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胜者固然是楚王,可是这些藩王里,要说没有异心的恐怕一个都没有。
也很有可能是陷害卫家的那个人最后功亏一篑罢了。
上一世卫安毕竟眼界有限,实在不知道外头的事,因此这一世也仍旧跌跌撞撞,看不清楚幕后黑手,此刻听卫老太太这么说,她却忽然有些明白了,低声问:“您觉得,是秦王或者楚王其中之一?”
这也是卫安一直怀疑的两个人。
他们都是强藩,且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却从来没有吃亏。
上一世临江王差点被隆庆帝逼到绝境,而郑王更是个短命鬼,早早的就死了,端王一辈子都碌碌无为,最后临江王都快胜了他都不敢下注…生怕会被拖累,这么胆小的人,是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设这么大一局棋的。
卫老太太点头,虽然知道不合时宜,却还是若有所思:“其实算起来,倒更有可能是楚王一些……”
如果说隆庆帝登位,这些藩王们里头有一个最不甘心的,那肯定莫过于是楚王了-----楚王占了长,又向来有军功-----打鞑子的时候楚王可是身先士卒的,打了好几次胜仗。
可是偏偏隆庆帝那时候得了先机,先他一步回了京城-----这自然是明家跟荣昌侯家的功劳。
要说楚王因为这一点记恨明家,那也是说的过去的。
卫老太太和卫安都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一点,外头却已经闹起来了。
曹文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先前他还有逗弄卫老太太和卫安的心思,想着猫抓老鼠一般叫老鼠胆战心惊筋疲力尽,可是遇上了郑王之后,他就只想快刀斩乱麻了,因此说话的语气就又更重了一些:“王爷若是再阻挡下官办案,到时候若是案子有了纰漏,下官可就不敢领责了!”
他一面说,一面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今天是一定要把卫老太太带走的。
杨庆和的失踪不管是不是跟卫老太太有关,为了万无一失,也一定要把卫老太太先押起来,审一审再说。
就算不是,那也得以防万一。
何况叔叔说的是,卫老太太其人,既然朱家没能光明正大的把卫家设计进去,那就只好用别的由头了-----反正云南叛乱,抓到的俘虏随便调教调教,他们自然也知道怎么说的。
锦衣卫要是想要一个人死,可就太容易了。
锦衣卫们朝着卫老太太的马车飞扑上去,三老爷骇的面色发白,心惊胆战的朝郑王看过去,就发现郑王身边的护卫也已经动了,也都飞快的朝着这边挤了过来。
藩王们进京,虽然三千护卫大多都要驻扎在城外京营,可是身边却也是有强干护卫的,这些人也都训练有素,并不比锦衣卫差到哪里去,此刻全力以赴,锦衣卫们一时竟然也占不了多大优势。
曹文面色更加狰狞:“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却也已经朝着马车飞扑过去,他今天就把这祖孙俩给弄死在这街上,反正是郑王先下的手,到时候大不了就说一句是因为郑王逼迫,他一时手里没轻重罢了。
总比放走一个祸患要好。
卫玉攸就是在此时掀起了帘子,看见了朝卫老太太那辆马车砍去的那把绣春刀,她惊得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三夫人眼疾手快的把她拽回马车上,骇的几乎呼吸不过来,压低了声音呵斥她:“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敢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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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教训
郑王之所以不被人忌惮,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在众藩王里头,是最斯文的一个,其他藩王们可都是打过鞑子平过叛乱的。
曹文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他没料到,郑王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就朝他这个方向撞了过来。
看不看得起郑王是一回事,郑王如果死在了他手里,那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气急败坏骂了一声,连忙收力,往旁边倒了一倒,差点儿闪着了腰。
可这下子场面却已经僵住了,他若是不继续对卫老太太下死手,那就是他心虚,可若是他继续,那藐视宗亲这一条罪名可就怎么都洗不清了。
他心里恨郑王简直恨得牙痒痒,不知道这个王爷究竟是发了什么疯。
这个时候,远处另一队他向来最讨厌的锦衣卫竟然成了他的救星,他看了一眼缓缓到了跟前的林三少,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笑:“王爷这可真是……您对卫老太太这样情深意重,倒是叫人感动。”
不管哪句话都是要把卫老太太带进坑里。
卫安听外头动静,知道林三少来了,也紧跟着松了一口气,曹文是没把郑王放在眼里的,她都知道。
林三少可没有跟他虚已委蛇的心情,两下下了马,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马车,然后才把目光放在曹文身上:“曹大人好兴致,也好大的胆子。”
他向来是不爱笑的,此刻也一样神情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压力倍增:“我记得圣上让您在家里反省思过,这思过才多少天?怎么,逼死了荣昌侯才几天?这就忍不住了,还想再逼死一个?!”
有时候不咬人的狗咬人才最疼,曹文咬着牙扯出一个笑来:“林三少这话说的可真是让人面上难堪,荣昌侯死了,怎么怪的上我?现在案子还在审,还没审出个定论来,圣上都没有治我的罪,怎么,你空口白牙上下牙齿一碰,就定我的罪了?你原来比圣上还厉害些!”
这些人扯皮,卫老太太不爱听,她扯了帘子,冷冷的看着曹文:“原来曹大人是该在家里静思己过的,既然如此,不知道曹大人怎么忽然领着人朝我发难?怎么,真的要逼死我吗?!”
林三少不紧不慢的接话:“不仅好兴致,当街拦临江王的客人,竟然还这样大的胆子,胆敢对王爷不敬……”
他淡淡的哼了一声:“曹大人原来比宗亲还尊贵。你这样胆大妄为,还敢对监审冯家的郑王爷不敬,难道是想着毁灭罪证?”
林三少给人扣帽子的功夫一流,毕竟是出身锦衣卫的,他身边的人也一点儿都不比他差,严肃的同林三少说:“属下还瞧见曹大人对郑王爷亮了兵刃了……”
曹文被挤兑的没有开口的机会,看看郑王又看看林三少,竟然很下不了台。
可是心里却越发疑惑。
林三少从通州开始就好像是在替卫家解围了……
这些人……
他目光渐渐从愤怒变得平静,等到最后,轻飘飘的往地上看:“三少可别给我扣这个帽子,我不过是办案罢了,你办你荣昌侯的案子,我办我云南的案子,各不相干。要说我为了私仇,这就更显得可笑了,卫家可没什么得罪我的地方。自然是我那里有了线索,才来抓的人。”
林三少哦了一声:“既然有线索,那我倒是阻了您的事了……原来是云南的案子,可我听说,云南的案子也不归您管,是三司会审……”
曹文终于没了话说,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纵马而去。
三老爷到此才觉得捡回了一条命,汗流浃背的朝郑王道谢。
卫老太太冷冷的瞥了郑王一眼,面无表情的放了帘子。
郑王的目光黏在帘子上,他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却这样想看见。
那是鱼幼跟他的女儿,不知道长得更像谁一些……
卫玉攸也抚着胸口犹自回不过神来,扯着三夫人的袖子,乖乖窝在她怀里,有气无力的问:“娘,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是个小孩子呢,什么都不懂,三夫人连忙抱着她轻声哄。
卫玉攸害怕完了,却又觉得惊喜:“哎呀,那位三少爷实在太厉害了……”
不厉害的话,怎么可能和曹文分庭抗礼,又怎么把庆和伯夫人逼得几乎没地方立足?三夫人也跟着叹了一声。
郑王却已经回过神来了,冲三老爷摇了摇头:“曹文该在家里禁足的,却出了门找人麻烦,于情于理,本王都该管一管。”
大家却都知道这是托词。
郑王管什么?他伸了手,在隆庆帝那里就该碍眼了,不管后来怎么解释,隆庆帝都会嫌碍眼。
卫安有些疑惑,郑王好像并没有老太太形容的那样薄情寡义……
林三少让人退下,目光也在帘子上停了片刻,又看了后头的马车一眼,这才让人放行。
自然有人去禀报曹文,曹文已经气的把练武的木头桩子都砍得七零八碎,狰狞的看着地上碎屑,眼里酝酿着狂风暴雨。
林三少仗着淑妃,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每次都是他坏事。
可是这世上的事就没有这么巧的。
他目光变了变,进书房换了件衣裳,紧跟着去找自己叔叔讨主意。
曹安可比他清醒的多,听他说完就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骂了一句蠢货,然后才道:“你傻了?!就算拦人,也不该在大街上拦,就算拦了,碰见郑王也该收手了。郑王出声解围,你就已经赢了!蠢货!”
不管卫老太太到底是不是跟杨庆和的失踪有关,跟郑王扯上关系,就已经足够做文章了。
偏偏曹安这么蠢,还要多此一举为难人,到现在把事情给弄成了一团乱,就算是罗织罪名,也没那样有说服力了-----人家郑王大可跟林三少说的那样,是因为冯家的事才招致的曹文报复。
他冷静下来,又心疼起侄子受的委屈来,冷声吩咐:“去,让人再去通州,把你说的那个庄头抓起来,没事,审一审也就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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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安排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卫老太太已经没了再去临江王府赴宴的心情,这个时候,她再去赴宴心也太大了。
她想了想,招手把三老爷唤道跟前,吩咐他:“我不去啦,这个样子,去了也是给人家添麻烦,何苦来。”她深深的看了三老爷一眼:“礼数不可废,老三,你亲自领着礼去,替我跟王妃赔个不是。”
三老爷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打了个激灵,连忙应是。
卫老太太就领着卫安并三夫人等人回定北侯府。
三夫人一下了马车就连忙赶过来搀扶老太太下了马车,手还是抖得,忍不住骂了一声:“欺人太甚!”
卫老太太自己倒是仍旧镇定的很,回了合安院,先交代三夫人严防下人们乱传口舌,又让三夫人看管好门户,不许下人随意进出。
然后才叫来林管事:“卫瑞还没回来?”
送了杨庆和回京以后,卫瑞就领人去继续追查朱家的事了,到现在并没有传消息回来说已经回了通州。
林管事连忙摇头:“并没有回来,通州那边还是老张看着。”
卫老太太就阖了眼睛。
就算曹文想不到,曹安也必定会把这件事给想办法遮掩过去,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顺着在街上曹文发难的那个借口来办。
到时候抓了卫瑞,拷打一番捏造一个她跟云南叛匪有关的罪名,来为今天拦路找个恰当的由头。
花嬷嬷又惊又怕,一面端上茶水来,担忧的喊她一声:“老太太……”
隆庆帝当初是因为朱家的事而派了天使来看过卫老太太,又呵斥了那些闻风奏事的御史,可是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要是这回锦衣卫真办出个什么来,隆庆帝心里那点残余的情分还能维持多久,这就难说了。
卫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忍住咳嗽叮嘱林管事:“这几天你就在府里,哪里也别去。”
林管事最近出门太频繁,已经入了曹文的眼,被抓去了,忠心不忠心就难说了。
林管事低眉顺目的应了是。
卫老太太就又问卫安:“之前你救的那个谢家的公子,他爹是宛平的知县?”
卫安就知道卫老太太的意思了,嗯了一声:“是,是因为家里有青松图,所以被盯上了。祖母的意思……”
既然局势已经这么乱了,那就叫它再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