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跟胡长史想到了一起,才开口便听胡长史已经笑起来。
楚景行便笑了一声告诉她:“长史刚刚说的话,跟您说的一模一样。他也是觉得要先发制人。”
说着,胡长史便又把计划跟长安长公主说了一遍。
长安长公主的目光深邃了许多,显见得是在认真思索,片刻后才道:“这很冒险。”
“现如今,富贵险中求啊。”胡长史微笑着靠在椅子上看着长安长公主:“长公主还有旁的法子吗?”
长安长公主定定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问:“沈琛楚景吾都是有武功在身的,且身边的人手并不在少数,他们最近为了讨圣人欢心,又一直规行矩步,要怎么杀他们?”
“再怎么厉害的人,总归是有软肋的。”胡长史微微一笑:“譬如我便听说,这位卫七小姐……哦不,这位寿宁郡主,便跟侯爷交情匪浅。侯爷对她,未必是一般的情分。”
长安长公主跟楚景吾显然都认同了这一点。
胡长史便紧跟着道:“不久之后,四皇子的灵柩便该入地宫了吧?”
到时候一众宗亲肯定是都要去的。
就算是老王妃出了事,可是她出殡的日子也万万不敢跟四皇子的撞上,连镇南王也要去,只是作为外孙女的卫安没有理由不去的。
皇陵地处偏远,要出事并不是很难。
“一旦寿宁郡主出事的消息传到他们耳里,相信他们很难无动于衷。”胡长史道:“到那时候,再把消息给晋王的人,就是了。算算时间,晋王的人要赶过来也是来得及的。”
长安长公主沉默了下来。
这位胡长史倒果真是个人物,怪不得能在临江王面前待那么久,又得楚景行的信任。
她沉默良久才抬头问他:“不知要我做什么?”
胡长史抬一抬眉,轻声道:“殿下果然聪明,杀楚景吾跟沈琛,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若是世子还能另外做出一番事来,才能双管齐下。”
长安长公主眉头紧皱,头一次觉得有些惊慌,才问:“你的意思是……”
“听说两宫之间早已经势成水火。”胡长史摸了摸胡子看着长安长公主,认认真真的道:“德妃娘娘爱子如命,五皇子虽然好了,可她心里对五皇子中毒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听说连四皇子灵前也少去了。为着这个,皇后娘娘心里只怕也是有怨言的。两宫早有旧怨在先,这回五皇子中毒的幕后指使,虽然锦衣卫说元一招认了是晋王,可是别人或许会信,只怕德妃娘娘是不信的。”
一个对另一个有怨恨,一个自认为受了委屈,这两人之间的仇恨是怎么也扑不灭的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胡长史缓缓的喝了口茶看着长安长公主,轻声道:“想必殿下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
第732章 白眼
长安长公主来时满腹的心事,回去的时候仍旧是满腹的心事,等到临走的时候还去见了女儿一面,叮嘱了些事,才由着楚景行送了出来。
上车之前,她又停了动作,屏退了下人问他:“镇南王府那边……”
楚景行的脸色便立时难看了起来。
那些侮辱和闲言碎语至今还让他耿耿于怀,他活到这个年纪,还没人敢这么算计他。
卫安跟他之间结下的仇怨,是永世无法化解的了。
长安长公主没有受他横眉冷目的影响,仍旧道:“你也该表现得好一些,虽然如今名声已经坏了,可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总要挽回一二。”
楚景行低头应是。
转头让袁嬷嬷准备了厚重的丧仪送到镇南王府去。
可是镇南王府显然是已经决意跟他成仇,王府的人还没走远呢,他们便让人把礼物原封不动的都从大门口扔了出去,喊着要王府下人把东西带走。
原本京城百姓们便喜欢看热闹,因为锦衣卫四处抓人,消停了一阵没有热闹可看,如今遇上这事儿,便纷纷又聚了起来,把这事当成街头巷尾的谈资津津有味的说起来。
楚景行到底没再上门送过礼,老王妃出殡那一日,也没有以临江王府的身份送纸扎彩亭,更不曾设路祭。
倒是沈琛跟楚景吾都以自己的名义,一人送了三十座纸扎大彩亭,三十座纸扎小彩亭,且在出殡当日,让家中下人在路上设了路祭。
这些镇南王其实并不大关心。
对于他来说,楚景行哪怕是把王府都给搬来,也是无用。
老王妃的性命对于王府来说实在太要紧。
老王妃活着,便是一块活招牌,不管是谁当皇帝呢,看在先帝的面上,为了拉拢人心证明自己仁慈,都总要厚待镇南王府的。
老王妃一死,这意义可就不同了。
他虽然是正儿八经的镇南王,可偏偏不是老王妃跟老王爷的亲骨肉,人死茶凉,他这个过继来的往后的日子跟从前就完全比不得了。
为着这个,他不仅恨楚景行恨得咬牙切齿,对自己的外甥女卫玉珑更是失望透顶。
卫安让人关着卫玉珑不许她出门,不许任何人跟她说话,他便也仍旧让下人按照卫安所说严格执行。
只是卫安进宫去了一段日子不能出来,不给饭食这一点却不成,镇南王便让人一日送两顿饭进去,只维持着卫玉珑不被饿死。
等到出殡完毕,老王妃的身后事都已经料理完毕了,他也没想起还有卫玉珑这一号人物。
还是丫头跟嬷嬷们上来禀报说卫玉珑寻死了,他才想起卫玉珑来,看了一眼仍旧素衣肃容的卫安,问她:“母亲临终之前没有说明要怎么对待她,我这个做舅舅的,也并不好做什么决定。你跟母亲的时间最长,对母亲也最了解,且这件事也是你一手操办的,她如今的生死,便由你决定吧。”
卫安点了头,跟着庄容一起去后院关押卫玉珑的地方。
卫玉珑的确是憔悴了不少,原本她便是瘦弱的,在苏州将养了一阵虽然好些了,可是到底身体的底子摆在那里,经过这些日子的折磨,她便瘦的更厉害了。
没人跟她说话,没有人在她旁边出现,连饭都是下人开了门放在地上便走。
她早已经被折磨的差点儿疯了,见了卫安便猛地就要扑上来。
卫安灵活的闪开了,看着她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也只是牵了牵嘴角。
卫玉珑翻过身来看她,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恨,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她一出声险些听不出自己的声音,适应了一阵才冲着卫安冷笑了一声,问她:“你满意了?”
她笑了笑,擦了擦不知何时滑落出来的眼泪,冷淡的再问了一遍:“鸠占鹊巢,占了本该属于我亲姐姐的身份和地位,占了她该拥有的一切活了下来,现在又成了郡主,逼死了我母亲,抢走了我哥哥,抢走了外祖母,现在你满意了?”
道理已经说过无数遍,可是不懂的人永远不懂,也不会听。
卫安已经懶的跟她说道理,只是冷冷的告诉她:“外祖母已经出殡,入土为安了。”
卫玉珑瞳孔紧缩,看了她一眼,而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庄容忍无可忍,上前攥着拳头骂了一声:“你简直是疯了!外祖母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可你偏偏不满足……”
“怎么仁至义尽?!”卫玉珑的眼泪唰的便下来,埋藏在心里的这么多年的委屈瞬间倾泻而出:“我到底该怎么知足啊?!要不是她,要是没有她,我母亲不会跟父亲离心,我母亲不会变得心狠手辣,她现在有的一切就都该是我的!她抢走了我的东西,还要摆出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让人同情,让人觉得她才是受了苦难的,可我呢?!”
“我从前跟你说过的。”卫安终于出声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面容冷淡的说:“我曾经跟你摆过事实讲过道理,我也告诉过你,我亦没有你想象当中的光鲜,可是你不信。”
她盯住卫玉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你不仅不信,还勾结外人,私自跑回来,想要害死整个镇南王府,气死了外祖母你也不觉得愧疚。我拥有的一切不是从你那里抢的,是你自己不要的,是你自己让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是你让外祖母跟哥哥对你失望透顶,不是我。”
卫玉珑根本不肯听,尖叫着让她闭嘴:“我不过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我要求的不多,我只是想光明正大的用定北侯女儿的身份活着,是你,是你跟外祖母,是你们不肯让我过的好,非要把我送去苏州,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依靠,让别人都以为我是哪里的孤女。”
她尖锐的笑了一声:“还要我嫁人……”
庄容已经忍无可忍:“外祖母替你挑的人家是她的亲戚家,若是这样都不合你的心意,要怎么才合你的心意?!她难道会害你?!”
------------
第733章 瞑目
卫玉珑便更加不屑和愤怒。
她旁的都听不进去,可是这句话却听进去了,嘲弄的看了他一眼,问他:“没有长辈,无人送嫁,虽然嫁的是书香门第,可我连正经的身份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娘家人。你也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婚姻是什么吗?”
庄容愤怒的攥了拳头,忍不住低声驳斥:“满口胡说,你说这么多,都是在强词夺理。你说你没有送嫁的兄长,说没有娘家人参加婚礼,也没有长辈作主,你委屈,可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忍着心里的愤怒,却忍不住还是起了泪花:“祖母待你怎么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自己,若不是因为你后来屡教不改,若不是因为你勾结了姑母做出了那等事,祖母为什么会把你送走?!”
他强忍着不上前掐死卫玉珑,语气越发冷淡:“就算是你做了这么多错事,祖母依旧是为你好的,她为了保全你的性命,才让你去苏州隐姓埋名。可就算是这样,祖母也没有对你置之不理,还替你想好了后路,找好了人家。那是祖母的亲眷,祖母又有信关照,你身边还有祖母安排下的那么多人和产业,他们怎么会不照顾你,怎么会不尊重你?你口口声声祖母冷待你不为你想,可是祖母能做的该做都已经为你做尽了!从来只念着别人的坏处,看不到旁人的好处,你这样的白眼狼,到底怎么配别人对你好?!”
庄容难得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可是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卫玉珑面色惨然,抬眼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呵了一声、
有时候最让人心里意难平的便是看不见坏人俯首认错,庄容忍不住心里的怒气,怒气冲冲的指着她骂:“你简直良心都被狗吃了!”
卫安比他看得清楚多了,知道卫玉珑这样的人,从来就缺少同理心,她是不会因为这些指责就觉得羞愧自责的。
如果会,她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了。
只是卫玉珑觉得满心愤恨,她心里的怒气却也不比卫玉珑的少多少。
让卫玉珑死了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她淡淡的笑了笑,忽而问卫玉珑:“对了,你知不知道,送你回来的三叔,已经死了?”
卫玉珑便猛然抬头看着卫安,半信半疑的摇头:“你骗我!”
“骗你做什么?”卫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可怜的小猫小狗:“不仅他死了,还有那些护送了你一路,从苏州到京城的那些人,都死了。不仅是他们……”
卫安脸上的笑意加深,两只梨涡若隐若现:“不仅是他们死了,还出了另外一件事……”
她吊足了卫玉珑的胃口,看着卫玉珑的神情慢慢从紧张变得惊慌失措,才慢慢的冷笑了一声:“不仅如此,你知道三叔是怎么死的吗?我没有杀他,他只是发现了他的妻子跟他的主子有染,因此愤而纵火,烧死了他的主人和妻子,后来又畏罪自尽……”
卫玉珑听的头皮都快裂开,睁大了眼睛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指着卫安尖叫着说她是在胡说。
卫安伸手拂开她的手,冷冷淡淡的蹲下来平视她,嘲讽的笑了:“我为什么胡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胡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是临江王府的世子,位高权重,身世显赫,若不是大家都知道了,我怎么敢胡说呢。”
卫玉珑还指望着楚景行来找她的。
当初楚景行就说了,要她把东西放在镇南王府,到时候他用的上,而且他还需要她从王府给他找东西的。
她被关在王府里折磨了这么多天,之所以坚持了下来,全是因为相信楚景行会来找她,解救她。
可纵然是隐约知道楚景行放弃了她,决定要自杀了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绝望失措过。
她看着卫安,觉得眼前的人简直如同魔鬼,声泪俱下的指着她痛骂。
卫安却并不觉得这是侮辱。
只有已经知道自己不能翻身了的弱者,才会打这无谓的嘴仗。
她冷笑着看着卫玉珑,松快的道:“哦,还有件事……你被楚景行的人护送回京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你跟楚景行的交情一定匪浅,大家都知道的,否则人家为什么千里迢迢的送你回来?”
卫玉珑简直要被卫安的钝刀子割肉给逼疯,挣扎着扑起来想要揪她的衣裳。
卫安却冷淡的连袖子都没被她挨着,仍旧温温和和的道:“既然有私情,虽然你们气死了外祖母,可是舅舅原本看在你是外祖母唯一的血脉后裔的份上,是给过你希望的。他派人去王府问过了,若是世子愿意迎娶你做妾,他便仍旧把你送过去当侧妃。”
卫安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可惜世子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这哪里是想给她生路,这分明就是想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