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有人在村里悄悄议论说,这许大春在城里有了野女人了,甚至他们都一点避讳,同居了。
再接下来的事儿,就是罗惠瑛的忍辱负重,不断地许老太逼着她走人,为了家妮能有一个爹,罗惠瑛都忍下了。
这些年,她日子熬得苦巴巴的,眼泪都流光了,可跟谁说?
现下,听张憨子这样一句话,她满心的委屈都一个劲儿地朝着眼窝子涌,她咬住唇,想要抵住,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惠瑛妹子,你……别哭啊!”张憨子是个老实人,本以为说了句老实话,谁知道这一下子就触动了罗惠瑛内心最深处的那脆弱的地方了,她哭起来,哭得还满面泪水。
这可把张憨子给吓坏了,他朝外看着,“大妹子,你可别哭了,这被别个人看到,我……我咋说啊!大妹子,你再哭,我也哭了……”说着,他就捂着脸,跟老牛似的牟牟哭起来。
罗惠瑛被他这声儿给弄得嗤一声笑起来。
“哎呀,大妹子,你可吓死我了!”张憨子抬起手来,脸上一个泪珠都没有,倒是一脸的尴尬。
“你啊,可真是个憨子!”罗惠瑛说了这话,脸就红了半边了。
她本就是个姿容中上的女子,虽然这些年过得苦涩,但脸模子还是说得过去,尤其是一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跟汪着一池碧水似的,挺撩人。
张憨子看着看着,眼神就直了。
“爹,外头三伯伯他们问,饭得了没?他们活儿都干利落了……哎呀,爹,你的眼睛咋了?咋眼珠子不会动弹了啊?”傻根跑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他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某处,不动也不说话,惊讶地喊起来。
张憨子急忙一把捂住傻根的小嘴,“傻根,爹的眼睛没事儿,你去告诉三伯伯,饭马上就得!”
“哦,好。”傻根再三盯着张憨子看,小脸上都是狐疑,但还是跑出去传话去了。
屋子里静下来,俩人又都尴尬地相互笑笑,各人低着头忙着手头的活儿,一颗心却是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已。
吃饭的时候,这天色就已经是晚上近九点了。
什么时候起风了,坐在炕头上犹能听到外头风声阵阵,把院子里的树叶子都刮得稀里哗啦作响。
小炕被烧得热乎乎的,众人坐在围坐在一起,吃着野兔肉,熬鱼,大口喝着酒,谈论这眼下马上就要动工的挖渠大事。
有人说,这挖渠是利于子孙后代的好事儿,那可得好好挖,不能糊弄。
张憨子说,“要我说啊,这渠道就得用石头给铺设起来,整个垒起来,那样的话,不管经过多少年,这水渠都是完好的。这叫一劳永逸!
“嗯,说的对!”许旺财也被请来了,见大家修渠的态度都挺积极了,他也挺高兴。“不过,这风咋这样大呢?”
他扭头看,原来小屋的窗子还是老辈子的那种木质方格的,原本方格都是用纸糊上的,这几日又是风又是雨的,把纸给刮破了,风就从破洞里吹进来。
“多少年的老房子了,怪冷的,姨夫,要不要给您拿件衣裳披上?”正好罗惠瑛进来送菜,就听到许旺财的话了,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用,我倒是不冷,我就是怕晚上你跟妮子冷,这天越来越冷了,等下雪的时候,你这窗子就是个问题啊!”“这比往年可强老多了,往年炕都是冷的,这风还刮得呼呼的,冻得孩子一冬天都是个感冒的,成宿成宿的咳嗽,咳得我这个当妈的心都碎了,看今年,我们娘俩不能遭太大罪了!”
“嗯呢,姨姥爷,您放心吧,我们这就够好啦!”许家妮十分欢悦。
一旁的李朝阳一晚上却什么话都没说,就眉心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许家妮就起来了。
她拿了笤帚把院子里里外外都给扫得干干净净,推开新开的小院院门,对面就是张憨子家。
这一开门,正好就看到李朝阳了。
他正斜靠在门口,双手环胸,一双眼睛看着这边,“小丫头,早啊?”
“你……能不能说话有点礼貌?我没名字吗?”许家妮瞪他一眼,想板脸来着,但没板成功,半道儿抿嘴乐了。只好低下头,看着脚尖,双肩却抑制不住地在抖动。
“你想笑就笑,我又没想用手捂你的嘴……”李朝阳站直了说道。
“谁跟你笑?”许家妮嗔责了一句。
“好啦,我可是得走咯!”李朝阳说着,抬腿就走。
“你……”许家妮想问,大早上的你要去哪儿?不上学了吗?
但想想,自己是他的什么人啊,干啥要问?
这一时羞涩,就没好意思追问,眼看着李朝阳走到那边大街上,在拐角那里跟张建、江兆虎汇合,三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番,不知道是什么,然后就一起匆匆走了。
吃了饭,罗惠瑛跟张憨子上工去西边山脚下挖水渠去了。
许家妮叫上丛美媛,两个人一起往学校走。
“家妮,我娘说了,昨儿个,你被许家老二叔给糊弄了,他用一垛干柴把你的六间大瓦房换去了,你这不是傻乎乎的吗?我爹说,其实你今儿早上是可以去找支书伯伯,让许家老二把房子跟草垛换回来的,我觉的我娘说的也对,换了是我,六间大瓦房换一垛干柴,我也不乐意!”丛美媛说道。
“我乐意!”许家妮心情极好,她想说,我的傻美媛啊,你哪儿知道,就是今年冬天,是五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这会儿天气预报还没有发布消息,等发布了极寒冬天的预报后,这全村的人都上山去砍柴,那干柴到后来全部都被收拾干净了,就是地皮上的干草也都被人给拾掇了,地皮都露出来了。
那一年冬天,她真跟老妈遭老罪了。
把全部的棉被棉衣都盖在身上,晚上都冻得哆哆嗦嗦的,母女俩聚在一个被窝里靠着彼此身上的温度来取暖。
这年冬天,她可是不会冷了。
所以,这会儿别说是六间瓦房了,就是百八十间的瓦房她也不稀罕,她稀罕那一大垛的干柴,看着就暖和。这许二强两口子这会儿没准儿在家睡觉都能乐醒了,一垛干柴换来了六间瓦房,这买卖划算啊!
但只有许家妮知道,他们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丛美媛见自己也说服不了许家妮,伸手摸她的头,“挺聪明的一个小丫头咋就这样傻了呢?”
到了学校之后,上课快到中午了,李朝阳跟张建他们也没回来。
“家妮,你说李朝阳去哪儿了啊?今儿早上我就没见着他?”
“不知道。”丛美媛对于李朝阳的这种痴迷,真有点跟追星类似。许家妮知道张建、李朝阳他们是一起走了的,但一上午都没回,这到底去哪儿了?
第四节 课周学东不在,说是去公社开会了,让大家自习。许家妮闷头看了会儿书 ,脑子里不知道咋的老在想着李朝阳去哪儿了?心神不安的,似乎要出事儿。
眼见着快要下课,这一上午时间就过去了,三班的一个叫王明利的小子急乎乎地跑进来了,直接到许家妮跟前,“许家妮,你快去看看吧,李朝阳为了帮你们家赚钱去公社粮食站的工地上干活,不小心伤着了,这都昏迷不醒了呢!”
啊?
许家妮大吃一惊。
一上午的不安终究得到了验证,果然是出事儿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对丛美媛说了一句,帮我请假!
人就跑了出去。
公社距离庙豇中学有三里地的距离,她一口气就跑了去,累得气喘吁吁得也不停下,直到粮食站的那座正在建设中的五层小楼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站住,想要在工地上找个人问问,看李朝阳现在的情形咋样?
可是,让她惊讶的是,工地上竟一个人都没有。
她忙不迭地喊着,李朝阳?李朝阳?
但是没人回应。
不由地,她就往大楼里跑。
这大楼框架已经起来了,大门、窗户也都装上了,虽然说窗玻璃还没安上,但每一扇窗子都用木板固定住了。从外头看,这栋大楼除了没安装窗户玻璃,都已然建造好了。
许家妮跑进了大楼。
她失魂落魄地在一楼找了一圈儿,没见着李朝阳,也没见到其他人,她心底里虽然狐疑,但还是想去二楼看看,并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二楼再没人,那她就要出去找人来打听,是不是消息有误啊?
有句话叫做,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这会儿焦急的心情稍稍安然下来,心里想着,也许李朝阳没事儿呢?
到了二楼,找了一圈儿,还是没见着人。
这下,她知道,有点不对了。
正在这时,忽然就听到楼下大门吱呀一声响动,似乎是……关上门了、
她大为惊骇,急忙跑下楼,果然一楼大门紧闭,她出不去了。
“外头有人吗?快开门啊?”她拍打着门,想要外头的人听见。
但她拍打了很久,外头也没人说话,她心里不由地就想起王明利那小子了,他是三班的,而且好像听人说,他一直都是苏小英的跟班的。想到这里看,她有点明白过来了,自己大概是中了苏小英跟王明利的圈套了。
不过,她也并不慌张,这里是工地,总得有人来干活吧?
这会儿,她怎么敲门都没人应声,那是工地上的人都回家吃饭了。
索性她也不喊了,就一屁股坐在了一楼往二楼的台阶上,等着工地上的工人回来,只要他们回来了,大门不就开了吗?
王明利,你个臭小子,敢骗我,等我回到学校,看我不把你那张嘴巴给撕烂了!
她坐在那里,心里发狠地想着。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看看天色,这会儿也该是下午一点多了,咋那些工人还没回来干活呢?
不由地,她就有些不安了。
第29章 孙梅
29 第29章 孙梅
接下来就越坐越焦急, 禁不住就站起身来透过窗户往外看, 整个工地上真的就一个人都没有, 连个看工地的都没有, 这就有些怪异了。
窗户是被木板钉住了。
饶是两块木板之间是有空隙的, 可就她的身量也是钻不出去的。
早上她只喝了一碗粥,到这会儿,都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钟了, 外头的风越来越大,原本还是晴朗的好天气,眨眼间就阴沉下来,一大片一大片的阴云把整个天空都给遮蔽了, 随着冷风阵阵, 貌似要下雨了。
许家妮穿着单薄,又没吃午饭,这会儿又冷又饿, 浑身禁不住地打嘚瑟。
这粮食管理所的住址是建在距离公社两三里地的牟山山脚下, 这牟山的半边山坡都是附近村子的坟地, 这埋有先人的地方,本来就显得阴森, 再加之这天气不好,日月无光,更就给人以凄凉阴森之感。
她又害怕又后悔, 咋听了王明利的话就没动脑子想想,这李朝阳要来工地帮她赚钱, 他应该会跟自己说啊!再说了,这若真是他在工地出了事儿,工地上的人该给老师报告,也绝对不会先告诉她许家妮啊,工地上的人怎么就知道她是认识李朝阳的呢?
越想越觉得,这圈套她中的实在是愚蠢之极。
可她为什么会这样简单轻易就上了当呢?
半个小时后,天真的下起雨来。
豆大的雨滴打在了窗户上,从缝隙处洒落进来,随着风,更见萧瑟。
雨一直持续到晚上,漆黑的夜里,冷风,冷雨,空荡荡的一楼空地没有遮挡,就任凭风雨把她冻得迷迷糊糊。
她蜷缩在一角,后背靠在墙壁上,冰冷从后背上传来,她却嘴唇哆嗦着,在呢喃,热,我好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