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她没站稳,又因为脚底一滑,竟然眼看要栽进水里了。
这变化实在太突然,李蔓儿来不及反应,身边又没什么可扶,一时间又惊又怕,尖叫出声,而阿蓉见她要落水,也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去拉,却没成想,自己也跟着掉了进去。
赶回来的采青与晚彤刚巧瞧见这一幕,惊骇的齐齐翻了手中的茶盏,反应过来后立刻尖叫大喊,“来人呐,有人落水了,表小姐跟萱萱小姐,落水了……”
岸上一片喧哗的时候,湖水里的阿蓉却异常安静,她落水的位置有些不巧,头正好撞到了亭下的基石,她猛烈的痛了一下,随后只觉得周遭一切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忘了挣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五章
这厢凌瑧与凌慕兰的谈话还未结束, 就见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 着急忙慌的向二人禀报,“姑奶奶,少主, 大, 大事不好了,萱萱小姐和表小姐刚才不小心掉到镜湖里去了!”
“什么?”
姑侄二人异口同声,惊讶的同时从座上立起,凌瑧皱眉问, “你说什么?”
凌慕兰也白着脸问,“你说什么?她们俩怎么了?”
小厮气喘吁吁的又重复一遍,“两位小姐方才在雾亭里头赏景, 不知怎么就掉下水了。”
“两个人一起掉下去了?”凌慕兰急着问。
小厮忙不迭的点头,“是的。”
姑侄两人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去了镜湖边。
凌瑧腿脚快,此时也顾不得等姑母, 很快就先到了亭中, 只见落水的两人已经被下人们救起,李蔓儿只是吐了两口水, 许是吓坏了,正茫然的不停颤抖,可阿蓉就不太好了,紧紧闭着双眼,任身边人再怎么呼喊, 动也不动一下。
心像是忽然被狠狠攥住,凌瑧顾不得许多,立刻拨开众人,亲自把阿蓉抱进了怀里。
强迫自己先镇定下来,可一颗心还是狂跳不已,他微颤着手探她的颈脉,还好还好,颈脉还在,他的心放了一半,立刻亲自给她按压,叫她吐水。
身边的人赶紧说,“少主,萱萱小姐刚才已经把水吐出来了,鼻息脉搏也在,可就是不知为什么,一直不醒……”
他听见是这样,稍稍思索一下,立刻把人抱起,赶紧往回跑。
走到半路遇见了落在他后面的凌慕兰,凌慕兰一见他怀中的阿蓉这般情景,连站都要站不稳,颤着声问,“萱萱怎么了?”
凌瑧沉声说,“她昏迷了,我先带她回房查看。”语罢顾不得多言,又匆匆向前走。
凌慕兰还挂念着自己的闺女,赶紧问他身后跟着的人,“蔓儿呢?”
小厮答道:“表小姐还好,应是吓到了,现在还在亭中,姑奶奶快过去看看吧。”
她这才稍稍放心,赶紧继续向雾亭跑去。
等凌慕兰心急火燎的赶到雾亭的时候,果然见李蔓儿呆呆坐着,目光涣散,湿透的衣裳还未来得及换,披着下人递来的毯子,湿淋淋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闺女没出什么事,当娘的总算放了放心,但眼见自己的亲骨肉遭这样得罪,也是心疼不已,凌慕兰赶紧唤道:“蔓儿,娘来了,你怎么样?”
李蔓儿这才回神,等到看清眼前的娘亲,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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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步履匆匆,凌瑧没有去琳琅阁,而是直接把人抱回了自己的院子,安置在自己的卧房。时间紧迫,他顾不得其他,必须尽快找出阿蓉昏迷的病因,把人救醒。
阿蓉额头上起了个大包,还微微渗着血,显然是受到了撞击,应是造成昏迷的主因;又因为浸了冷水,浑身冰凉,他赶紧叫人去配了驱寒的药浴,怕别人伺候的不周到,他亲自给她换下了湿衣,等药浴汤备好,又亲自把她抱去了浴房。
尚未成婚,这样或有不妥,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了什么了,早一点叫她醒来,伤害才能降到最小,早一点叫她平安,他心里才能踏实下来。
阿蓉虽还睡着,但经过一番热浴,身体终于回温,他这才稍稍放心,紧接着又为她行针,银针刺激穴道后,能保她身体机能如正常状态下一样运转,那接下来的事,便是等她醒过来了。
出事时才是中午,忙完这些,已到了深夜。大半天的时间里,他精神高度紧张,甚至滴水未进,此时见他稍稍有了空,同样守在房中的晚彤便赶紧劝他,“少主,您去用一点饭吧,现在姐姐可全倚仗您了。”
凌瑧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若是倒了,外面那帮庸医也未必有能帮上忙的,所以他虽然没什么胃口,也逼着自己进了些粥饭,以保持自己的体力,能更好的照顾阿蓉。
但昏睡了整晚后,第二日,阿蓉却依然未醒。
她面色红润,呼吸也均匀,显然身体还是好的,至于为何一直不醒,他想了想,应该是脑中有淤血压迫。
他继续为她行针,企图化开头部的淤血,却收效甚微,又是大半天过去了,至第二天的午后,她依然未醒。
如此便是一天一夜,晚彤都急哭了,问他怎么办,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想了一下,又重新拟了个方子,狠狠心加强了药量,不仅喂给她喝,还摆了十几个药炉,为她熏蒸,药雾混进空气中,肌肤总能吸收一些,再加之通过呼吸进入身体的,这些药能更好发挥作用。
他依然不放心其他人,还是亲自守在她身边,时时为她把脉换药。
氤氲的药雾里,他已经一夜未合眼,却依然不知疲倦的凝望着她,生怕她会忽然睁眼,而他会看不到。
上次来过的韦之贤不死心,又前来求见他,他无暇他顾,叫凌文去把人打发了,其余的大事,也一律交予了凌文处理,现在,没有什么事比叫她尽快醒来更加重要。
又是一夜过去了,她依然闭着眼安静的躺着,长长的卷睫覆在白玉无瑕的肌肤上,却狠心的不肯睁眼看他,他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无奈,像是在自语,也是在对她说。
“那时候我没能留住我娘,现在一定要留住你。”
倔强了一下,他又无奈的投降,趴在她耳边说,“知道吗,我的办法快要用尽了,所以不要再考验我了,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知道这有点难,但是从前那么多苦,你都吃过了,现在这一点小困难,你也一定能战胜的,是吗?”
当然是得不到回应的。
他不灰心,伸出手来,洁净修长的手指替她理着长发,叹道:“我从前太忙,虽然留你在身边,却没能好好陪你,这都是我不好。只要你快点醒过来,我愿意什么都不管,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上天这么费心的安排我们重新遇见,我们得好好珍惜啊,所以你赶快醒过来……我不想再等了,等你醒过来,我们就成亲,好吗……”
可怜从前那么高冷的凌少主,如今居然狠狠做了一回话痨,那一日的氤氲热雾里,药香跟他的声音掺在一起,渐渐渗透了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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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之后,眼皮虽然还是很重,但她极努力的去睁,尝试几次后,终于成功了,脑子似乎有点迟钝,她眨了几次眼,才终于发现房中已经掌了灯,目光小范围的环顾一圈,最终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人,他似乎很累,伏在床边,一手撑着额头,在小憩。
“阿启……凌哥哥……”
她艰难的张了张嘴,使劲力气,终于发出这一声,虽然微弱,但还是有效的,只见他猛地抬起头来,怔楞一瞬后,赶紧看向她。
“萱萱……”
见她睁眼,他顿时惊喜,还挂着疲惫的脸上当即露出笑来,柔声问,“终于醒了?”
她也回他一个笑脸,“嗯……凌哥哥,我是不是睡了好久?”
房中一直蒸着汤药,所以很热,她睡了一头汗,额发都贴在了额头上,凌瑧心内大石落地,伸手给她理理额前碎发,叹道:“你睡了两天两夜,现在已是第三日的黄昏了……”
他忽然笑意一凝,“萱萱,你叫我什么?”
她不假思索,“凌哥哥啊……”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试探着问她,“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她一怔,这才下意识的理了理自己脑中杂乱的记忆,等稍稍理顺后发现,她的确是想起来了……
虽然费力,她也赶紧撑着自己坐起,看着他道:“我,我是齐萱,我是……齐萱?”
凌瑧轻轻点头,“对,你就是齐萱,所以呢,你还想起什么了……”
她忽然激动起来,含着泪道:“我是齐萱,我想起来了。”
凌瑧望着她不语,看来她应该真的想起来了。
所谓机缘,这就是机缘。
他拉过她的手来试脉,果然,体内没了淤塞的迹象,看来,此次的疏通,不仅清了今次的淤血,多年前导致她失忆的那次,也一并消了。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前他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就算想到,也不敢轻易尝试,因为不敢拿她试验,这次他被逼急,孤注一掷后,居然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她才刚转醒,如此激动,是很不利的,他便先劝她,“能想起来是好事,不要激动,你现在身子还虚,要好好调理一番……这里太湿热,来,咱们先换个地方。”说着也不叫她下地,径直把她抱起来,去了早已收整好的另一处房间。
她已经醒来,他不便再亲自动手,唤来晚彤并其他几位婢女,伺候她更衣,天才黑不久,刚好是晚饭时间,他叫人为她煮了软糯的粥,打算等她收拾妥当,一起用饭。
可她却没有半点胃口,随着思绪越来越清晰,她心中越来越压抑。
从前听他告知自己的身世,虽然也惊骇痛苦,却还隔着些什么,如今所有的记忆全都回来,幼时的那些幸福时光,昔日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全都一重重的漫上来,叫她流泪不止,心如刀割。
他在旁边看着心疼,所以还是不叫她记起好些,但上天不容她继续糊涂下去,又叫她全部想了起来,可这一耽搁,竟是整整六年。
齐萱泪雨滂沱,咬唇道:“我,我怎么能忘了他们,我爹,还有我娘……我怎么这么没有良心,把他们忘了这么久……”
凌瑧赶紧拥过她安慰:“这不是你的错,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他们在天有灵,不愿看你痛苦,才叫你忘了那些事,叫你没有负担的度过这些年……”
是啊,试想一下,倘若整天生活在仇恨恐惧伤心之中,现在的她,将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她不说话,一直在哭,为这些年断了的记忆,为永远不能再相见的亲人。
他没有好的办法,只能一直抱着她,同时握住她的手腕,动用内力悄悄为她理顺体内的气息,既然已经想了起来,那释放总比闷着好。
她还是足够坚强的,哭了许久后,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只是不再说话了,瞧着她这样麻木的样子,凌瑧实在煎熬,想了想说,“你先歇息一下,我去换件衣裳。”
齐萱抬眼看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哭湿了他的衣襟。
她赶紧撑起来,点头说好,由他出去。他走到院中,思虑片刻,派人叫来凌文。
他吩咐道:“给父亲去封信吧,叫他告知齐叔叔,萱萱的记忆,恢复了。”
第四十六章
事情如今已经成了这样, 当初的想法便不得不得改变了。
见齐萱这么难过, 凌瑧有些坐不住了,他在犹豫,是不是可以把齐景天还在世的消息告诉她, 这样也好让她有些希望, 少些痛苦?
当然,那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他做不了主,只能让齐景天决定, 所以也只得先叫凌文去送信,得了齐景天的授意后才能告诉齐萱。
而凌文听说齐萱的记忆恢复,也是大吃一惊, 应下后便赶紧去给凌濯发信。
凌瑧回房换了件衣裳,又去到齐萱面前。
因为才哭过,她的眼睛还是红的,昏睡了这么多天才醒, 又是这样一副模样, 实在叫人心疼。
他在她面前坐下,想了想, 柔声安慰她说,“从前不是一直盼着能想起来吗?现在想了起来,虽然痛,但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她鼻尖红红的, 因为哭过,鼻子还是嗡浓的,点头轻声说是,“我要好好记着他们,永远都不忘。”
他又说了一声好,沉默一下,忽然问,“萱萱,你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会来到临安?你娘……是在蜀中被人发现的。”
既然已经想了起来,就索性一次解开这个疑惑吧,好过以后断断续续的问,反而叫她更痛,而且弄清了当初的原委,也好向齐景天交代。
为当年逃出江北的霍婉柔被赵颐的人追上,还未回到蜀西的娘家,就死在了半路,可为什么萱萱,却滚落在江南的荒山之下。
那时的情景好像就在眼前,她压住心底的痛,跟他回忆道,“爹已经觉得事情不对,便要娘带我先走,我们走到半路,被人发现,娘为了保护我,就叫乳母带我来投奔你们,她自己引开安顺王的人……可快到临安的时候,乳母忽然反悔了,抢了我们的盘缠,丢下我自己跑了……”
“我很害怕,就自己在路上走,可天快黑了,还下了雪,我看不见路,滑了一跤,就从山上摔下去了。”她看着他说,“后来再醒过来,就到了阿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