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看着萧明宇,说出来的话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醒醒吧,现在是什么局势你看不到吗?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已经没有后路可走了,除了跟着我,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萧家现在被打成了晋王的同党,被隆庆帝猜疑打压。
而临江王也迁怒于他们,根本不可能再接纳不听话而帮助了楚景行的他们。
现在萧家除了继续依附楚景行,破釜沉舟,的确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所以楚景行才如此嚣张,是认定了他们萧家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萧明宇气急反笑:“你以为你这次做的天衣无缝?!”
楚景行原本已经预备要走了,听见他这话便立即转身看向他,目光如炬的问他:“你说什么?”
萧明宇便冷笑了一声:“议储之争进行到现在,早已经把朝堂闹的沸沸扬扬了,四皇子死在此时,你真的以为所有的事都会按照你之前计划好的那样去发展?”
楚景行看着他,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萧明宇便冷笑了一声:“听说郑王进宫之后便失去了消息。”
这他当然知道。
楚景行不再耐烦跟他绕圈子:“有话便直说。”
他对萧明宇的态度跟从前已经是判若两人。
可是现在局势所迫,萧明宇也清楚自己再没有从前的本钱,沉默一瞬便道:“应当是哪里出错了。”
楚景行便立即敏锐的反问:“奶娘那里出了差错?”
“未必是,现在还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萧明宇终于彻底镇定下来,俨然又成了从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了楚景行一眼,轻飘飘的说:“只是上头起疑心了,据说震怒。连五皇子身边的奶娘和宫女等人也全都没有幸免,通通都被抓起来交给锦衣卫审问了。”
五皇子向来是隆庆帝的心头肉,现在头一个便是动五皇子身边的亲近人,也的确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可是这既有些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楚景行坐了下来:“毕竟那是如今唯二的皇子之一,他死了,上头震怒是自然的。”
“的确是自然的。”萧明宇笑了笑:“可是这回的动静太大了,他的反应也过头了。你知道当天凤仪宫死了多少人吗?”
他淡淡的看了楚景行,又把目光放回杯子上:“听说当天夜里血腥味经久不散。”
楚景行有些不大耐烦了,看了他一眼,咳嗽道:“有话便直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明宇也不再挑战他的耐心,径直道:“你也该想想,若是查到你身上来……”
“怎么会查到我身上来?”楚景行矢口否认:“都已经安排好了。”
“但愿是真的安排好了。”萧明宇意有所指的笑:“要知道,安排好的也是会出差错的,譬如夏首辅…也譬如,你如今不也被卫安反咬了一口?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我看你这回要多加小心了。”
楚景行便冷淡的再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了。
萧家虽然如今没落,可是人脉总还是在,在宫里原先因为萧驸马而积攒下的关系也没有丢,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总是有理由的。
可是楚景行认真再三思索,并没觉得还有哪里是有疏漏的。
四皇子跟五皇子出去玩耍,最近是常有的事。
因为隆庆帝在内阁大臣们的上书下,已经决定让皇子开蒙,也特意替他们择了老师,为了这个,五皇子虽然才三岁,亦跟着四皇子一同天天往书房去。
一来二去的,皇子们的接触自然就多了起来。
而出事的时机,他也是经过仔细揣摩的。
奶娘只是不着痕迹的提过西苑斗兽场的豹子通体雪白,极为可爱而已,这样的话她有无数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告诉四皇子。
而四皇子又最听她的话。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事便也顺理成章了。
隆庆帝自然会查出来,那只豹子被人喂食了药物因而发狂。
也自然会查出做这事的人是西苑斗兽场的太监。
那个太监又偏偏是彭德妃的同乡。
这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他垂着头思索了半响,直到仙容县主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见她已经按品大妆,便道:“现在便走吧。”
仙容县主很有些紧张:“听说母亲进宫已经从昨天夜里到如今了,仍旧没半点音讯,也不知道宫里情形如何……”
她还不知道楚景行发生了跟奶娘儿媳妇通奸的事,说话的语气便带着一丝担忧:“早上您恰好不在,也不知道咱们进宫会不会被申饬……”
毕竟现在当藩王的儿子是最难做的。
隆庆帝的儿子死了,藩王们的儿子一个个还好好的到他跟前去杵着,他哪里能有好心情。
楚景行便回过神来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事情又跟我们无关,再怎么也不会牵连我们。只是我们进宫便谨言慎行罢了。”
虽然语气并不算不好,可是仙容县主跟他相处这么多日,察言观色便知道他自己也是心绪不宁。
仙容县主便不敢再多说,轻声应是,很快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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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章 夜话
京城还未到夏天,惊雷已经连连了。
自从四皇子去后,隆庆帝的心情便也如同夏日的天气了,一阵一阵的,如同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天上惊雷滚滚,京城便没几个睡得着的。
陈御史早早的起了个大早,见陈夫人方氏也跟着起身,便叹了口气道:“若是实在熬不住,便报个产育罢?”
这也是常有的事。
文武百官都要入朝随班哭丧,按爵守制。
这回出事的还是隆庆帝的命根子,他除了令郑王等人进宫之外,还特意晓谕天下,有爵之家,一年之内不得宴饮,庶民三月不得婚姻。
文武百官和众诰命也要入朝排班哭丧。
等到在宫里停灵二十一日之后,再请灵入皇陵。
而皇陵离京城往来都得十几天时间,再加上停灵的日子,总也得折腾个把月。
这个把月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
有家里无人留守的,便会报上产育去,不必排班哭灵祭祀。
方氏哈欠连连,听了这话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哈欠,随即便果断摇头:“这个时候,谁不去我也不能不去,否则到时候娘娘一旦想起来,我岂不是给咱们家招了祸事?”
她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揉着眼皮坐下了,喝了口冷茶才觉得心里的心惊肉跳勉强平复下来,看着陈御史半日,才道:“老爷,不瞒你说,我这几天右眼皮总是跳个不住,心里实在是怕极了。”
陈御史也上前跟她并排坐了,闻言便也跟着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偏偏是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隆庆帝算是被逼进了墙角了。
他这几天看隆庆帝的眼神都不对。
方氏顿了顿,抿了抿唇道:“何况,前几天,晋王妃……”
她咳嗽了一声便道:“晋王妃原本都已经被废为庶人了,可是因为这件事,圣上当即便说晋王妃乃是心存诅咒,对四皇子不敬,而赐了晋王妃一条白绫……”
这件事实在给众诰命的阴影都太大了,出了这事儿,连彭德妃也是老老实实每天都往凤仪宫跟四皇子停灵的永庆宫哭丧的。
隆庆帝对彭德妃好像一瞬间便冷下来了。
陈御史的右眼皮忍不住也跟着跳了起来,沉默了良久才道:“现如今,唯有谨言慎行四个字了。”
四皇子已经死了,可是身后的事却闹成了一个谜案。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还没个定论。
方氏刚进宫去的时候,看见方皇后简直吓了一跳。
方皇后已经完全连理事的能力都没有了,僵直着眼神跪在四皇子灵前,她眼皮直跳的上前小心翼翼的劝解,她却忽然直愣愣的开口问她:“他们说那豹子爪子有毒,抓烂了阿满的腿,所以那毒就侵入五脏六腑了。”
方氏那时候听的头皮发麻,吓得连话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方皇后要吃人的眼神却落在了跪在地上哭的像是自己死了儿子一样的彭德妃身上。
那时候,方氏心里便有些预感了。
她看着陈御史,犹豫了半响还是轻声问他:“您说,四皇子的死,是不是……”
这个问题,陈御史并不能回答,他呼出一口气看了方氏一眼,皱着眉头道:“此事闹的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最后锦衣卫会盘查出什么来。只是……”
他着着方氏,加重了语气道:“只是郑王留在了宫里,平西侯沈琛和北安郡王他们一并都留在了宫里,说是说方便他们休息哭灵。可是你说这中间代表什么?”
方氏的眼皮就又狠狠地跳了起来。
这说明什么?她当然知道这说明什么,至少也说明现在隆庆帝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揪出这回残害四皇子的人了。
方氏便顾不得再遮遮掩掩的,直截了当的抓住了陈御史的袖子:“老爷,您说到底是谁做下这等事,嫁祸在五皇子和彭德妃头上?”
“你就知道是嫁祸了?”陈御史挑了挑眉,一面站起身开始穿衣裳:“这些话切忌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现在皇后娘娘毕竟还是视德妃娘娘为死敌的。”
方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哪里有这么蠢,我只是觉得,虽然说四皇子死了,最有利的便是彭德妃跟五皇子,可是彭德妃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啊?!不说她娘家已经倒了大势已去,就说就说最近,她明明是占着优势的。四皇子有病,圣上的心思也都在五皇子身上,她分明看的很清楚,所以才在皇后面前处处退让,在前朝风起浪涌的时候也能稳住手脚不让人替五皇子发声,这么耳聪目明,她怎么做得出杀了四皇子这种蠢事?”
留着四皇子,对彭德妃来说才优势重的多。
她要不是疯了,不该这么冒失的。
这个道理连方氏都知道,彭德妃没有理由不知道。
陈御史咳嗽了两句,并不掩饰心里的嘲讽:“你看,连你都知道的道理,圣上有道理不知道吗?”
方氏便更加忧心忡忡了:“那圣上现在还对德妃娘娘这样冷淡?”
“他越是冷淡,心中的愤怒恐怕就越重。”陈御史并不讳言,将冠带整理好,转过头看着方氏道:“他如今只剩了五皇子一个儿子,你说你若是他,就算是五皇子做的又怎么样?”
难道会真的杀了五皇子吗?
现实吗?
他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担忧生不出儿子,现在五皇子要是再出些什么事,难道他要去靠着林淑妃那肚子里还不知道男女的孩子来继承他的位子吗?
所以别说不是德妃了,就算是德妃,他也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而既然不是德妃,他的怒气到底会到什么地步?
陈御史握住方氏的手紧盯着她:“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如今还未发泄出来,这怒气便更加可怕。你若是能劝便尽量劝一劝皇后娘娘,若是实在不能劝,便也不要勉强了。只要安分守己便是,千万不要惹事,更不要出言得罪德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