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冷,抱琴早在几天前就看好了日子,九月底最后一天搬家。
她还特意一家家上门去请人,诚意足足的。
到了九月底,外头寒风呼呼的刮,不过村里人还是去抱琴的新房子帮忙了。
抱琴家的院墙都是青砖造就,看起来比杨璇儿的那个还要好,跟顾家的也差不多了。
张采萱到时,院子里烧了几堆火,倒不会冷,反而因为人多显得颇为热闹。
看到张采萱,也有人含笑跟她打招呼,抱琴从屋子拎了一块肉出来递给虎妞娘,看到她进门,笑道:“采萱来了?”
张采萱点头,递上篮子,抱琴刚回来,对这个接贺礼的方式却颇为熟练,顺手接过,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拎着篮子进门去了。
却在这时 ,门口又进来一行人,院子里的瞬间安静了下,气氛古怪,张采萱有些莫名,回身看向门口的人。
一把妇人尖厉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心里毛毛的,“荷花,你快点出来,你姑母到了,她可是特意来给你道喜的。”
张采萱哑然,话说的这么不客气的,应该就是抱琴的娘,连氏。
张采萱看向那妇人,最普通不过的农家妇人,身形削瘦,身上衣衫还有块补丁,下巴尖利,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厨房门口出来一人,村长媳妇插着腰,说话也不客气,“进林娘,今天抱琴搬家,你好歹说话客气些,给她留点面子。”
连氏不敢和村长媳妇硬顶,勉强笑了笑,“她再能耐,也还是我闺女不是?我是眼看着她年纪到了,要是再不说亲就耽误了,今天她姑母可是特意上门来说这个的。”
抱琴此时从屋子里出来,直接走到张采萱面前将篮子还给她,对着她笑了笑。
她不看门口一行人,只看向院子里众人,道:“我从小被我爹娘卖了,虽有些怨气,但为人子女,本就该孝顺父母,友爱弟弟。”
连氏面色一喜。
院子里里的人早就看到了连氏身旁和她差不多打扮的妇人,还有她们身后一身青色长衫的白面男子,此时正上下打量抱琴,眼神不怀好意。
哪怕一身长衫,也丝毫没有读书人的书生气,反倒衬得他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好人。
读书不成,瘦成那样下地也不行,这样的男人,一般人家闺女都不会愿意的。
“但是,我已经被他们卖了一回,拿了银子养活了家人。算是做到了为人子女的本分。”
见众人点头,抱琴看向门口的连氏,不顾她难看的脸色,道:“你们以后别再上门纠缠了,至于婚事,不劳你费心,我已经定亲了,婚期就在下个月。你可别说什么你不答应,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你管不着。如果你再逼我,我就一根绳子吊死,你们也别想打这房子的主意,如果你们要是真敢住,我死了化成厉鬼天天纠缠你们,你不信就试试。”
抱琴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看着连氏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连氏后退一步,尴尬道:“不至于就到了这种地步……”
抱琴逼近她,伸手一指那男子,冷笑道:“这个就是你替我找的未婚夫?这么个废物,你看上他哪点?”
边上那妇人不愿意了,“荷花……”
抱琴不耐烦打断她,“抱琴。荷花早就死了。”
那妇人怒道:“你表哥是读书人,以后是要参加县试的,你看不起他,要不是我们是亲戚,这门亲事我还不乐意呢。”
抱琴笑了,“正好,我也不愿意。还有,你们这门亲戚我不打算来往,今天也不需要你上门道喜。”
妇人冷笑,“走就走,你这样从外头回来的丫头,谁知道还干不干净……”
抱琴抬手 ,一巴掌甩到她脸上,“你嘴巴才不干净。”
抱琴的搬家大喜,被闹了这么一场,哪怕后来众人努力活跃气氛,都满是尴尬,丝毫没有喜气。
妇人也就是抱琴姑母后来闹了好大一通才走,连氏根本劝不住。
经这一遭,抱琴当众说以后只逢年过节送上孝敬,不打算和爹娘弟弟来往,实在是被伤得太深。
众人都觉得抱琴此举过分,毕竟无不是的父母。但今天连氏带着人毁了她搬家的日子是事实,甚至言语间污蔑她的名声。姑娘家,名声大过天,谁是谁非根本说不清。
说到底,都是人家的家事,众人看个热闹就过去了。
张采萱看得糟心,这么极品的人,有时候不是你想避就避得开的,人家非要挑你的好日子来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天气冷了,她安心养胎,除了一开始那天吐了之后,后来的她胃口很好 ,没觉得想要吐,什么东西都能吃。
秦肃凛很高兴,又跑到镇上去买肉,因为天气冷,他一下子买了十来斤,反正也不会坏。
张采萱日子过得舒坦,以前刚到周府的忐忑不安似乎再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她看到了出现在院子里的人。
还是一样冷的早上,她照旧天色大亮才起身,厨房里偶尔传来秦肃凛做饭的声音,突然听到外头大门打开的声音,她穿好衣衫出门,就看到了一身大红披风的秦舒弦。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8点
☆、第70章 第七十章 再闹
清冷的院子, 似乎也因为秦舒弦满身艳丽的颜色多了几分喜气。落到张采萱的眼神里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看到人了, 张采萱看了看大门旁的秦肃凛,看样子似乎是他开的门。
张采萱直接问,“秦姑娘, 你怎么来了?”
张采萱的语气平常,早没了当初见到她的拘谨和小心翼翼。兴许是因为这个, 秦舒弦回身看到屋檐下的张采萱时, 似笑非笑,“这个是我大哥家, 我就不能来么?”
她言语间对张采萱也没有丝毫客气,张采萱倒也不生气,挑眉看了一眼门口正指挥马车掉头的秦肃凛,道:“哦?若是没记错,这也是我的家。”
收回视线,那边的秦肃凛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皱眉看了过来, 张采萱才不怕, 继续道:“再说,你们兄妹俩到底关系如何,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秦舒弦还要说话,秦肃凛已经走了过来皱眉道:“舒弦,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大哥,那采萱就是你大嫂,你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唤过她, 我不求你对她真心敬重,但面子上的情分得做足了。周府养你这么多年,难道连最基本的伦理纲常都没教?”
秦舒弦轻哼一声,秦肃凛面色更加严肃,“你如果实在不愿,还是走。”
云荷不服气,怒道:“就她也配?”
张采萱气笑了,“秦姑娘,当初这门婚事还是你亲自提议的,我不配做你大嫂,那肃凛就不配做你大哥了,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舒弦扫一眼云荷,道:“云荷不懂事,她只是一个丫头,你别跟她计较。”
张采萱转开眼睛,她最烦听到什么丫鬟随从不懂事,真不懂事的人不可能做到主子身边的第一人。
秦肃凛面色不好看, “舒弦,你方才说想要住几天,你住不住无所谓,这丫鬟不能住在我家。”
云荷面色白了白。
她是知道的,秦舒弦今天来就是想要住下的,如果秦肃凛真的不让她住……
她哀求道: “姑娘……”
秦舒弦皱皱眉,看了一眼大门外已经调转马头的车夫,道:“云荷,你先回去,让嬷嬷来照顾我。”
云荷面色煞白,“姑娘,我……”
她看了看张采萱,压低声音,“姑娘,你知道的,不关我事。”
秦舒弦摸摸她的脸,柔声道:“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回去之后,让嬷嬷帮我收拾被褥带来,天气转冷,多带一些。如果马车拉不完,就去马房让姨母的马车一起送。”
云荷面色好转,微微一福,“姑娘放心。”
看到这里,张采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要用周夫人的马车,必须的箐院的钱嬷嬷亲自首肯。这跟直接告诉周夫人她要搬出府一样有什么区别?
她这是要故技重施,和上回一样,要周夫人亲自来接她回去。
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闹起来了。
云荷和马车一起走了,秦舒弦留了下来。
张采萱有点不明白,都城外那片窝棚里的人,难道在她眼中就很安全?要不然她怎么就带了一个丫头和一个马夫就敢出城?
如今她一点不怕秦舒弦,周府现在可管不到她身上来。 她这么想,自然就问了,“秦姑娘,都城外的那片窝棚,你路过的时候不怕?”
秦舒弦闻言,收回视线看向张采萱,她的眼神里也没了当初的蔑视,真正是将她当做了平等的人。当然,这其中秦肃凛的寸步不让功不可没。
“怕什么?他们不敢明抢的。”
张采萱哑然。
不明白秦舒弦哪里来的底气?
人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尤其她方才的马车是粉色的细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女出行,边上连个护卫都没有。
秦舒弦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硬,方才秦肃凛已经警告过她,云荷就是这么被赶回去的。
秦肃凛和她本就不亲近,一会儿把她也赶出去也是说不准的。
想到这里,她缓了缓语气道:“我们早上出发早,城门一开我们就出来了,那个时候天还没亮,棚子那里也没有看到有人走动……”
张采萱带着她进门,反正一会儿周夫人就到了,以她对秦舒弦的上心,说不准都不到午后她就会离开。
进门坐下后,屋子比外头暖和,秦舒弦自顾自脱下披风,张采萱也没有上前帮忙,见她将披风随意搭在椅子上,也没有帮她拿起来挂上。
秦舒弦也没有吩咐她做事的意思,左右看看后有点无聊,遂又道:“那片窝棚你也看到了?”
张采萱点头。
秦舒弦似乎来了说话的兴致, “其实……他们应该不会饿肚子,都城好多人家都去布施,熬了粥送去城外,包括周府。”
说到这里,她语气嘲讽,“去的就是表嫂,她可是代周府布施的。”
张采萱直接道:“大少夫人去本就正常,她可是未来周府当家主母。”
话刚说完,秦舒弦就瞪她一眼,“你故意的是不是?”
张采萱双手一摊,“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啊!”
秦舒弦沉默下来。
张采萱陪着个不想说话的人也有点无聊,反正她也不是什么正经客人,起身就出了房门。
厨房里,秦肃凛正在熬鸡汤,此时正小心地将鸡汤从锅中舀出,装到一个碗里,边上托盘里已经做好了两菜一汤,汤是鸡蛋汤。
秦肃凛看到她,笑道: “饭好了,你来做什么?”
张采萱笑了笑,“来帮你端。”
秦肃凛也不拒绝,将一盘馒头递给她,转身去端托盘。
屋子里,秦舒弦百无聊赖,看到两人端着饭菜进来,起身坐到了桌旁。
她倒是不拿自己当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