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死了。
沈清月手上没有停,又听春叶问道:“怎么死的?”
“……听说是吃了。”夏藤闷声道:“我见过那只兔子,毛茸茸很可爱的,浑身雪白,眼睛是红色的,像大夫人戴过的簪子上的红宝石。”
沈清月的手腕滞了一下,这种兔子是肉兔,但是她没想到,沈清妍连养来做宠物的兔子也要吃,她心里莫名有些怪异,却并未将这件事往心里去。
直到沈清妍解禁的那一天,沈清月听说她的手受伤了,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沈清月嘴边缀着一丝冷笑,吩咐道:“夏藤,把我的青药膏拿来。”
青药膏是沈清月自己做的治外伤的药膏,加了一份特殊的草药,效果很好。
她拿着药膏,领着丫鬟去一道去了永宁堂。
正好沈清妍在里边请安,她乖巧地坐在绣敦上,双手裹着纱布,纱布隐隐透出淡淡的血迹,她的眼睛哭红了,鼻头也微微泛红,面色稚嫩,楚楚可怜,这样的姑娘,受伤了不能抄写佛经也是情有可原的。
老夫人和郑妈妈的脸色,似乎有所缓和。
沈清慧则不如沈清妍聪明,她不会以哭讨巧,只晓得闷闷地坐在一旁,揉着发疼的手腕,噘嘴不说话。
谁乐意看这样的丧气脸?
老夫人和郑妈妈的视线都只落在沈清妍的身上。
沈清月进来福一福身子,也在另一边的绣敦上坐住,她打量着两个妹妹,不由得绞了绞帕子,会哭的孩子总是得到的多一些,她从前愚蠢呆笨,痴长沈清妍两岁,却不知道还能在长辈面前这般讨好。
老夫人语气都温和了一些,对家里的女孩儿们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们都才十三四岁,总还要在家中留个一两年,以后好好学规矩,从前的事,便不要再提了。”
家里的小娘子们,名声都是连在一起的,一个不好,另外的几个也要跟着受牵连,老夫人少不得要顾全大局,还要替高嫁的长孙女考虑,沈清月的委屈,算什么委屈?何况沈家又不是没有处罚犯错的两个姐儿。
沈清月自然而然便想通了这一点,她一点都不意外,从前老夫人便不多待见三房,也不大疼她,不会这么快就转性的。
老夫人又训了几句话,末了扭头看着沈清月,道:“你们姐妹几个,将来都要相互帮衬,在家里的时候更该和睦相处。”
沈清月并不恼,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从袖子里摸出青药膏,看着沈清妍道:“妍姐儿,这是青药膏,治外伤很好,我听说你手伤了,正好要来同老夫人请安,就想着顺便带给你,我看你纱布上都还见了红,布也不是新的,是早上没来得及换药吧?你现在可以涂上试试看。”
老夫人甚觉欣慰,没想到不需她敲打,沈清月便这样晓事,她又怎么能坏了姑娘们修复情谊的机会?她吩咐郑妈妈:“去取纱布来,让芊结给妍姐儿换药。”
沈清妍面色巨变,双手稍稍握拳,绷着脸磕磕巴巴道:“不、不用,早上换过的,谢谢姐姐的心意,我回去再用。”
沈清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沈清妍的纱布根本不是新的,她却说换过了?
老夫人皱起了眉头,目光渐渐变冷,沉声道:“郑妈妈,去取新纱布来!”
作者有话要说: 埋了点伏笔=w=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老夫人要求沈清妍当众换纱布上药,她如临大敌,从绣敦上猛然蹿起来,脚跟绊在绣敦上摔了一跤,拉着旁边的沈清慧也跌倒在地上。
屋子里乱做一团,老夫人看着行为举止一点都不端庄的两个孙女,气得脸都黑了。
这还好是在沈家,若是在别人家作客,沈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沈清月起身要去扶两个妹妹,老夫人出言拦下她道:“扶她们做什么,她们自己不会站起来么!”
她看着东倒西歪的两个妹妹,只好装作面色为难地坐回去了。
沈清慧委屈地噘着嘴,好冤枉啊!她老老实实用簪花小楷抄写了佛经,眼睛都快瞎了,手腕也连着疼了好几日,老夫人凭什么连带着把她也给厌上了!
都怪沈清妍!
待二人坐好了,老夫人看着沈清妍方才拉过沈清慧,还撑在地上的手,沉声道:“手不疼了?”
沈清妍小脸紧绷,朱唇微张,无措地看着老夫人,圆溜溜的眼睛含着眼泪,哽咽道:“老夫人……”
老夫人一点情面没留,厉声道:“给五姑娘换纱布!”
芊结拿着纱布走过去,皱着眉,道:“五姑娘,手伸出来吧。”
沈清妍嘴巴噘得高高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她的眼睛又圆又亮,眼眶泛着红,很叫人不忍。
老夫人切齿道:“给她把手上的纱布拿下来!”
芊结是永宁堂的人,第一句话那是尊重沈清妍五姑娘的身份,这会子可再不会有好脸,她捉住沈清妍的手扯掉纱布,一双完好无损的手露了出来。
沈清妍果然是装的。
沈清月嘴边的笑容淡的几乎瞧不见。
老夫人的脸黑成了锅底,她念着姐儿年纪小才绕过这次,却没想到,沈清妍年纪这般小,竟有这等深的心思,哪里像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更别说是沈家人!
沈清妍噗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抱着老夫人的双腿,眼泪漱漱地落,抽噎道:“老夫人,是母亲不舍我受罚,才教我用了这法子,孙女错了,孙女再也不敢了,真的,孙女再也不敢了。”她摇着脑袋,脸皱巴成一团,哭的很惨,似乎真心悔过。
沈清月心中冷笑,这就是吴氏教的好女儿,出了事便将责任丢到母亲头上,还真是对母亲情深义重呢。
老夫人嫌恶地挪开腿,面色不豫地盯着沈清妍道:“你母亲舍不得?难道她还觉得我罚你罚错了么!”
沈清妍不知如何辩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夫人手里佛珠拨弄的越发快,她冷眼看着沈清妍道:“你犯了错,罚抄这等小惩罚你都要想法子糊弄过去!我不过是叫月姐儿随便替我抄佛经,她都认认真真地抄写下来,工整干净,用心用力。你若晓事,就该凡事照你姐姐学学!”
沈清妍很懂得审视夺度,她看向沈清月,求救道:“姐姐,我以后一定向你学习,一定好好听老夫人的话,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沈清月蹙着秀眉,道:“妍姐儿,看来你还是不知错,你并非惹老夫人生气,而是错在知错不改。老夫人岂是因为个人喜怒才去罚你?你真是曲解了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简简单单一句话,既打了沈清妍的脸,又给老夫人戴了高帽,令老夫人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甚至还要继续重罚沈清妍!
老夫人果然眉目舒展。
沈清妍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她冷冷地看向沈清月,目光如淬毒液,两手也握起了拳头。
老夫人同小娘子们道:“都回去吧。妍姐儿的佛经继续抄,既然一百遍你不肯抄,那便抄一千遍!还是一个月的时间,倘或迟了一天,便加十遍,若一直迟下去,迟到你及笄了,那另寻清净的尼姑庵里抄去!”
沈清妍浑身战栗,老夫人竟狠心到要将她发配到庵里去做姑子!她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
沈清慧见老夫人没有提她的名字,忍不住欣喜问道:“老夫人,那孙女呢?”
老夫人斜了她一眼,道:“以后修身养性,休要再犯!”
沈清慧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她立刻行了礼要走,走之前还瞪了沈清妍一眼。
沈清月弯腰伸手要去拉沈清妍一把,只见沈清妍面色微僵,很快便将冰冷的手放到她的手掌心里。
沈清妍从地上站起来,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脸上却丝毫不显狰狞,温顺地同老夫人行了礼,同沈清月一道走了。
姐妹二人出了永宁堂,走在宽阔的甬道上,四下无人,安静祥和,五尺见方的青石砖,干净整洁。
沈清妍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擦干净了脸,但泪痕犹然可见,她抬头望着沈清月,模样十分柔弱,道:“姐姐,我真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胡闹了。”她话锋一转,声若撒娇地问道:“可是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没有受伤?是谁告诉你的吗?”
若叫她揪出这个人,她一定打死她!
沈清月眉间含着一抹惊诧和伤感,她道:“妍姐儿,你难道以为我是故意要揭穿你的?”
难道不是么!
沈清妍心中恨意十足,面色渐冷,道:“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不说,我也早晚会找出来!”
沈清月温声道:“确实没有人,我今日真的是一片好心,想要给你带药膏子过去,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妹妹可千万不要冤枉下人,平白叫人受委屈。”
沈清妍冷哼一声,提着裙子快步走了。
沈清月站在她的身后瞧了一会子,沈清妍不过是不足十三岁的小姑娘,却能为了自身利益说变脸就变脸,难怪后来会变成那般心机深沉的人。
看来有些事,不一定和年纪有关系,有的人,天生就有算计人的本事。
沈清月慢步回了雁归轩,沈清妍争强好胜,报复心强,不会罢休的,那个莫须有的“告密者”,一定会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刺。
如沈清月所料,沈清妍回了穿柳堂,便关起门将丫鬟们全部罚跪,六个二等及以下的丫鬟们跪了一晚上,都没有查出真相。
吴氏也大为光火,她同沈清妍贴身的两个丫鬟大发雷霆:“你们两个日夜伺候,知道的最清楚,是不是你们两个透露的!”
两个丫鬟流泪求饶。
沈清妍想起了什么,她指着其中一个道:“我记得我说炖兔子的时候,你还舍不得去,劝我去厨房拿鸡血,是不是你?!”
丫鬟吓得一边磕头一边求饶,连声道不是。
沈清妍恹恹地靠在罗汉床上,炕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她看一眼就想掉眼泪,一千遍佛经,也不知道没日没夜地抄到何年何月去了。
吴氏心中也闷着一口气,她拂袖道:“都给我滚出去!”
丫鬟们搀扶着跑出去了。
吴氏自己已经在老夫人那边吃了瘪,自顾不暇,沈清妍这回也确实做错了,怎么说也躲不过去,她劝慰沈清妍道:“我自有法子对付月姐儿,你好好听话,先忍过这次再说。”
“什么法子?!”沈清妍眼睛冒光,恨不得马上就撕了沈清月。
吴氏握着沈清妍的手,切齿道:“我终究是她的母亲,她的婚事总是要我做主的。她这样算计你我,我不会让她好过的!从前真是我小瞧她了,竟没想到她藏的这么深。你放心……在沈家内宅,她还翻不出我的手掌心,雁归轩里我立刻就送人去。”
沈清妍听不到确切的报复法子,气急败坏地蹬了蹬腿,撕了几张桌上的纸,抱着吴氏哭道:“一个月的时间哪里够,除非我成天什么事儿也不干,只抄佛经还差不多。”
吴氏叹道:“那能怎么办,叫人代抄被发现了,又要罚你!你有时间在这儿哭,还不如早些抄完。”
沈清妍到底是怕了,万一老夫人真要送她去尼姑庵,谁都拦不住。她刚拿起笔,花厅里当值的丫鬟竟来禀,说今日绣房重开,老夫人吩咐姑娘们都去绣房里重学刺绣。
吴氏拧眉问道:“老夫人吩咐的?!”
丫鬟点头道:“老夫人吩咐的,奴婢告退。”
沈清妍脑子嗡嗡作响,刺绣少说也要学上大半日,这样下去,她一整个月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吴氏深吸一口气,替沈清妍擦了擦眼泪,捧着她的脸,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先去学刺绣,娘给你想办法,先去绣房再说。”
沈清妍心里忐忑恐惧,止住了眼泪去了绣房,却见沈清月并不在。
陶姑姑因多嘴饶舌,主家罚她一月不准授课,再见学生们,心里未免异样,她看着沈清月从前坐的地方空空如也,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纳闷——是老夫人准了沈清月不来的吗?可再怎么说,沈清月也该来打个招呼吧。
她按下疑虑,授课了一上午,中午从园子里出去的时候,正好同沈清月撞上了,便语气不善地问了缘故,还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便是再不跟我学刺绣,尊师重道却还是应该做到的!”
沈清月惊讶道:“陶姑姑,老夫人说我该术业专攻,精学顾绣才好,便许我以后只同我二伯母学顾绣。此事我特地嘱咐了妍姐儿,难道她没告诉你么?”
陶姑姑愣了一下,道:“……没有。”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