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要带我去哪里?”
梅年锦见她虽畏惧,却丝毫没有害怕自己的用心。
这就好像他从前遇到过的兔子,生性胆小,见人就躲,偏偏因为他帮过她一次,她便能信他。
这让他既是欣慰,又为这小姑娘单纯心性而感到担忧。
“你旁的姐姐妹妹都能出去结识友人,你为何不可以,我今日正好要会见旧友,便带你一道去认识认识。”他对她说道。
他一是因为看不惯郑氏和两个妹妹的做派,二也是因为想要帮扶这个小姑娘一把,这才生出了他为数不多的好意来。
梅幼舒眨了眨眼,神情颇为不安,“大哥哥的友人……都是男子吗?”
梅年锦见她担忧这个问题,只往后靠去,一只手搭在膝上,语气漫不经心道:“你倒是迂腐,难道你以为你那些姐妹们都是同你一样古板吗?她们平日里相聚在一起,没少见外男,但也都落落大方。”
梅幼舒敛了敛袖子,仍旧是有些拘谨。
“你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又不至于会勉强了你。”梅年锦见她忸怩得很,便对她说道。
梅幼舒垂眸,却紧张道:“我害怕……”
梅年锦听到这话却皱了皱眉,手指在膝上敲了几下,随即道:“你这丫头当真是吓破了胆子,你随我出去,即便是你生得再好看,他们也都会尊重你的身份,不会对你做出逾越的举动……”
“可是……”
“可是什么?”梅年锦的唇角平了几分,有些不喜应对小姑娘的忸怩,“你当我的朋友们都是色中饿鬼?”
梅幼舒紧紧扣着袖子,声音也愈发弱了。
梅年锦方才的热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
就在他脸色冷下,要叫车夫掉头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对方弱似蚊吟的声音。
“旁的人都会说我坏——”
梅幼舒将袖子扭出了褶,最终,还是将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那些男孩子……不是想要欺负她,便是觉得她坏,坏透了,从皮相坏到骨子里。
她自幼便是个胆小的,从没有所谓的恃美扬威,也没有一肚子坏水,她只是怕,怕那些端庄正义之人都用些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个十分肮脏恶心的人。
即便小姑娘再努力地去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可也忍不住会受到打击,忍不住更加害怕。
梅年锦的神情顿时一怔。
小姑娘抬起头来,那双雾气茫茫的杏眸便看向了他,见他脸色不好,便又小声解释道:
“但……大哥哥的朋友定然也和大哥哥一样,都是很好的人。”
即便她再害怕,她也宁可相信一次,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害怕而去惹得对方不悦。
小姑娘仅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善意。
梅年锦闭了闭眼,随即忽地一笑。
即便是他,方才险些也误解了这个小姑娘矫揉造作了,不是么?
大多数的美人都天生自带着高人一等的清高,或是骄傲,或是肆意人生,哪怕心性极好的,也不至于自卑。
她们只要稍稍用些手段,便可在男人身边立足。
这都是旁人对皮相美丽的女子惯有的印象。
然而小姑娘却总是这样的……令人怜惜。
梅年锦不了解她,也没曾想过要去了解她。
最初只是如同怜惜猫儿狗儿一般,见她被人欺负的可怜,看在自家妹妹份上想要回护一二。
只是没想到,他家的妹妹竟然是这样的……可怜。
“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必然会敲破他的脑袋,所以,你不必怕,你总是要出去见见世面,见见人性的很多面。”
他对小姑娘道:“你只是遇到了太多的不好的事情而已,我也是一样,看见有好的,有坏的,人才会成长,你身边没有亲人呵护引导,你如今这副样子……这也不怪你。”
梅幼舒见他终于不再冷着脸了,这才松了口气,又略迟疑地、便从身上拿出来一只荷包轻轻递到了他的面前。
“碧芙说这荷包做工太丑,不适合做谢礼,只是从前听闻亲人之间总会互赠穿用之物,便、便做了这个。”她举着那荷包,特意将荷包的背面朝着对方,心里却紧张得很。
那正面可真丑……丑到她都后悔了。
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送了。
只是也想着如其他人一般,试着体会一下寻常亲人之间应有的温情。
第15章
梅幼舒的心底颤悠悠的,仿佛都悬着一块石头,上去不也下不来。
她本性就不是个主动之人,如今这样主动,多少也都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比那些同样生性自卑的人还要卑弱。
哪怕是梅年锦指间漏下去的几分暖意,都令她愿意钻出龟壳,拖着自己没有任何保护的柔软身体,试图走到对方面前向对方表示出自己的友好之意。
如饿人画饼,渴人舔泪般,这个荷包便是她对亲情一点点的幻想。
似阴暗缝隙里的一株幼苗,看见光的位置,便也试图不自量力地往上抻直了身子,想要去够到光。
梅年锦接过那荷包,将它整个的打量了一遍,唇角又重新扬起。
“两个妹妹每年也都送我荷包……”
梅幼舒心底那块石头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那就是说,他不缺荷包的。
更不会缺这么丑的荷包。
她垂下脑袋,神色有些难堪。
这时她便又听他道:“我鲜少会带妹妹们赠的东西,但这是三妹妹你头一次赠我的东西,我必然会好好戴在身上用的。”
梅幼舒又悄悄抬眸望他。
“你若是得了空,再给我做双袜,做双鞋子,都是可以的。”梅年锦又对她道。
梅幼舒忽然发现他这话极是耳熟,正是她同碧芙说过的话。
她想到这些垂眸看着对方手里那个荷包便就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在她脸上便出现了一抹可爱的小梨涡。
她所渴望的阳光,便都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梅年锦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却又犹如欣赏一朵午夜惊艳一瞬的玉色昙花一般,静静欣赏着小姑娘展现出来的一瞬美好。
这时车马停下,梅年锦掀了帘子跳下马车,便扶着梅幼舒下来。
街上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梅幼舒看着四周的人,忍住心里的怯意,只当做不经意的模样,抬头看到了面前这楼的牌匾。
上面赫然写着凤鸣楼。
“你认得字?”梅年锦见她看的仔细,便问她一句。
梅幼舒这时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梅年锦见状便安抚她一句道:“不认得也没有关系,读书认字虽是好事,但我也不喜欢京中一些贵女仗着自己腹中一星半点的文采便恨不能给自己封个女状元的做派,你是个好的,还好也没来得及被人带坏。”
他说罢正要带梅幼舒进去,却在这时看到了俞景侯家的人。
梅幼舒见他忽然愣住,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便看到了薛平瑶。
“是她?”梅年锦定定地看着对方,目光顿时沉了几分。
梅幼舒见他脸色有些不对,便低声道:“是薛家平瑶姐姐,她今日该和二姐姐和四妹妹在一起的。”
“我知道是她。”梅年锦的脸色愈发冷了下来,“我一直有个事情想要问问她,可她却回回都避而不见。”
梅幼舒的神情颇为错愕。
梅年锦竟然也同薛家姑娘也有往来?
“小丫头,我原是想带你去见见一些人的,但当下,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梅年锦对她说道。
梅幼舒看着他的眼睛,隐约察觉出了他沉郁的心情。
待薛平瑶从一家店中出来,正要上马车的时候,梅幼舒便忽然将她唤住。
她神情一怔,抬眸看向梅幼舒,颇为意外道:“你是梅家的三妹妹?”
梅幼舒轻轻“嗯”了一声,道:“姐姐今日怎没有同我家姐姐在一起?”
薛平瑶打量了她一眼,笑说:“她们姐妹二人同我表家妹妹说的真是热闹,我名下一间店铺出了些问题,我特意过来解决了,正要回去。”
梅幼舒犹疑着道:“可否耽搁姐姐片刻时间,我正有话要同姐姐说。”
薛平瑶道:“妹妹同我有什么话要说,我与妹妹并不相熟。”
梅幼舒见四下都是人,想着梅年锦托付的事情,便又厚着脸道:“并不会耽搁姐姐太多时间……”
薛平瑶见她平日里不声不响,今日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颇不耐烦,但是很快,她眉宇又顿时一松。
她转身笑着对梅幼舒道:“要说事情,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是不是,我们到前面楼里说……也是,我险些就忘了你是个不识字的,就是前面挂红灯笼的楼里,你往里走去,就在二楼的倒数第二间,那是我惯用的房间。”
梅幼舒见她松了话头,顿时缓了口气。
然而薛平瑶与她说完这话就直接令马车往前赶去。
梅幼舒见前面的酒楼也没几步的样子,便也顺着路边独自地走。
而此刻马车内,薛平瑶却冷笑了一声。
“这下哥哥可满意了?”
在她的对面,正是俞景侯世子,薛慎文。
“妹妹、妹妹肯这样帮我,我这个做哥哥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薛慎文笑着说道:“这梅三妹妹与我真的是极有缘分的,你都不知我与她巧遇了多少回,我……”
“哥哥想得多了,咱们京城就这么大,来来往往也就这么几个,事实上你遇见梅家另外两个姐妹比这姑娘要多的多,可你偏偏就是不记得了。”薛平瑶很是不屑他的话。
“妹妹此言差矣,总之,我今日定不能再留有遗憾了。”薛慎文心情极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