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如今陈兵那么多,隔壁又有江西战况不断,若是他行差踏错惹怒朝廷,很可能最后就会被两面夹击。
到时候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他只是想要沈琛的性命来搬掉讨好朝廷的踏脚石,不是想真的玉石俱焚。
胡先生知道他是动怒了,将头压得低低的,低着声音道:“您千万放心,属下心里都有数的,绝不会牵连到您身上。”
刘必平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便甩了袖子回后院去了。
刘夫人正着急找他,一见了他进门便焦急的迎上来,带着些哽咽和哭腔的跟他说:“老爷!出事了!”
刘必平被出事这两个字弄得眼皮便是狠狠一跳,语气自然而然便不大好,不耐烦的卷了袖子,吸了一口气问她:“慌慌张张的,什么事不好了?!”
刘夫人的眼泪一下子便出来了,扶住刘必平的胳膊在旁边坐下来:“我妹妹…她没了……”
刘必平便愣了愣,
这么快。
总共现在也没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人就死了?
就算是按照程序一板一眼的来走,也不可能这么快才是,他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押送她回京城也就差不多了,哪里来得及审,又怎么这么快便会定罪杀人呢?”
刘夫人抹着眼泪哭的声音都哑了:“没有坚持到京城,进了通州便坚持不住……原本她身体便不好的,那些人哪里有人性啊,又没人给她打点……”
刘夫人是真的难过,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整个人都好像快要坚持不下去,靠着刘必平的胳膊呜呜咽咽的哭个不住。
刘必平怔了一下,很快却又反应过来。
小姨子死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必再费劲去让小姨子闭嘴-----小姨子跟罗源的感情向来极好,好的简直如同一个人,罗源有什么事向来是不会瞒着她的。
她手里肯定捏着些东西。
为了这个,他一直都在想办法联系朝中的人,看看能不能在审之前就把她给了结算了,可是没想到连老天也站在他这一边,他还什么都没做,可是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因为这个,他之前还被沈琛撩起来了的怒火就所剩无几了,拍拍刘夫人的肩膀,轻飘飘的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若是真的实在过意不去,便想法子把孩子们接来罢,这话我之前也已经告诉你一遍了。”
刘夫人哽咽着点头:“我也是这个打算,妹妹她最放心不下的莫过于几个孩子,孩子们都可怜,没了爹又没了娘
他们造了这么大的孽,害死了人家爹娘,要是再连孩子都不照顾,简直就不配做人了。
刘必平嗯了一声便站起来:“事情你拿主意便是,派几个妥当的人过去接孩子,既然是你要接,就要同岳母那边说清楚,省的老人家担心。”
鲁家还是团结的,出事了之后,罗源的孩子就被送去鲁家寄养了。
刘必平原本也没想接这些烫手山芋,毕竟这些孩子接回来也是麻烦事,不过现在罗源还是没又抓到,孩子们抓在手里也是好的-----至少让罗源多些忌惮,关键时候也能引罗源上钩,好一网打尽。
刘夫人急忙应是,还觉得他大方,垂泪了一会儿就收了眼泪,问他:“您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说要接待钦差吗?”
以往接待朝廷来的钦差们,基本上没到半夜三更是回不来的,何曾回来的这么早过,连晚饭都能赶得上了。
提起这事,刘必平的目光里就更多了几分阴沉。
沈琛终究是个麻烦。
他不大耐烦的敷衍了几句,便径直往外走,见榕城知府等几个官员还是在花厅里等着,面色稍霁,便朝他们点头:“最近要多辛苦一些了,钦差大人来可不是小事,别有什么把柄被人家给抓住,否则到时候可不是简单就能了事的。”
众人都纷纷应是。
刘必平便又问榕城知府:“钦差那边怎么样了?”
“住进了驿馆。”榕城知府自然早就派了眼线盯着,听见问话便飞快的道:“还让身边的护卫去找了些人。”
刘必平便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饶有深意的挑了眉:“找人?找什么人?”
一来就碰见百姓反抗的大事,沈琛又说了要审出个子丑寅卯还百姓一个公道,那很可能就是在办关于这件案子的事,虽然胡先生已经再三的保证了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他身上,可是他还是想问一问。
榕城知府见他问,便也自然的接了口答话:“找的就是几个落了水的百姓,还有组织祭祀的妈祖庙的庙祝……”
“他倒真的说到做到。”刘必平扯了扯嘴角,不阴不阳的道:“这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开始跟我们夺权了。”
榕城知府也冷笑了一声:“真是把自己当成多大的人物了,我便要上奏参他一本扰乱地方法纪,看他如何!”
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刘必平倒是摇了摇头:“这有什么?人家不是说了吗,圣上让他来,原本就还给了他监察之职,这件案子又关乎他自己,他当然是要查了。他既然喜欢查,那就让他查嘛。”
榕城知府不解的看着刘必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在他看来,这件事肯定是跟刘必平脱不了关系的。
现在让沈琛查,岂不是就是放任沈琛找刘必平自己的麻烦?
部堂大人不应该竭尽全力的去阻挠吗?他不大明白,怎么还说起要沈琛随便查的话来?难道是被沈琛气的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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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2章 煎熬
刘必平却并不跟他解释,只是淡淡的道:“既然钦差大人要查案,说不必我们招待,要做出个清官的样子,我们也没必要上赶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别搀和这事儿了。”
虽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刘必平是这个态度,可是榕城知府和在座的其他官员也都知道刘必平的脾气,他说一不二,他们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纷纷都笑着应了是,陪着笑答应了。
刘必平嗯了一声,很满意他们的听话,喝了口参茶提神,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才皱着眉头道:“邸报诸位可曾看过了?”
榕城知府最先反应过来:“已经瞧过,部堂大人,听说巡盐筹得了不少银子,林三少立下了大功,浙江之困俨然已经要解了。”
说起这个众人就都提起了精神。
倭寇侵扰浙江和沿海多年,如今朝廷是摆明了下定了决心要将倭寇给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了,之前是银子不够,现在朝廷连银子都筹够了,浙江那边就更没什么顾虑了。
浙江总督是个狠角色,手底下都是精兵强将,颇有几个不怕死又能打的将领,听说新任的台州参将便一往无前,在最新一战当中歼灭倭寇二千余人,解救当地被俘虏百姓一千余人,这可是个好兆头!
有这么多精兵强将,又有后援支持,浙江后顾之忧一解,这仗要打赢,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刘必平微微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
朝廷打了大胜仗,也就意味着那些倭寇们有不少被俘了的,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些不长眼的透露些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觉得心烦,越发的觉得沈琛的事情要紧-----说到底,杀了沈琛,他的事进展就能加快了。
想到这里,榕城知府等人一片吹嘘吹捧的恭维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等到他们齐齐的喊部堂,他才回过神来,问:“什么?”
“部堂。”榕城知府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颇有眉眼高低的俯下身子尽量语气平静的道:“刚接到消息,按察使齐应征和都指挥使李政前去拜会钦差了。”
刘必平挑了挑眉。
他这个总督兼布政使都没动静,按察使和都指挥使倒是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去凑热闹表忠心了。
这些年来,这两个人一直都被他压得死死的,基本在福建是空有名分,无任何权力,最近几年尤其是这样,他们连上奏的机会都没有。
应该是现在听说钦差来了,就迫不及待的去告状了。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垂下头来盯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道:“不必理会,他们既然想去,就让他们去罢。”
众人纷纷应是。
榕城知府又提起京城的一件事来:“部堂……还有件事,近日传说不少地方官员都纷纷为六皇子满月送上大礼,我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这事倒是真的正好说到了点子上,刘必平嗯了一声,果然很快便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郑重其事的道:“说起这件事……本官给圣上准备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要派几个妥当的人运送进京,你挑出几个人选来,替本官把这事儿给办了。”
榕城知府没料到他已经准备好了,急忙应是。
等到这些事都处置好了,已经是半夜时分了,一天都没怎么顾得上吃东西,刘必平胃里有些难受,到了后院吩咐厨房重新烧灶做了饭上来吃了,才坐在床上发呆。
他是个极为敏锐的人,已经嗅到了不对-----隆庆帝现在这么过分的宠爱六皇子,跟从前宠爱五皇子冷落四皇子的情景一模一样,他很害怕到时候又会生出什么事。
局势瞬息万变。
他现在想要投靠朝廷老实将功补过了,可是若是隆庆帝有什么好歹------五皇子毕竟还是太小了!才四岁不到,这么小的年纪知道什么?他想当皇帝,也得有人愿意让他当才行!
而如果五皇子当不成,那么谁最有希望?
现在藩王们反的反了,被杀的被杀,只剩下一个晋王还在苟延残喘,秦王?他有那个胆子吗?他两个儿子都废了!
那剩下的唯一就是临江王了。
他原本就是强藩,这回经过了晋王的事之后,又妥当的处置了九江大水而贤名远播,朝野上下都对他称赞有加。
他还跟隆庆帝是亲兄弟。
若是真的有什么事,那登上那个位子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临江王。
刘必平闭了闭眼睛,想到这里就觉得胸闷气短,可是他偏偏就跟临江王不对付,临江王也看不上他。
而现在他还在跟沈琛做对……
刘必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冷淡。
要是楚景行还活着,倒是能运作运作,跟临江王扯上关系,可是偏偏楚景行死了,现在的世子楚景吾跟沈琛好的跟一个人似地。
他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太过于复杂了,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还不是临江王的天下,只要隆庆帝那里松了口,到时候他照样还能当他的官。
只要事情做的漂亮一些,让人抓不到把柄,谁都不好把他怎么样的。
反正这事儿他又不自己沾手。
他冷冷的笑了笑,听见刘夫人在外头喊,便应了一声,出来穿好了衣裳,又走到外头吩咐丫头去前头找自己的长随,吩咐长随第二天一大早便去找他的亲卫过来。
耽搁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先解决罗源的麻烦了,找了这么些天,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再这么下去,凭罗源的本事,要是被他跑了,以后再来寻仇,那就是大麻烦。
凡事都怕夜长梦多,他最近身上的麻烦事太多了,能解决一件是一件,否则应付沈琛的同时,哪里有精力来应付一个多出来的罗源。
丫头急忙答应了,知道还没下钥,就匆匆忙忙的转身出去了。
刘夫人见他深夜还要找亲卫,不免有些担忧:“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听说今天祭祀妈祖娘娘的事就出了问题……翻了船,死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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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3章 爱听
刘必平不爱听这些,他听见今天的事就头疼。
沈琛难对付,这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他冷着脸看了一眼刘夫人:“你整天打听外头的事做什么?家中的事还不够你忙的?”
这样冷言冷语,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刘夫人一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