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他去了一个眼花缭乱的大集市,心慌意乱地到处蹿啊蹿,以为买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可是到最后,出了集市,他才恍惚自己是看花眼了。
其实,他最后什么都没有买到。
口袋里空荡荡的,没有钱,手里空荡荡的,没有东西,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陈地飘忽的视线游移着,想要找一找熟悉的人影,媳妇还有孩子。
终于,他找到了。
远远的,被拥挤着差点摔倒的媳妇。
没有孩子,只有媳妇。
人生鼎沸,风声就弱了。
陈地感觉耳畔的风撩动着他凌乱的头发,刮在脸上,痒痒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都跟他一样,快要死的时候,平静得像是新生。
媳妇还穿着那件黄色的碎花褙子,下面的长裤卷起来,露出一双蓝色的布鞋。
眼睛看人的时候,惶惶恐恐的,谁推她一把,立即卷缩到一边去,连推回去都不敢。
陈地的眼里渐渐积蓄了一些眼泪,他忽然想起了,他娶媳妇的初衷。
年纪大了,爹娘死得早,没有兄弟姐妹的。
卖了家里的一亩薄田,凑了二两银子,就娶回来。
好像跟人家一样,要生孩子了,娶个跟陈树根媳妇一样的凶婆娘,管管他。
谁知道娶了一个水做的媳妇,动不动就哭,打几下也不敢还手,骂几句也不敢吭声。
上床就卷缩起来,他一伸手就立即发抖。
一开始好是过了两天哄媳妇的日子,可他自由暴躁惯了,摸清楚媳妇的性子以后,干脆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横竖人已经是他的了,他还怕她跑了不曾。
陈地有些自嘲起来,眼里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知道该怪媳妇管不住他,还是该怪自己鬼迷心窍,忽然就想着把人全弄死,让大家都跟他一样不好过。
周围的人好多啊,他在刑台上,视线俯览着周围的人,密密麻麻的。
陈家村那几个脸熟的,平日吆五喝六的,兄弟长兄弟短的来了。
族长和里正来了。
陈勇,陈生,陈墩子,方有为,马明柱也都来了。
他媳妇也来了。
可是陈青云呢?
他怎么不来?
不想看他死么?
陈地恍惚的视线到处搜寻着,他找啊找,找到太阳把眼睛都刺痛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
族老和里正找了衙役,通融了,让陈地的媳妇去邢台上见一面,送碗水,说句话。
衙役原本是不肯的,可徐润泽看着那个陈地的媳妇也实在是可怜,跟个要饭的似的,被人驱赶来驱赶去,缩着脖子,一个劲地颤抖。
他挥了挥手,横竖陈地要死的,要死的人了,一碗水还是能喝得的。
时间不等人啊,午时一到就要砍了。
约莫着也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陈地的媳妇端着大土碗,惊惧过后,几天几夜没有睡好。
她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端着碗的手一直抖,那碗水还没有递到陈地的面前“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碗碎了,水也洒了。
“哈哈哈哈!”
“这等恶人,丧尽天良,要死了,老天爷硬是连口水都不给他喝。”
“就是,不给他喝,想杀人的时候,虐待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心存善念?”
“不给他喝,不给他喝!”“这种恶人死不足惜!”
第两百一十三章斩首示众
围观的众人吵吵嚷嚷,陈地媳妇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地见她捉急地捏着衣角,准备回去了!
不想见他!
他的心一下子就跟撕裂了一样疼起来,比死了还要难受!
因为手臂伤了,又带了枷锁,陈地想招手都不能。
还是族老好似看到他想说句话,又把他媳妇打发回来了。
陈地的媳妇局促地站到了陈地三步之外,眸光一如既往地闪烁,肩膀一如既往地颤抖,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像是村里得病的老母鸡一样,畏畏缩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