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侍女都还在,哪怕侍女们都跪在那里,半点声音都没有,可还是让半夏有些脸红心跳。
“这不好吧?”她红着脸蛋,悄声问。
屈眳持着木箸给她将菜蔬夹在碗内,头也不抬,“有甚么不好?当初我救你回来的时候,你犯了脾气,还是我亲手喂你,你才肯吃。”说着,他笑了两声,把食物送到她的嘴边。
半夏张口吃了。屈眳愿意效劳,她当然要接受。
考虑到她身体现在还虚弱着,肉羹都炖的烂烂的,甚至骨汤里的兽骨都是酥的,只要稍微有点劲,骨头都能被咬碎。
屈眳喂的很认真,时不时问她烫不烫,合不合胃口。
半夏抱着自己已经吃饱了的肚子。舒服的叹了口气。她笑起来,眼眸弯弯的,看着屈眳,“嗯,谢谢了~”
屈眳嗤了一声,“夫妻之间,你和我说这个?”
半夏敏锐的从他话语里捕捉到不满,立刻眨巴眼睛。
屈眳见状,扶着她在床上坐躺下,亲自给她背后塞了软囊,好让她能靠坐的更舒服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有人进来,“少主,主君令人送玉璧来了。”
“拿进来。”屈眳吩咐。不一会儿,侍女捧起来一个漆盒,屈眳令她们把漆盒放到半夏手边,伸手打开,半夏见到里头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白玉玉璧。
“哇。”半夏已经见识过了不少好东西,知道美玉无价,一块玉璧的价值甚至能抵得上几座城池。
她都忍不住在心里估算,这么一片玉璧的价值。
半夏伸手把玉璧从漆盒里拿出来,玉璧入手温润光滑,令人爱不释手。
“父亲这次真出手大方。”屈眳看着半夏手里的那块玉璧感叹,“这一块至少值得两个城池。”
半夏差点手一抖,把玉璧给摔了,“这么贵重?”诧异之下,她忍不住抬头看他。
“嗯,不过生男弄璋之喜,父亲一番心意,收下就是。”
屈眳都这么说了,半夏也就点头,“没想到左尹这么大的手笔。”
“毕竟长孙,意义不同寻常。”屈眳说着笑了,“要是我有甚么事,沙场之上不幸殒命,那么继承家业的人就是我们的儿子了。”
“喂!”半夏心一紧,似乎有只手紧紧的攥住她的心脏,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把手里的玉璧丢到一边,径自钻入他的怀里,两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用了她此刻最大的力气,怎么也不肯送开。
“不准你说这些晦气话,不准!”半夏两手扣在他的腰上,脑袋都埋在他胸口,怎么都不肯抬头起来。
屈眳反手抱住她,“傻子,我只不过一说而已。”
“不行!”半夏在他怀里怒道,“就算是随便说说,那也不行!”
“我要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长命百岁,变成一个老头子。把孩子养大,还要给孩子带孙子!”
屈眳听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他现在才初为人父,她就说到他要给儿子养孙子了。
这说的太远了,屈眳都有些发懵,不过她的心意,却真的感受到了。她真的舍不得他有任何事,就像他对她一样。一股暖流从心底流出。他手臂环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傻女子,我不是还没事么,刚才那话,只是告诉你一声,咱们的孩子地位非凡而已。”
半夏听着,在他的怀里更用力的窝了窝,恨不得整个都团在他的怀里,“不行,就算你随便说说我都不愿意。”
屈眳一愣,而后抱她抱的更紧。
*
屈眳在半夏生产之后,只要在宫邸里,就必定会呆在她的身边。宫里的楚王听说之后,让夫人季嬴赐给了她不少财物还有小孩用到的各种起舞。
渚宫里的东西,向来是最好的。半夏都忍不住亲自爬起来看看。
等到百日之后,天气暖和了不少,孩子也能从密封的室内抱出来见见人了。
满月那日,屈襄摆了酒宴,请了屈氏里近支的族人过来宴乐。
长子长孙,意义非凡。一时间宫邸里热闹非凡。
屈襄红光满面,身边是同样满脸喜气的屈眳。
族人们纷纷对父子两人道喜,正热闹着,屈襄看向屈眳,“孩子该抱出来了吧,这么久了也该见见叔伯们了。”
屈眳颔首,回头对身后的家臣吩咐了几句。
家臣领命而去,不多时,半夏亲自抱着孩子出来。半夏一出来,哪怕做了心理准备,当看到外面那一堆的高冠,脸上的笑还是僵了下。
孩子的百日,不管如何都要好好办,她知道屈氏人丁旺盛,但是没想到一出来,就二三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瞥了过来。
屈眳一闪,身形已经挡在她的面前,他伸手从半夏怀里把孩子抱过去,他飞快对她眨了下眼。
半夏也忍不住眨眼。
屈眳把孩子抱在怀里,还没一会就被屈襄给抱走了。初生的孩子身体娇弱见不得风,就算是屈襄,也足足等了十五日,才抱了孩子一回。然后到了几日才又见着。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太怕孩子被弄出个甚么好歹,才憋着迟迟不去看。现在终于抱出来了,屈襄哪里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屈襄抱着孙子在怀里,原本不言苟笑的面上此刻满满都是笑意,他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孩子才醒来让乳母喂过,现在睁着眼睛,乌黑的双眼滴溜溜乱转,一点都不怕人。
“这孩子长得甚秀气。”族人们看了襁褓里孩子的样貌,不由得纷纷赞叹。
百天的孩子已经能看出个样貌好坏了,襁褓里的孩子长得很清秀,眼眸大而黑,秀秀气气。
“眼睛像伯己,不过这鼻子和屈大夫很像。”族人们说着,又去看了看屈眳。
屈襄听着倒是不生气,儿子长相和父母相似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何况屈眳和自己也有几分相似,孩子长得像屈眳,那么自然和他也相似了。
“这孩子长得好,身体也健壮。”屈襄抱着怀里的长孙,笑的眼角的纹路都堆积起来。“一个乳母还不够,非得要两个。”
“吃的这么多,也不知道长大了要怎么办。”屈襄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孩子。
屈眳在一旁听着屈襄听似责怪,实则疼爱的话语,笑笑没有说话。
族人们都喜爱孩子的漂亮可爱,好听的话不知道说了有多少,还说孩子将来前途好的。
屈襄以前不太爱听这些话,但是现在全都笑眯眯的听了,面色红润,意气风发。屈眳在一旁看着,终于觉得似乎有些不是滋味了。
父亲疼爱孙子,自然最好不过,但是这么抱着不撒手,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于是屈眳上前去,“孩子太沉了,压的父亲手臂不适。还是臣来吧。”说着,伸手就要去抱孩子。
屈襄眼尖瞅见屈眳伸手过来,他稳稳抱住襁褓,身子直接往后一转,屈眳的手就抱了个空。
屈襄眼里带着点警惕看屈眳,“就这么点重量,我还可以承受的住,伯昭快去招待宾客。”
这是说什么都不会把孩子给他了。
族人们一看,不由得大笑起来,有两个拍拍屈眳的肩膀,“左尹喜欢小君子,好事呢。多让祖父和长孙亲近亲近,有害无益!”
屈眳脸上在笑,心里却在嘀咕。祖父喜欢孙子他当然知道有好处,但是父亲这样,摆明了就是要把孩子霸着不松手啊,这怎么能行!
许姜的腿到现在都还没好,明明请来的医师是郢都内医术最高明的,但腿伤就是吃吃不好。
原本该许姜做的事,现在全都是半夏来安排了。
半夏和屈氏里的女眷们谈笑风生,她性情活泼,和上了年纪的女眷聊的不太来,不过这种只要把她们安排在一起,基本上也就完事了,她和年轻一些的女眷说话,前头的人突然喜气洋洋的道,“前面主君令贞人为小君子占卜,是个吉贞。”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恭贺她。
半夏连连还礼。忙碌间,屈襄的侧室笑,“看来小君子是真得天命眷顾,当时主母生子之后,卦象不明,最后也不知为何。”
众人喜气洋洋的当口,说这么一句话简直就是泼冷水。
女眷们都知道屈襄对继妻颇为不满,连带着对继妻所出之子都不怎么在乎。
半夏看过去,面上的神情有些似笑非笑,不过屈襄的侧室,算起来还是长辈,所以面上还留有几分恭谨。
侧室察觉到自己失言,看到半夏脸上似笑非笑,不由得脖子后一凉。求助似得看向廖姬。廖姬脸上消肿,终于可以出来,她看到身边人投来的求助的眼神,只当没有察觉到。
“庶母在说甚么呢?”屈眳含笑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
侧室脸色僵硬,只见到侍女们把帘子卷起稍许,露出屈眳的袍服下摆,男子修长的身子映照在竹帘上,隐隐约约一股压迫的力道铺面而来。
哪怕他甚么事都没做,就连话语,都是有礼而含笑的。但莫名的有股沉重的力道,压在人的心头上。
侧室的脸色几变,女子年纪到了一定程度,脾气就会变。烦躁易怒,而且看甚么都不顺眼。
今日大好的日子,半夏春风得意,自然有人看着不舒服。放在心里还好,说出口就不好了。
侧室勉强笑道,“不,没有。方才婢子在和苏己说笑呢。”
“既然这样,不知庶母可有空闲去母亲那里一趟?”屈眳没有进来的意思,继续站在竹帘外,隔着一张帘子,他也看不到里头庶母的脸色。
“父亲要给母亲送物什过去,但是平常之人过去不太好,思来想去,只有请庶母出面。”
在座的女眷眼神一下全都瞟过去,女眷们都是正妻,和侧室的关系微妙。如果不是屈襄的侧室,还能算得上是长辈,都不一定还能坐在这里。
屈眳已经把话说到那种地步了,不容她不去。在诸女古怪的注目里,那个侧室站起来,往外走去。颇有几分被扫地出门的味道。
廖姬在一旁冷眼看着,纹丝不动。她到现在已经完全不敢去撩拨半夏了,不,别说挑拨离间,就连动动心思都不敢。
她上次已经吃够了苦头,哪里还敢?只有其他侧室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敢放任自己的脾气。
廖姬抬头看到半夏让侍女给她送上温饮,廖姬对半夏感激一笑,她现在不想和苏己为敌了。之前觉得苏己和她有嫌隙,怕苏己嫁给屈眳之后会针对她和屈仪,谁知她起了心思,都还没有亲自动手,就被鬼神教训。
那次她几乎面目全毁。后来养伤的时候,听到许姜摔断了腿,那时真如一桶凉水对着颅顶浇下来。
廖姬看向半夏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原本廖姬还好好的,怎么一下眼神就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人很多,半夏端着自己的架子,温言细语的和周围人说话。
这场百日宴,因为是为了小孩,所以屈襄也没拿男子宴会乌烟瘴气的那一套,族人们集聚在一起用了一顿膳,赶在夜禁之外散去。
半夏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屈眳回来,一问才知道屈眳还在屈襄那里。
眼瞧着外面天色都要黑了,屈眳和孩子还不见人影。半夏终于忍不住去屈襄那里。
一到地方,半夏就看到屈襄抱着孩子,伸手逗弄,屈襄此刻脸上早就没了以前不怒而威的严肃模样,他手里拿着个陶烧的小猪,拿着襁褓跟前,嘴里不知道唱着甚么调子,荒腔走板,难听的要命。
屈眳袖着手站在一边,他看着屈襄抱上孩子就没有撒手过。一直盯着屈襄,眼见着屈襄手臂有些沉,他立即抓住机会,“父亲,这孩子沉的很,还是让臣来吧。”
说着他看到半夏也来了,“苏己也来了,让母亲抱着也行。”
屈襄抬头,脸上此慈祥和蔼的笑容一收,“怎么?祖父抱一抱孙儿,难道你不高兴了?”
屈眳和半夏面面相觑,不知屈襄怎么这么说。
半夏是不会去捋屈襄的老虎胡须,她对屈襄使了眼色,屈眳知难而上,“不是,只是怕孩子太沉,压着父亲的手臂,让父亲不适了。”
屈襄脸色稍霁,但也没给屈眳好脸色看,“都是亲孙儿,何况他才多大,能有多重?”
“他年纪太小,爱吵闹,让父亲不悦那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