,他这回经过就顺道看看。
往南啊,安芝抿了一口:“这样的酒确实不适合运往北方。”怡情小酌之用,不适合北方那些大口碗喝烈酒的做派。
“林小姐觉得如何?”
“这四年陈的不错。”安芝随了师叔,嘴也养刁了,一两年的看不上,普通的也瞧不上,若要让她来评,这桌上的都是差一些的,“您怎么不叫陆少爷来尝尝。”
沈帧看她三四杯下去都没有反应:“他已经尝过了。”
端酒出来的李忱脚步一顿,得亏陆少爷不在,这些埋下的酒近些日子才开坛,沈家那儿都没送去多少,陆少爷何时尝的。
说到是做生意,安芝便认认真真的给了建议:“明年开春,还能试试桃花酒,就算不送去琼台,京城那儿也有夫人小姐喜欢。”
转眼的,安芝已经六杯下肚,连李忱都忍不住:“林小姐酒量真好。”
安芝抿嘴不语,轻轻转着手上的杯子,她这酒量可算不上好。
沈帧轻笑:“适才过来时街上有杂耍,正好酒铺在附近,不如过去看看?”
第45章 借花献佛
深秋夜冷,倒不妨碍镇子上的百姓出来逛夜市, 许多人都是插着手袋出来的, 哈着气瞧着街边的摊子,唯有孩子最不惧冷, 一串糖葫芦就能哄的高兴,在充满香味的巷子间奔来跑去。
安芝带着宝珠跟着沈帧走在夜市, 主仆俩都没露出很大的兴致, 想当初第一回去岭西时,两个人走近市里可好生见识了什么叫琳琅满目,所以在面对这夜市时, 已然淡定许多。
走了半段路后, 前边沈帧停在了一个香木摊前,拿起了其中一块状若灵芝扇面, 半个巴掌大的东西, 对安芝道:“林小姐。”
安芝从他手中接过这小小的灵芝扇面, 低头闻了闻有些诧异:“是莞香?”
再看这摊子上的其他东西, 都是平平无奇的木料雕刻, 虽说是泛着香味, 可一看就知道是浸染上去的, 并非是真货。
夜市之中这样的摊子卖假的沉香熏木也不奇怪, 价不高,摆了几日香气散了也就当柴火烧, 可安芝手中这块树脂却是货真价实的莞香, 因其香味独特而闻名, 出产与琼台一带,岭西也有。
因与这一摊子的东西混在一起,香气难辨,也是沈帧将它拿出来了,要不然摆在一块儿,委实是会被当成个赝货。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产自南越岭西一带的莞香,货真价实,您瞧瞧这成色,闻闻这气味,切上一片置于香囊中,可留余香数日,经久不散,这还能入药,可谓是难能一见的好东西啊。”
摊主见安芝叫出了名字,再看这行人的穿衣打扮,可不就是肥羊上门,便卯足了劲夸安芝手中的莞香:“姑娘您若不买,可就错过了,这夜市之上,没有比我这儿更好的了。”
摊主拍着胸脯保证,安芝轻笑:“真有这么好?”这夜市之中,恐怕真没有比她手上这块莞香更贵重的东西了,可眼前的摊主也是个不识货的,将其和一堆假冒的混在一块儿。
“我自然说的都是实话了,咱做生意可不讲究一个实在,可不能蒙骗了小姐和这位公子。”摊主心里想着,嘿,俩不识货的可不得往死里坑,便从摊上取了个假的牙香树木头,煞有其事的和安芝介绍起来,“不瞒您说姑娘,这牙香树可是奇货,贡品呐,这莞香就是这牙香树上结的,一棵树数年才能结多少啊您说是,自然是贵重。”
安芝抿嘴,转头看沈帧:“瞧着是不错啊。”
沈帧配合的点点头,也禁不住好奇似的:“这么贵重,老板你为何在这儿摆摊卖?”
“我做的是跑货生意,不兴开铺子那一行,遇上姑娘您这样识货的才与您多说一些,旁的我也不多讲,我这东西虽少,可都是好货。”摊主一副“童叟无欺,假一赔十”的神态,也是个做惯了的,没夸下海口说自己在哪儿有铺子,免得人真的找上门去,有些人走南闯北的做跑货生意,手上是有好东西的,他这么讲并没什么可挑错的。
“这样啊。”
安芝便仔细瞧了瞧,脸上有犹豫,想买又不言语,看的摊主都有些急了她才开口:“您这卖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