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得很,怕别人说她有病,怕别人私下里窃窃私语将她当做怪物。
大夫来看她都看不好的毛病,她也不知道该寻谁说,只怕说给自己喜欢的人听,又将他们都吓跑了。
只能一个人害怕,害怕很久很久,怕到说不出话来,也不知何时自己就忘记了那些恐惧的事情,便又能做出寻常的样子来了。
君楚瑾虽然猜中了她的心病,但并没有为自己猜中了而有半分高兴。
相反,他将小姑娘按在怀里安抚,在小姑娘看不见的地方,脸色却好似覆盖了一层冰霜般。
“若有人敢说你,我就将他们舌头拔了。”他低声在她耳边哄道。
她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
“不要……”她的声音闷在他衣服里,“疼的……”
他抚着她的脑袋,愈发觉得心疼。
“都依你。”
他唇角扬起一抹微冷的弧度,心道只怕对付那些嘴碎的人,拔舌也许都太轻了些。
待这些都说开了,梅幼舒脸上对着他终于勉强又有了个笑脸。
君楚瑾便叫来丫鬟仔细地照应着她,又抽空出府去处理些事务。
等到天黑时,他从外面回来径直去往了海棠院,屋里的灯亮着,梨云却守在次间。
“姨娘她歇息下了,奴婢怕她害怕,便将灯也都点着没灭。”
君楚瑾微微颔首,便放轻了步子往屋里走去,却瞧见原本应该睡下的小姑娘并未躺在床上,反而跪在床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待小姑娘察觉来人,便轻呼了一声,一下子便将手背到了身后。
君楚瑾皱起眉头上前将她手腕捉出,便瞧见她指尖上几处细密的划痕。
“你在做什么?”他沉声问道。
小姑娘咬唇不语,他便将她身后的枕头掀开,发现了底下藏着一把修眉刀。
“你拿这个做什么?”君楚瑾捏着那细细刀片,颇有恼火的迹象。
他转头瞧她方才的位置,抬头一看,却发现那帐子都被她扎坏了大半。
他捏了捏额角,颇无奈说:“不喜欢就叫丫鬟换了就是,为什么要自己拿刀子来割,你都伤着自己了,也不怕我心疼。”
梅幼舒迟疑说:“我不喜欢这帐子,我怕……”
“怕什么?”君楚瑾看着她的眼睛,执意要她自己说出口来。
梅幼舒眼里蓄了泪,却抱住他脖子说:“我就是怕,怕它落下来,将我一个人关在里面。”
君楚瑾叹了口气,将她抱起来,说:“你不早些与我说,不喜欢便将它拿走,往后都不挂了。”
梅幼舒躺在他怀里,才有些困倦地眯着眼睛,又点了点头。
“不拿也没关系……等时间久了,我就不记得了……”
她的话似梦中呓语一般,即便是有所畏惧,也在努力地委曲求全,不敢将自己放在一个可以任意提要求的地位上。
君楚瑾摸了摸她的脸,恨不得将她变成个小玩意挂在自己腰上随身带着。
也省的那些牛鬼蛇神不知从什么角落里突然窜出来吓唬她一下,叫她数日不得安宁。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4章
等他安抚她睡下后, 他便走出了屋去, 这时微珀便进来,与他说:“梅府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君楚瑾端起一杯热茶,脸上的神情便被那雾气给模糊了几分。
“听说她怀上了?”
他的声音冰凉凉的,透着一股子寒意,与梅幼舒说话时的柔和音调都是截然不同。
微珀略略抬眸, 应了一声。
“是。”
“叫她将孩子流掉。”君楚瑾丝毫不留半分情面, 将这话说出了口。
“殿下何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微珀皱眉道。
“她自然知道怎么做对她最好。”君楚瑾唇角微翘, 眼中冰冷而讽刺,道:“那些后宅的妇人就是太闲了。”
闲到连他身边的人都可以肆意欺负了。
她们都看他脸色下菜碟, 似乎都只等他厌弃了小姑娘, 就可以肆意上手搓圆捏扁了。
他并非不是没有料到小姑娘的身世会被人发现。
她在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出生,藏是藏不住的, 只有事情发生了,他才能替她解决掉。
只是他没曾想,她会怕成那样。
“那郑氏并不曾令人去欺辱过梅姨娘,是以梅姨娘究竟出自何种缘由变成这样, 一时也是查不清的。”微珀说道。
那郑氏面子上做的是极好的,除了刻意的冷待, 和一些软刀子,实则也没有对小姑娘造成什么伤害。
只是此刻说出来,也不过是凭白在君楚瑾的火上添几把柴, 让他将事情做绝了。
可那郑氏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凡事都是有蛛丝马迹可寻, 真要下了狠手,叫人知道了,也只会当小姑娘是个红颜祸水的人物,这未必就是好事。
“惠儿私下里寻了道士看过,她肚子里的是个男胎,恐怕她未必愿意……”
“她会愿意的。”君楚瑾不耐将她的话打断,“能够借此掰倒梅家大夫人,她没什么不愿意的。”
那穗儿在来京的路上为了凑够路费,亦滑了两胎孩子,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法子,竟不伤根底,还能轻易怀子。
恐怕孩子也只是她作为奠定地位的工具而已。
况且有更大的利益在前头,不怕她不愿意。
郑氏自己种下恶果,也必须一口一口地由她自己连本带利的吞回去。
微珀瞧见他态度决绝,也就不再劝了。
只是觉得,他的情绪因为小姑娘的影响而变得愈发恶劣起来。
他一向养尊处优,从来都只有别人谦让他的份,又有圣上撑腰,他自然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只是在面对小姑娘的委屈与害怕时,他只能耐心地哄着,将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不敢对她流露出半分不耐,而那些因为心疼小姑娘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总是会在别的地方发作。
是以他对郑氏下起手来,竟半点也不顾及那些阴损。
白日里,梅幼舒偏爱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样热的天,她便似那些爱晴的草木一般,非要吸收些阳光才肯回去。
“姨娘,你这几日还会难过吗?”梨云小心翼翼地问她。
梅幼舒扫了她一眼,说:“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不过是怕黑了些。”
梨云点了点头,这才敢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出口来,说:“殿下说,要让您认微珀嬷嬷做亲娘,唉,这都算是什么事情。”
梅幼舒默了默,问道:“这是为何?”
“大抵是因为有人查出来王姨娘的过往了,那个……想来梅老爷和梅夫人都与你说过了。”梨云当着小姑娘的面对她亲娘的话题也有些难以启齿,转而又有些发愁,“只是我觉得,就算要给您一个清白的身份,也不一定就要选嬷嬷是不是,再怎么说,也该选个当官的人。
只怕王爷稍微让些蝇头小利给他们,他们也不会不愿意的,偏偏是个嬷嬷的女儿,唉……还不如原来庶女的身份呢。”
梨云终于又忍不住碎叨叨地抱怨起来了。
梅幼舒听着她的话,也一时陷入了沉思。
等到晚上君楚瑾回来,她便提起了这事情。
“你是不愿意吗?”君楚瑾抚着她的脸,问道。
梅幼舒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怕嬷嬷不愿意。”
她既是个这样不堪的身世,只怕是没有资格去嫌弃别人的,更何况微珀嬷嬷性子极好,虽然很少与她说话,但她却觉得对方不是个冷心的人。
“你莫要想太多,微珀她是个好相与的,你若是愿意认她做母亲,往后她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他对她说。
梅幼舒听他这样说,自然没了二话。
果然没两日,君楚瑾便专程选了个日子让她给微珀敬茶。
彼时微珀的脸色冷得不能再冷,仿佛梅幼舒敬上前的不是茶,而是毒、药。
梅幼舒见状也只是不安地扫了君楚瑾好几眼,君楚瑾以拳抵唇,似想挡去几分笑意,却仍旧对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梅幼舒便再没有迟疑,声甜地唤了对方一声“娘”。
微珀见她一双眼睛澄澈清润,俨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更没有攀高踩低的心思,那张脸仅是单纯的紧张,反倒像是怕她拒绝了她。
她叹了口气,便将那茶接下饮了一口放到一边,随即将梅幼舒扶起,说:“既然你喊了我一声娘,往后若是行了越矩之事,我就更不会顾忌你的身份了。”
梅幼舒乖巧地点了点头。
实则她对母亲这个概念是模糊的。
一个是她亲娘,把她当做工具一般对待,她是麻木惯了的。
另一个郑氏则是扮得慈母,面热心冷,小姑娘自然也体会不到所谓的母爱。
如今又认了个娘,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只是觉得微珀嬷嬷不管是不是认她做女儿,对方本身便是个很好的人。
待梅幼舒离开,微珀脸上显出的几分缓和也都挂不住了。
“殿下到底想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做她娘的——”
微珀的脸上难得有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很喜欢你,不是么?”君楚瑾唇角微扬,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微珀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则是冷哼了一声离开了厅中。
这事情办的隐秘,但不代表没人知道。
便说梅幼舒回了海棠院时,那宋嬷嬷竟上前来主动与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