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毕竟是妈祖娘娘的盛典,有老人家便开始皱眉跺脚:“现在妈祖娘娘的祭祀大事出了这样的篓子,以后谁来再保佑我们的平安?!”
立即就有百姓们目光复杂的盯紧了钦差的大船。
那些老人家便又哭的哭闹的闹,兴建了市舶司之后,原本就会限制他们的私船出海,这么一来,到时候他们这些人的活路只怕就要断了。
而到时候他们又怎么办呢?
钦差大人一来竟然还阻挡了他们祭祀妈祖娘娘,这更是让他们觉得又不详又可恶,一些上了年纪的古板一些的老人家,只差哭的晕过去。
刘必平不慌不忙的终于上来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就是要百姓们放下芥蒂,这不过是一场意外云云。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越是说,那些百姓们就越是怒火中烧。
之前因为钦差他们忙着救人的好感瞬间又消失了,许多人迁怒了钦差和船上的寿宁郡主,急赤白脸的朝着船上的女孩子吼起来,让她滚回去,不许下船,不许脏了妈祖的地界。
沈琛脸色发沉,目光里带着一点冷淡的杀意看向了刘必平,扬声问:“为什么平白无故就说寿宁郡主是妖女?这其中的道理我不大明白,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跟我讲解讲解?若真的是寿宁郡主影响了祭祀,触怒了妈祖娘娘,我们自然不敢有二话。”
他顿了顿,看着嘘声一片的百姓,忽而又笑了:“若是你们真的说的出道理来,我们便不下船。”
不下船?!
胡先生的眼睛便立即亮了,随即就嘴角上挑露出一抹嘲讽。
当真是年少轻狂,实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们以为这是什么小事吗?还以为动动口舌就能让这些百姓们把事情作罢?无知者无畏,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对于百姓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竟还敢说出如果百姓说的出道理来就不下船的话,那可真是要看大笑话了,都不必谁再出手,沈琛就要灰溜溜的回京城去了。
期待了这么久,也布置了这么久,最后碰见的却是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对手,胡先生很有些落寞和隐隐的失望。
刘必平也不例外的牵起了嘴角,觉得沈琛这个年轻人真是狂的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竟然还要挑衅百姓们信奉的神祗,遇上这种事,百姓们是不会讲道理的。
谁敢对他们的神明不敬,他们就敢让谁血溅当场。
当初也不是没有钦差被为难走过。
沈琛竟然还敢自己开口,好笑至极。
他在等着看沈琛准备如何收场。
百姓们便如同潮水一般的朝沈琛的船涌了上去,围住了沈琛的船不让那些护卫们继续扶人下来,群情激奋的指着卫安冷笑:“那是妖女,我们祭祀妈祖的时候,是绝不许有女人在场的!要不是她,我们的船就不会出事!是她触怒了妈祖娘娘!”
沈琛就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移动脚步,替卫安挡住了一部分视线,冷冷的问:“如果你们只是说因为女人恰好来了,就触怒了妈祖,那未免也有些太强词夺理了。”
就有经年的老人忍不住扬声反驳:“你说的什么废话?!我们祭祀这么多年,就没出现过女人敢在祭祀当场的!就是女人坏了事!”
沈琛挑了挑眉,不怒反笑:“女人坏事?!如果真的女人坏事的话,今天这岸上怎么站着这么多女人?你们一定要说是因为她们不参加祭祀典礼只是旁观了,可是难道郡主参加了?退一万步来说,妈祖娘娘林默同样也是女子,你们祭祀的就是女神,怎么你们竟觉得妈祖娘娘竟会看不起自己的同类?因为这点缘故就发怒?!”
百姓们都愣住了,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乍一听,沈琛说的又好像挺有道理。
可是他们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卫安便也从沈琛身后站出来,迎着阳光冷眼看了一眼在后面饶有兴致看笑话的刘必平,轻声却坚定的冲雪松道:“跟他们说,这场撞船不是什么天意,也不是什么海神发怒,而是人为。”
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钦差的船今天会到是要跟当地官府知会的,可是竟然官府不提前准备,还会出这种跟祭祀典礼撞期还撞船的事。
说不是当地官府有所筹谋对付钦差,谁信?
她目光冷淡,神情却镇定,看得人不由自主便冷静下来。
雪松照着她的话中气十足的吼出来了,见百姓们都愣住,才按照卫安的吩咐又刻意扬声道:“钦差大人说了,这件事不是什么鬼神作祟,钦差大人要严查此事,一定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一定给这件事的死难者和伤者一个交代!”
说完了这话,卫安便毫不犹豫的吩咐护卫靠岸。
而后便依次有序的一个个的开始先将伤者扶下船,然后才是钦差的护卫,最后便是沈琛跟卫老太太等人一起下船。
刘必平已经整理了官服,整顿形容之后率领当地官员一齐给钦差行礼。
沈琛冷冷的站着,一袭豆青色长袍越发显得他面容俊朗,风流潇洒,他等着刘必平一揖到底了,才皮笑肉不笑的去虚扶他:“不敢,不敢,总督大人多礼了。”
他说是说多礼了,可是手上的动作只是虚虚的一放出去就收回来,根本没有触及刘必平的意思。
刘必平起身带着笑看着他,温和的道:“钦差大人一路远行辛苦,又有郡主在旁,下官等人已经在酒楼略备了酒席,替钦差大人接风洗尘,还请钦差大人千万给个面子,让下官等人略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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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0章 为主
刘必平说的诚诚恳恳,看着前头不远处的卫老太太,又朝卫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好,一路辛苦。”
卫老太太亦含笑回敬:“总督大人言重了,我们不过是来探亲的,何谈什么辛苦不辛苦。”
她笑了笑看着旁边的百姓们,叹了口气:“百姓们才真是辛苦,祭祀盛典又遇上这样的事,着实是让人心中难过。”
胡先生目光阴沉,看得出来,卫老太太这就是在故意说之前的话-----卫安说了,这件事不是什么天意而是人为,因此要一路追究到底。
现在卫老太太便也故意这么说,就是要挑起百姓们的怒火,让这件事得以彻查。
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祖孙,一个比一个难缠,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不过也没什么区别,胡先生不动声色的牵了牵嘴角。
审案?
弄清楚这个案子?
好啊。
他倒是想看一看,沈琛跟卫安到底是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能够跟四大家中的许家做对。
俗话还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沈琛他们竟不懂这个道理。
他就看着到时候沈琛跟卫安会怎么碰一鼻子的灰。
果然,卫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之前岸边的百姓们便哗啦啦的跪了一地:“请钦差大人作主!”
若是真的不是天意而是人为,那这件事就太恶劣了,根本就是在跟他们榕城的百姓过不去,也是触怒海神的不可原谅的大事!
死了这么多人,始作俑者一定要受到惩罚!
沈琛点了点头,便冲刘必平客套的笑了笑:“原本是要去叨扰的,可是眼下这情况,看样子也吃不成了,这么多百姓伤亡,我如何能吃得下?刘总督爱民如子,怎么忍心看这些百姓受苦?不如我就借花献佛罢,刘总督和各位大人的心意,我便心领了,只是今天这接风宴的菜金,不如就捐给这些家中有人伤亡的百姓,如何?”
倒是真的会做顺水人情!
说什么吃不下,根本就是不想吃,不想给刘必平这个面子,而且还不动声色的在百姓们面前露出一副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的模样!
刘必平心中冷笑,对着眼前的这个钦差却着实又起了几分警惕的心思-----这么年纪轻轻,先是能斗倒夏松和楚景行他们,后来还能在隔省追杀之下逃脱一劫,如今遇上这样的事也能四两拨千斤,化解尴尬和为难于无形。
这份本事…
怪不得能既得临江王的喜欢又能得隆庆帝宠幸。
他要提起精神,不能小看眼前的这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
他心里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还是一副祥和冷静的样子,连声道:“这自然是应该的,应该的。不过请吃接风宴跟捐献菜金没什么关系,百姓们的安抚善后工作本来就是我们官府应当做的,榕城知府会处理妥当,大人费心了……”
想在他们的地界上查案,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沈琛微笑摇头:“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案子涉及到了钦差的安全,又牵涉了这么多条人命,真的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话,简直是万死不足惜!这案子,我想亲自审,若是不叫我审……”
他笑了笑,看着刘必平,叹了口气:“恐怕也不行,圣上给我的圣旨上明白的写着,我有监察之权,刘大人,为了百姓,还请您行个方便。”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口口声声是为了百姓着想,为了百姓伸冤,还故意扯出了隆庆帝的圣旨,他们要是不答应,倒是显得别有用心,不爱护百姓了。
刘必平再一次领教了沈琛的口舌之利,最后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百姓们便都伏在地上请沈琛作主。
沈琛不顾刘必平和那些官员,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老伯处俯下身来,亲自扶起了他,又让百姓们都站起来:“诸位放心,这件事关乎钦差,关乎国体,也关乎百姓,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因此才让你们受了这么大的苦楚。我若是不查出个子丑寅卯,无颜面对朝廷,也无颜面对百姓,大家都累了,还是先各自回家中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便会开始查访审案。”
他遣散了百姓,才回头冲刘必平笑道:“大人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刘必平脸上的笑意已经浅淡得几乎没有了,目光冷淡的摇头:“怎么会,钦差大人多虑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官衙已经布置好了,请大人移步前往休息。”
沈琛却又拒绝了:“不必了,我们此行就是为了修建市舶司的,要耽误许久,怎么好意思叨扰官府?先就近往驿馆住下,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他朝刘必平看了一眼,轻声道:“辜负大人的美意了。”
竟从头到尾就驳了刘必平的每一个提议,半点迁就的意思都没有!
嚣张至此!
真是黄口小儿!
刘必平怒极反笑:“大人既要如此,也只得罢了。请恕下官招待不周,下官还有公务在身,便不陪大人了,请大人恕罪。”
沈琛仍旧不动气,云淡风轻的点头:“好说,好说,大人贵人事忙,自去忙便是,不必顾虑我。”
刘必平拂袖转身,胡先生便忙跟着一众属官和幕僚跟了上去。、
这个沈琛!
跟泥鳅一样,而且极为知道如何利用百姓舆论的力量让人低头,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随着刘必平的轿子一路小跑,直到刘必平到了签押房,才跟了进去,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部堂。”给刘必平行礼。
刘必平皱着眉头心情不好的让他起来,目光阴冷的问:“他要查这件事的始末,留下什么把柄了没有?”
这件事做的不算坏,只不过沈琛实在是太狡猾了,所以才会一直钻空子胡搅蛮缠。
偏偏他还牵扯上了百姓,把话说的一套一套的,让那些百姓们跟着他的思路走,还真的觉得有人在背后搞鬼。
胡先生知道他如今正在气头上,急忙分辨:“部堂请放心,所有的事,都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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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1章 挑拨
刘必平已经很是烦躁,可是当总督这么多年来,习惯使然,他仍旧还是强忍着,面上仍旧是一片平静:“凡事没有绝对,沈琛此人虽然年少,可是心机手段却深不可测,不可小觑。不管你是怎么安排的,这件事,一点都不能牵扯到本官头上!”
否则的话,这罪名往大了说就是谋害钦差。
他虽然是福建的土霸王,可是现在却不是一直当土霸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