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已经弯下腰来赔罪了:“可您知道我的性子…都是陪着我到如今的…我哪儿舍得啊?”
就是这么副温吞懦弱的性子,才会当年明鱼幼也舍不得休。
这个弟弟从小就最仁厚,到现在也没长什么脑子,家里那些侧妃小妾们争宠,闹出了多少丑事,他也辖制不住。
这么多年连个孩子也没有。
这回进京城来,还能被人行刺。
隆庆帝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温和了,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他:“什么舍得舍不得!就是该有人好好整顿整顿你们府里那股子歪风邪气!”
端王从儿子要留京的事实里回过神来,也跟着凑趣:“就是,该有个厉害的弟妹管制管制他了。臣弟才刚和他说起这事儿呢……”
郑王头疼万分的摇头,又朝隆庆帝拱手:“所以臣弟是实在没了法子了,这正妃的事儿拖了这么久,如今给谁都不合适了…都要闹的我不可开交。”
说到这里就去求隆庆帝:“要不…皇兄给我挑一个?”
他肯松口,让在场三人都有些意外。
隆庆帝更是挑了挑眉毛咳嗽了一声:“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郑王痛下决心:“拖来拖去反而成了祸害,现在给谁都不是了,府里被闹得乱七八糟的,的确是该有个王妃来管教管教。”
又巴着隆庆帝笑:“皇兄,您可得让礼部给我挑个合适的,不能没脾气,却也不能脾气太大…”
隆庆帝心情大好,笑骂了他一句,回了凤仪宫还同方皇后提起这事儿来,当成一个笑话讲给她听:“朕从前还当他是舍不得明鱼幼…却忘了,他自小就是那温吞的性子。”
方皇后也跟着笑:“可不是,您不是说,当初还为了只鹦鹉闹绝食呢么?”
那是很小的时候了,郑王很喜欢的一只鹦鹉死了,他就闹着要绝食,蔫了半年多。
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隆庆帝觉得郑王实在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
方皇后提起的这件旧事让隆庆帝更加开怀了一些:“这孩子,性子还跟从前一模一样,半点儿也没变……”
他叹气道:“府里没个主母管着,的确不是事儿。你看看他回来到如今,府里走年节的礼都得长史们准备,女眷那边更是没人往来,家家都热闹的紧,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叫朕心里不落忍的、”
他这么一说,是真的有些不忍心了。
怎么看,这位小弟弟都是最没野心最无害的那一个。
他干脆下了决定:“你趁着诰命们进宫觐见拜年的时候,也瞧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他留一个。”
他并不排斥郑王留京。
楚王却实在觉得郑王是脑子坏了。
他少见的情绪外露,在儿子面前骂了一声窝囊废,就道:“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了…竟然开口求皇帝给他娶王妃…”
恐怕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了,而是一直就没对过吧?
楚景瑞皱着眉头,他是绝不相信什么巧合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头那么些年郑王都无比抗拒提王妃的事儿,为了这事儿还曾经闹过许多次,若是能成,他们定的那些人家,没一个挑的出毛病的,早就成了。
可他偏偏这个时候提起来了,要说没有别的目的,谁信?
楚王生气也就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他调理情绪的本事向来是极强的,一会儿功夫面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怒容了,平静了一会儿,他就吩咐楚景瑞:“最近这些日子,你也多往郑王府上多走动走动……”
总能探听出些消息的。
楚景瑞心中有数,便点头道:“儿子知道了。”
竟一点儿也不为留在京中而觉得忐忑。
楚王忍了忍,便道:“你放心,你是父王的嫡长子,也是父王最看重的儿子。”
留在京城,那就相当于质子,风险是极大的。
楚景瑞嗯了一声,并不以为意:“儿子明白,您放心,只要您好好的,我也就出不了什么事。”
隆庆帝也不是疯了,要是无缘无故他在京城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隆庆帝容不了他这一个小孩子的存在?
岂不是逼着楚王反吗?
这个孩子总是这样识时务又懂事,楚王剩下的那些劝说都不必再说了,对着这个这么通透的儿子说什么道理都是白瞎,他也就重重的拍了拍儿子肩膀:“既然你这样明白父王心意,那自然最好了……”
他畅快的笑了一声:“这样父王也就放心了。”
楚景瑞让他放心,可是郑王和隆庆帝终究不那么让人放心,他回了后院见了楚王妃,还是一脸的怒气,听见楚王妃发问,才冷着脸把今天的事说了。
楚王妃的重点却没放在郑王主动留京一事上,她关注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也要留京,虽然之前进京之前就有预料,可那时候也商量出对策来了不是吗?
她猛地抬头看向楚王,紧张的连音调都变了:“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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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心患
楚王很少看见妻子露出这副神情,一时竟也有些发怵,直到楚王妃面色大变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轻声劝哄:“没事,没事,之前咱们进京之前不是也预料到了么…这也是难免的……”
没进京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布置棋子了,早知道三皇子要死,而三皇子一旦死了,膝下无子的隆庆帝势必要留他们这些藩王的儿子们当质子的。
而且一定会让他们把嫡长子交出来。
楚王妃半响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捂着头很是难受的样子。
换做从前,她是不会跟楚王这样的,哪怕心里都快翻江倒海,她也从来不在楚王跟前摆出难受的样子。
可是楚景瑞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又偏偏知道留在京城会有多危险,也就不得不难过了。
楚王倒是谅解她,自己坐在她对面,沉思了一会儿摇头叹气:“景瑞是我费心培养出来的,我当然也不舍得,可是情势所逼,没有办法……你还是把心放宽一些…”
又说起之前在宫里发生的事,不免又骂了郑王一通。
楚王妃有些诧异,眼角的眼泪还没干,就皱了眉头问:“郑王要重新立王妃了?”
“嗯。”楚王淡淡的应了一声,噙着一抹冷笑道:“从前倒是小看了他……”说到这里他自己又忍不住摇头:“也不知道是小看他了还是高看他了,总之他走出这一步棋,可实在是…”
楚王妃也觉得稀奇,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若是她死了,楚王也会毫不犹豫的立下一个王妃的。
当初郑王虽然对明鱼幼无情无义,可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以来总归没立第二个王妃,朝廷又说了祸不及出嫁女,还是承认明鱼幼郑王妃的身份的。
可是如今郑王要娶第二个王妃了,那之前的明鱼幼…因为没了娘家,又没留下骨肉,恐怕连给她上香的人都没了。
可真是……
不管怎么说,别人的不幸还是能映衬得自己不是那样倒霉的,楚王妃心里好受了一些,也慢慢从儿子将要留京的打击里回过神来,问楚王:“他怎么想起要重新立王妃了?这么多年来可没透漏过这个意思。”
楚王有些心烦的哂笑了一声:“谁知道呢…”他又对楚王妃道:“不管怎么样,你到时候多上上心,不妨跟皇后娘娘多念叨念叨。”
娶个对他们有利又能传递消息的,那倒是好事一桩。
楚王妃缓缓点头,就听见楚王又补充道:“倒是可以从你那娘家里头选个适龄的……”
楚王妃出身涪陵黄家,祖籍是四川涪陵的,在蜀地很有几分名望,是被太祖亲自请出山来的名人,一百余年前才迁来京城的,很有几分来历。
黄家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书香世家,在清流中很有名望。
要说选王妃,身份自然不能太高,出身清流的黄家也不容易引隆庆帝忌讳----就算是跟楚王府有那么点儿姻亲关系,可是这京城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多了去了,何况黄家要是要选边的话,得选哪一个女儿呢?
他们家女儿可多了去了。
只有楚王心知肚明,黄家支持楚王妃黄柔的,因为楚王妃毕竟身份最高。
可是楚王妃却皱起了眉头,半响之后才惶惶然应了一声。
她不敢同楚王说,她娘家那边出了些幺蛾子的事。
黄家本来就不是世人眼里那样的请高人。
也许从前是的,可是反正自从她出生以后,看见的就不是黄家的人如何正直如何诗书传家,而是如何汲汲营营的往上爬。
初时还是不错的,至少她出嫁之前,娘家向来都很争气,没闹出什么风波来。
可是自从她出嫁之后,娘家就渐渐不行了。
不孝子第太多,家里的祖产都败得七七八八了,逐渐开始靠着典当古董过日子,后来就渐渐放印子钱,终于到现在,开始支持不下去了。
竟然还打起了卖女儿的主意…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轻声应了楚王的话,等楚王出去了,才面色难看的吩咐大丫头丁香:“你回去送信给他们,告诉他们,若是不想死,就安分守己!”
楚王设这个局是想置定北侯府的卫安于死地。
名分上是三皇子妃,可其实却要赔上性命换这个名号。
她娘家那帮人真是目光短浅,竟以为这是个向隆庆帝表忠心的好时机。
她真是头也疼死了。
且不说她嫁给了楚王,黄家应当跟楚王同声共气,就是这卖女儿的行径,也足够天下人不齿了。
他日若是真有一日楚王能得登大宝,那她有个这样没有风骨的娘家,可怎么办呢?
丁香知道她烦恼,忙出声劝她:“也未必就糟到了那样地步,之前大夫人来的时候不是说了么,也就是有那个想头…”
“就是有那个想头也不行!”楚王妃疾言厉色,显然是气的狠了,胸脯上下起伏的厉害:“那帮蠢货!还以为我不帮衬娘家,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这到底是不是好事!”
她哪里有不想娘家好的?她又不傻,当然知道娘家好她只会更好的道理。
可恨娘家那帮人实在是太蠢,一点脑子也不肯动。
她说完了这话,也不耐烦再说了挥挥手打发丁香:“你尽管按照我的话回去告诉他们,若是不听……”她冷笑了一声:“告诉他们,若是不听,将来出了事,可别怪我!”
她哪里会不知道家里那帮人,若是不把话说死了,他们总是不肯死心,还以为有门路可走的,干脆就一下子堵死了他们后来的路,也省的他们再闹出什么事来不可收场。
丁香知道她心烦意乱,忙答应了去了,果然去了黄家,把楚王妃的话原封不动的都告诉了黄大夫人和黄大老爷。
楚王妃盛怒之下,她不敢添油加醋,楚王妃说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可就算是这样,这也足够让黄大老爷和黄大夫人勃然大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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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