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有!”前头探路的护卫也发现了一颗。
林织窈略一思索,道:“动作放轻些,沿着这条线跟上去。”
琉璃珠链上拆下的珠子已经没了,借着月色做掩,顾怀瑜和绿枝远远跟着那些人到了一处小院。
院子不大,墙角处的草长了有半条小腿高,糊着泥的围墙倒塌了一半,门口青石阶上满是青苔,想来已是荒废许久。
破落的房子里燃着一盏昏黄的灯,从门窗上映出的投影能看出房间内还有两人。
她二人躲在了墙角隐秘处,顾怀瑜将宋时瑾送来的簪子紧紧捏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绿枝则换上了戒备的神情,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院内有交谈的声音传出,离得太远,二人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原来带着面巾的一人推门而出。
顾怀瑜心里一惊,视线却是落到了他缺了半只耳朵的面庞上,一条褐色的疤痕如同扭动的蜈蚣,从左耳处延伸到了嘴角。
她下意识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来。起初本以为这几人只是普通的人贩子,这会儿也发现了事态的严重。
如果,这个人是真的存在,那么是不是代表,她前些日子所梦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上辈子,宋时瑾的身亡,便是拜他所赐!
刀疤脸很是警惕,戒备地张望四周片刻,这才重新进了房门,顾怀瑜刚松了一口气,转瞬的功夫,他又推开门出来了。
“将人给我看好了,连苍蝇都不能放一只进去。”他对着门口守着的二人叮嘱了一句,抬脚向着院外走来。
顾怀瑜暗道不好,可若是此时再退走,必定会被他发现。就在此时,一只仓鸮在头顶啼鸣一声,怕打着翅膀飞起,刀疤脸脚步一顿,转而向着两人藏身之处走来。
门口的黑衣人见状,瞬间将腰间挂着的佩剑抽出,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备。
刀疤脸循声而来,先是仔细的探查了墙角一圈,又抬头望了望葱郁的树冠,手腕用力一甩,一个石子带着破空声飞了出去,啪嗒一声,刚刚起飞的仓鸮已经被打落在地。
他皱眉看着已然断了气的仓鸮,躬身将它提起,又等了片刻,这才抬脚离开。
“无事。”
门口二人闻言,松了口气,将长剑收入鞘中,重新回了门口候着。
枝繁叶茂处,立于树冠之上的顾怀瑜在见人离开后,长舒了一口气,自然而然的抿了抿干涩的唇。
唇瓣上传来干涩微凉的触感,她猛的屏住呼吸想要扯下覆盖了她大半张脸的手。
掌心一片温热,宋时瑾的胳膊绕过她的肩头,树冠处太窄,他只能尽量贴紧顾怀瑜才能保证两人不会从树上摔下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宋时瑾心跳似鼓,不自觉抿唇笑了笑,低下头附耳低语一句:“别动,当心摔下去。”
轻飘飘的尾音似投入面的羽毛,挠得顾怀瑜耳蜗发痒,她点了点头,伸手弹了下宋时瑾的手背,心道,你倒是放开我啊!
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宋时瑾看到了那枚簪子,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虽不舍,还是拿开了覆在她面上的手。
温热不再,他握了握掌心以指摩挲,就听顾怀瑜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时瑾视线飘了飘,随即微抬了下巴,顾怀瑜顺着他所指看了过去,此处视野极佳,透过屋顶上破出的大洞,能清晰地看到屋内的景象。
那个孩子被丢到了地上,麻袋口没有解开,他被束缚住了手脚一时间挣脱不开,只能在里头像条毛毛虫般蠕动。
不其然间,顾怀瑜脑中忽然闪过刀疤脸提剑刺向宋时瑾的画面,她忍不住出言提醒:“你要小心那个刀疤脸。”
“为何?”宋时瑾挑了下眉梢。
他刚处理好手上的事情,暗卫便传来顾怀瑜正在跟踪人贩子的消息。宋时瑾有些放心不下,闻讯便丢下一切赶了过来。
也幸好他来了,不然照方才那个情景,顾怀瑜保不准又会受到什么伤害。这倒不是他不信任自己的属下,只是事关顾怀瑜,他不允许有一丁点意外出现。
却没料到在这里,看到了刀疤脸。
“你会……”顾怀瑜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瞧他方才,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一出手便将空中的仓鸮打了下来,可见武功高强……”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顾怀瑜指了指小院内,“你能将那孩子救出来吗?他才四五岁的样子,也不知这会家里人急成了什么样。”
“好,我先带你下去。”她的话,宋时瑾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听他如此一说,无暇顾及自己的顾怀瑜这才感觉出些许不对劲,他们两人好像离得太近了些……
宋时瑾没有给她尴尬的机会,伸手圈住她的腰身往上一提,直接就跳下了树冠。
突然袭来的失重感,让顾怀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抓紧了身边的人,直到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脚踏实地顾怀瑜才松了口气。
宋时瑾见她无事,这才抬手做了个手势,原本空无一人的林中忽然闪出了几个黑影……
第34章
守在房门口的二人只听风声涌动,顷刻间,四五个身着玄衣的人已经飘然落到了小院内。待看清他们左胸处绣着图腾后,两人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便冲着房内尖啸一声。
杀机被浓厚的夜色掩盖,院中兵刃相击不断,屋内的黑衣人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便破门而出,加入战局。
顾怀瑜眼皮突突跳了两下,瞠目结舌地看着房内陆续涌出的黑衣人,竟有数十之多。
宋时瑾蹙了蹙眉,看着院中与暗卫缠斗在一起那些人,眼中凛冽着一丝寒气,默默往旁边移了半步,将顾怀瑜护在了一臂之内。
“怎么会有如此多人。”顾怀瑜小声嘀咕了一句,心道不好。
这群绑匪的数量远胜于宋时瑾派出的人,且个个训练有素,绝非普通人。看来,她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你放心。”
许是察觉到顾怀瑜的不安,宋时瑾低头轻言。若是连这点人都解决不了,他早就死在了这些年树下的敌人手里。
兵刃交击出火花,铿锵声在万籁俱静的夜里听得人心惊肉跳,说话间宋时瑾的人已经渐渐稳下局势,以一敌三还是显得游刃有余,顾怀瑜握紧的手这才稍稍松开一些。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那些黑衣人已经全数倒在了地上。
月色中一个人影向着这边快速行来,脚尖在地上轻点,一步几丈,几息间就落到了宋时瑾和顾怀瑜眼前。
“主子。”他拱手汇报:“共二十余三人,已经全数解决!”
宋时瑾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顾怀瑜听这声有些熟悉,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他面上覆着一张赤面獠牙的面具,一双漆黑的眼,似曾相识。
见她看过来,莫缨取下面上的面具,冲着顾怀瑜露出一口白牙,笑道:“顾小姐。”
顾怀瑜回以微笑,“是你啊。”
宋时瑾扫了一眼,莫缨头皮一麻赶紧撤回视线,立马抱拳扬声道:“属下去查查对方什么来头!”
言罢,便飞身而逃。
顾怀瑜看着莫缨的背影,思忖片刻,就听旁边的宋时瑾咳了一声道:“走吧,过去看看。”
“绿枝呢?”她问。
刀疤脸走过来的时候,顾怀瑜吓得心似擂鼓,颤抖着指尖想要拨动簪花上打开的花蕾,手刚一触上,她便觉得后背一暖,腰间一股巨力传来,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淡香味,再睁眼便是宋时瑾含笑的脸。
她朝地上看了一眼,一直呆在她身边的绿枝也同样没了身影。原以为是跟在宋时瑾身边的莫缨将绿枝带走了,可这会见莫缨独自现身竟是方才参与打斗的一人,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宋时瑾一边牵住她的衣袖将人往院子里带,一边道:“在那呢。”
顾怀瑜顺着看过去,绿枝从墙角处闪身,正冲着她招手。见她好好的,顾怀瑜才松了一口气,也没觉得不对劲,就由他牵着走了。
“这里太暗了,你小心点脚下。”
院内斑斑血迹将土染成了黑色,顾怀瑜闻着血腥味,闭了闭眼。她不是害怕,而是被这味道勾起了些不太好的回忆。
“小姐,你没事吧!”绿枝忙凑了过来,担忧地看着她。
稳了稳心神,顾怀瑜才道:“没事。”
那几个身着玄衣的人见宋时瑾过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凑了过来齐声道:“主子。”
宋时瑾没空去理会,侧过身担忧地看着顾怀瑜,是他的错,如此血腥的场景她一个女孩子家定是害怕了。
伸手拍了拍顾怀瑜的后背,宋时瑾柔声道:“你先去屋里看看孩子。”
绿枝嘴角抽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表情。
暗卫们见宋时瑾牵着人家衣袖过来的时候本就诧异,这会又听他语调温柔的令人发指,齐齐侧目。
莫缨清了清嗓子,大声提醒:“走走走,快去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线索。”
顾怀瑜进屋不久,宋时瑾才回过头,抬脚走到一个死去的黑衣人身边,伸手探了探对方脖子处的脉搏,待确定人已经没了气息后,才将人翻了个身,撩起他脑后的头发看了看,然后掀开衣领,在他左边肩胛骨处发现一个图腾。
他又换了个人检查,在同样的位置都有一样的图案在,他神色渐渐凝重,对着暗卫道:“先看看其他人肩后是不是都有这个标记。”
片刻后得了回话:“所有人都有。”
宋时瑾摩挲了几下指尖,吩咐道:“将图腾拓印下来,安排人过来将尸体带走。”
破旧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早在暗卫检查有无漏网之鱼时就被放出来的小男孩抖了抖。
顾怀瑜抬眼看去,房间很小怎么也不像装得下二十多个人的样子,那小男孩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缩在墙角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他穿了身绛紫色的衣袍,发髻歪到了脑侧,额旁的碎发七拱八翘的飞散,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如扇般的羽睫轻颤,脸上沾了些许泥灰,在看到来人是顾怀瑜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顾怀瑜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柔声道:“小弟弟,别怕,姐姐是好人,是来救你出去的。”
“我……我才不怕!”小男孩眨巴了两下眼睛,眼中忽然噙满了眼泪。
他在被绑之后一直强忍着没哭,这会忽然放松下来,又听有人柔柔地安慰自己,说不出的委屈。
顾怀瑜笑了笑,看着他强装镇定的脸,心都软了,伸手摸了摸他白嫩嫩的脸:“好,你最勇敢了。”
小男孩抽了抽鼻子,想要躲开她的手,又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任由她轻捏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家住哪里吗,姐姐送你回去。”
阖上的门再次打开,原本站的好好的小男孩忽然扑到了顾怀瑜怀里,小声道:“我叫卫尧。”
顾怀瑜愣怔一下,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道:“那你家呢,在哪里?”
卫尧没有回答,摇了摇头,又缩回了她怀里。
顾怀瑜蹙了蹙眉,不知道家在哪里那就不太好办了,看他衣服用料极好,周身所饰也是件件精致,想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孩,也不知家里人着急成了什么样。
余光处一暗,顾怀瑜抬眼便见到了面色凝重的宋时瑾,他半眯着眼看着顾怀瑜怀抱中的卫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
顾怀瑜点头,那刀疤脸专门劫了个孩子到此,还派重兵把守,也不知这背后之人打的什么主意,若是逗留太久,万一刀疤脸带着人回来,她们可就危险了。
想要站起来,脖子却被卫尧搂得紧紧的,他刚死里逃生,很怕被人丢下,顾怀瑜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能探手将他抱着起身,吃力的将人往上抬了抬,顾怀瑜心道,还挺沉。
刚踏出一步,卫尧就猛得抬头,糯糯地开口:“下面还有人。”他刚才虽被装在麻袋里,耳朵贴在地上的时候却听到了地底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