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头痛,试图和他讲理:“您本就是为了帮我才要娶我。可您看,现在七殿下一定会娶顾小娘子,我和他的婚事自然不会再提,不需要您再委屈自己娶我啦。”
萧思睿替她总结陈词:“所以,瑟瑟这是要过河拆桥?”
瑟瑟:“……”她确实理亏,他要这么想也没办法。她其实已经后悔了,当初她对母亲失望,情绪崩溃,着实冲动了些。早知道解决陈括这么顺利,她当初就不该向他求助。
反正她已经想明白了,她是绝不能嫁他的。不嫁他,她可以离他远远的,他气恼也只是一时;可要嫁了他,两人朝夕相处,她迟早会露陷,到时他怒火中烧,直接一刀喀嚓了她,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萧思睿见她竟是默认下来,声音也冷了下来:“所以,瑟瑟从前说心悦于我,那些话都是哄我开心的吗?”
瑟瑟理直气壮:“可您后来做了我舅舅,是长辈,我就算再喜欢您,也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关。”
萧思睿一口气哽住。
真是个好理由!可这个好理由偏偏还是自己送给她的。他心头阴云密布,算是明白了,这个没良心的小骗子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当真一点儿都没他。可他其实早就该明白了,上一世,他临死之前,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他?
他眼底一片黑暗:她呀,永远这样,不知死活地招惹他,引诱他,却总在最后挥一挥衣袖,抽身而去,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重活一世,依旧如此!
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只余林中枝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鸟鸣虫叫声。
瑟瑟望着他不带丝毫表情的面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中隐隐生起不安:她不嫁他,他怎么好生失望的模样?不至于。她可是前世害死他的人。
她小声试探道:“睿舅舅,我离开太久了,只怕公主她们会找我。”见他无动于衷,她心中越发打鼓,又道,“我还想去看看摔了顾小娘子的那匹马。”
那匹马究竟是怎么被做手脚的,又是谁做的手脚,她前世没有机会调查,一直悬在心上。这一世既然有机会,她自然要求个明白。
萧思睿眼神终于动了动,一言不发,重新翻身上了马,将瑟瑟翻了个身,让她坐在了他身后。瑟瑟松了一口气,乐观地想:说不定他刚刚只是因为被拒绝了,脸上下不来?
正思忖间,萧思睿一抖缰绳,乌云盖雪如离弦之箭,沿着原路冲了出去。瑟瑟猝不及防,差点倒栽出去,吓得只得再次抱紧他的腰,不由牙痒痒的:这个混蛋,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恶劣?
两人刚出了密林不远,便碰到前来寻人的归箭和抱月。抱月看到两人的姿势,脸都青了,却不敢说什么,赶紧上来道:“二娘子,奴婢扶你下马。”
萧思睿道:“不必。”吩咐归箭道:“跟我来。”打马向山上而去。
归箭连忙跟上,剩下没有坐骑的抱月:“……”有没有天理!
一行人再次到达顾于晚摔马的地方附近时,刚刚的人群已散,顾于晚被陈括抱回了行宫。大黄马却还在,它摔在了路边的石坑里,无法动弹,暴躁之极。
郭咏正带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查看它的伤势,几个屏山苑当差的小内侍在一边帮手。
萧思睿提早下了马,让瑟瑟坐在马上,自己走了过去。
郭咏看到他们,露出讶色。他是认得萧思睿的,忙站起行礼道:“见过殿司大人。”其余人纷纷行礼。
萧思睿问:“这马究竟怎么回事?”他声音淡漠,却自有一股气势,凛然生威。
郎中战战兢兢地答道:“前腿骨折了。”
萧思睿问:“如何会骨折?”
这个郎中说不清楚,郭咏答道:“马儿忽然发狂,拐弯时收势不住,撞到了山壁,跌入石坑摔折的。”
萧思睿皱眉:“马儿好好的,怎么会发狂?”
郭咏道:“回大人,这事小的也奇怪,这里的马供贵人骑乘,素来温驯,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只是小的无能,一时却查不出原因。”
萧思睿看了归箭一眼,归箭跳下石坑,仔细查看马的眼睛和口,又检查了它的伤腿和脚掌,却一无所获。
瑟瑟在一旁,忽然想起自己用戒指戳大黄马时它的反应,心中一动,对归箭建议道:“你查一下马鞍下面。”归箭一怔,想起什么,依言掀开了马鞍。
郭咏道:“马鞍小的也看过了,并没有……”他的声音戛然止住,眼睁睁地看着归箭从马鞍下的马背上抽出两根极细的带血钢针。
钢针原本藏在马鞍中,一开始的时候并不露头,放马鞍时并不会被人发现,等到人坐上去,有了重量压下,针就会越来越下,直到钻出马鞍,刺入马身。甚至为了保证针的方向不偏,马鞍中还放了两块薄薄的铁片,铁片上有凹孔,正好将针嵌入。
郭咏的脸色变了。这可是皇家马场的马,竟会让人将这种加了料的马鞍混了进来!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萧思睿拱手道:“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
萧思睿道:“此事我不便越俎代庖,交由七殿下和公主处置便是。”
一行人带着马鞍去了行宫,发现行宫中多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华服青年,神情骄矜,眉目与陈括和长安公主都有几分相似,正是大皇子陈振。
大皇子见到萧思睿,眼睛一亮:“我还以为萧大人走了呢。”
萧思睿神情淡淡地向几位皇子公主行了礼,开口道:“臣刚刚从山上下来,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大皇子讶道:“什么事?”
萧思睿示意郭咏将马鞍呈上,将里面的铁片和钢针指给他们看。
大皇子道:“我说萧大人去了哪里,原来是破案去了。”陈括和长安公主却是又惊又怒,立刻召来了屏山苑的掌事命他彻查。
审讯很快有了结果,马鞍是被一个看马的小内侍换掉的。小内侍因为弄混了草料被负责屏山苑御马的御马监监官训斥,一怒之下便偷偷做了这件事,想要陷害对方。
对这个结果,瑟瑟一个字都不信。一个小小的内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要知道,前来屏山苑骑马的绝大多数都是皇亲国戚,一旦他们骑到了有问题的马,始作俑者必定死罪难逃。
可她一不是受害者,二不是主人,这件事到此为止,已不是她能插手的,只能心中存疑,暗中留意了。
因着出了顾于晚落马之事,今日的骑马行程草草结束。瑟瑟原本想早些告辞回家,却为了等审讯的结果耽搁了时间。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回城显然来不及了。长安公主索性留她们在这里住一晚。
抱月小声提醒瑟瑟该去看看顾于晚。顾于晚是和她一起来骑马的,又是因为和她换了马才会受伤,于情于理,瑟瑟都该去看看她。
瑟瑟没意见,去了顾于晚养伤的客房。
小姑娘伤得颇重,右侧的胳膊、腿都摔伤了,流了不少血,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见瑟瑟过来看自己,顾于晚原本恹恹的模样立刻消失,趁其他人不注意,露出一个挑衅的笑:“这次真是多谢燕小娘子,成全了我。”她虽受了伤吃了苦头,可被陈括当众抱起,嫁陈括这事基本十拿九稳了,也算因祸得福,她怎么能不高兴?一想到这个机会原本是瑟瑟的,却被她抢了,她简直浑身舒坦。
瑟瑟搞不懂她有什么好高兴的,陈括这家伙,也只有她这种不懂事的小姑娘会当宝。不过,前世的自己比起她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于晚却越发来劲了,一脸诚恳地道:“燕小娘子莫要难过,天下的好男儿多得是,你以后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瑟瑟的神情比她更诚恳:“谢你吉言,肯定会的。”
顾于晚的笑容僵住了:这位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是在讽刺,是在讽刺她啊!她嫁得再好,还能比嫁入皇家好?何况,这位以后很有可能会登上那至高无上之位。
瑟瑟却觉得无趣,顾于晚的道行实在太浅,欺负起来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懒得与顾于晚虚与委蛇,随便说了几句,尽过看望之责后便托辞退出了她的房间,打算回房休息。今天在林中,她被萧思睿吓得够呛,得好好缓缓。
几位小娘子的客房都挨着,她没走几步便到了自己的房间,正要进门,忽然听到一道柔和的声音唤道:“燕小娘子。”
瑟瑟抬头,便看到陈括神情忧郁地站在廊下,痴痴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睿舅舅面无表情:那个谁,你已经三振出局了,就不要再刷存在感了!
看到大家都在说加更的事,鉴于我一章要写五六个小时的可悲手速,咳咳,你们还是忘了这回事(顶锅盖逃走)。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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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陈括来做什么?而且只他一个人,连贴身服侍他的内侍高顺都没带在身边。
瑟瑟的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颔首低眉,微微俯身,向陈括屈膝行礼:“七殿下。”心中却在后悔,不该先打发抱月去收拾屋子的。
陈括道“免礼”,望着她,眸色温柔,开口道:“不知燕小娘子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瑟瑟毫不犹豫:“不方便。”
陈括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却也不生气,反而露出笑来,神情无奈地看向她:“是括考虑不周,唐突了。”
瑟瑟:“……”什么毛病,她这么不客气他还高兴得很?
陈括好脾气地道:“燕小娘子既然不便,便在这里说几句可好?”
瑟瑟想也不想:“不好。”
陈括这下真的笑出来了。他原就生了张秀美俊逸的面容,这样一笑,阴郁散去,便如绿柳拂风,春意乍现,整张脸都明朗起来。他柔声问:“你生气了?”态度亲昵。
啥?瑟瑟一脸“你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看向他。
陈括道:“你莫生气,今日之事只是意外,我会处理好,总不会辜负你。”
瑟瑟睁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怎么分开来每一个字她都懂,合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辜负?他和她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时候用得上这样的字眼了?
等等,他以为她生气是在吃醋吗?
瑟瑟道:“七殿下,你想多了?”
陈括神情微微黯淡,随即柔声道:“发生了这种事,难怪你恼我,我都明白的。相信我,我会处理好。”
瑟瑟简直要气笑了,她怎么不知道,陈括居然还有自作多情的毛病?难道他以为他娶了顾于晚,还能娶她不成?他如今不过是个未受封的皇子,父亲官位虽不高,也是正经的士人,断断不至于送她做妾。哪怕是上辈子,燕家落魄了,她嫁他,也是在他登基之后。
她沉下脸来:“七殿下,你是不是搞错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然插入:“殿下,我家小娘子有些不好,您快去看看。”
瑟瑟的话被打断,循声看去,见顾于晚身边的侍女剪兰匆匆过来,神色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陈括,露出焦急恳求之色。
陈括歉意地看了瑟瑟一眼,问剪兰:“顾小娘子怎么了?”
剪兰道:“小娘子身上发烫,烧起来了。”太医曾关照过,如果发热,那便是伤势恶化,一定要马上通知他。
陈括露出担忧之色。
瑟瑟体贴地道:“顾小娘子身体要紧,七殿下快去看看。”
陈括犹豫了下:“燕小娘子,我去去再来。”
去,去了就不要来了。瑟瑟恨不得他立马就走,道了声:“殿下只管自便。”转身正要进房,忽地若有所觉,向一处看去。
对面亭台中,萧思睿和大皇子并肩而立,正遥遥看着他们。大皇子一脸兴味盎然,萧思睿却是神色冷漠,看不出什么表情。
瑟瑟莫名地有些心虚,无声地向两人行了一礼。大皇子颔首致意,萧思睿却直接撇开了头。瑟瑟的脑袋突突地疼了起来,这位可要比陈括更难搞百倍。
她心中哀叹,转身进了屋。
大皇子目送她的背影消失,笑着对萧思睿道:“没想到我这个七皇弟看着老实,也是个贪心的,这是想着坐享齐人之福呢。”
萧思睿没有接口。
大皇子啧啧道:“不过,这位燕家小娘子委实是个美人儿,难怪我那七皇弟有了顾太师的孙女,心中兀自不足。”
萧思睿淡淡道:“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大皇子一愣,干笑着附和道:“萧大人说的是。”
萧思睿看着瑟瑟房间的方向,有些心不在焉:“时已不早,殿下若没有什么事,我先回房歇息了,勿要怪罪。”
“大人劳累一天,应当的,应当的。”大皇子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提道,“那你看我刚刚提的,请孟将军做小儿棍棒教师之事?”
萧思睿哪能不知大皇子的心思。这位生母位份不高,却占了长子之位,早有夺嫡之心。奈何外家势力不显。他有心拉拢自己,却不敢做得太明显。孟中元是自己最得力的干将,请孟中元做小皇孙的棍棒教师,既能拉近关系,还不显山不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