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玉派人送来帖子,请罗衣去赴宴。
早先两人便说了,借贺明玉的地方,再办一场宴会,就几个小姐妹一起。说说话,热闹一下,顺便品尝蒋嵘的厨艺。
罗衣应邀而去。
到了之后,她在小姐妹们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只不过,脸上时不时闪过黯然。
“盈盈,是不是驸马又欺负你了?”小姐妹们问道。
贺明玉更是横眉竖目,一副要把沈云毅打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表情。
罗衣垂下眼睛,轻轻摇头:“没有,你们不要多想。”
“可是你看起来不开心?”小姐妹们又问道,表情很是关切。
从前的窦盈盈,喜怒皆挂在脸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来。罗衣时不时露出黯然的神色,并没叫她们觉得奇怪,反而因此判断她的心情。
“盈盈,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
“就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有什么心事,跟我们说一说,我们也好给你出主意?”
罗衣被小姐妹们劝了一会儿,才咬了咬唇,有些为难地道:“驸马他,去见了林氏。”
话出口后,场中一瞬间寂静下来。
窦盈盈抢了别人的男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在和离之前,林氏陪伴了沈云毅多年,与他同甘共苦,同舟共济。这份情意有多深厚,叫人一想便觉惋惜。沈云毅偷偷去看林氏,虽然不应该,却也在情理之中。
好一会儿,才有人道:“驸马他是个重情的人,这也不是坏事。”
“是啊,只要他不常常去见林氏,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她们是好朋友,窦盈盈又是公主,自然不能说她的风凉话,因此便委婉劝她宽心。
罗衣对她们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
今日这件事,跟那日在公主府发生的事不同。那日,是沈云毅“打了”公主。一个男人敢打自己的妻子,是十分下作、叫人不齿的事。何况,他打的还是公主,完全藐视了皇权,任谁见了都不能装作不知道。
这件事则是沈云毅和前妻、现在的妻子,三个人之间的私事。就算窦盈盈是公主,也没有丝毫优势,反而显得她抢别人的男人,以势压人,骄纵可恶。
小姐妹们这样说,也是维护窦盈盈的面子。毕竟,她抢了别人的男人,却只抢过来人,没抢过来心,说穿后没有任何好处。
只有贺明玉,肠子直。听到这里,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们说什么呢?姓沈的欺负盈盈!他既然跟林氏和离了,做了驸马,就别再跟前妻藕断丝连,我还敬他是条汉子!可他不忘旧情,这不是把盈盈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其他的小姐妹都有些尴尬。
“明玉,你说什么呢?”
“你小点儿声,坐下好好说!”
贺明玉是不是傻?怎么说话都不给人留面子的?一时间,小姐妹们都有些埋怨。
贺明玉没想那么多,她只觉得愤怒:“他要么别跟林氏和离!既然和离了,就好好做驸马!他这样算什么?重情重义?呸!”
罗衣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但她随即意识到,此时不该笑的,因而迅速调整了表情,做出强忍难过的模样。
“明玉,你想多了。说不定,是那林氏和离后过得不好,驸马才去看看她?”
“是啊,不一定是有什么私情。”
其他小姐妹们试着挽回局面。
“不可能!”贺明玉断然道,“如果林氏过得不好,他只要跟盈盈说一声,派人去照顾林氏,以盈盈的心肠,难道会不同意?他偏要自己去,是看不起盈盈,还是别有私心?!”
这下是真的戳破了。
小姐妹们的脸上都不大好看,看看罗衣,又看看贺明玉,一时都叹气。
罗衣这下不旁观了,她拉了拉贺明玉,软声道:“我没事,真的。你不要生气,咱们今日聚在一起说话,就是不想再像那日一样。别因为我闹得不愉快,我们说些开心的事。”
但大家怎么开心得起来?看着她如此绵软好性儿,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沈云毅,真不是个东西,竟然私下里去见前妻。这样不干不脆,惹人伤心。
此时,沈云毅跟林氏在一起,真没干什么好事。
沈云毅一进门,就把林氏拖到床上。
一时间,床脚吱呀作响。
“猴急什么!那个娇俏人儿没把你伺候好?”
“别提她!老子这么久都没碰到她一根手指头!”
“哟?给我守身呢?我可不信,别糊弄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云毅便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真是邪门!”沈云毅的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老子从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女人!”
他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林氏的身上,把林氏伺候得吱哇乱叫。
良久,云消雨歇。
沈云毅下床穿裤子,脸上阴沉的表情终于散去少许。
林氏久旱逢甘霖,一脸满足地倚在床头,精明的脸上露出思索:“能叫你连番失手的人,我还真没有见过。”
“哼!”沈云毅恨恨地从鼻子里喷着气,仿佛要把憋在胸口的那一团郁气吐出来,然而那团郁气就像在他胸口扎了根,他憋得难受,对林氏道:“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对付那个小贱人?”
他一定要把她弄上手!
“这有什么难的?别说你一个大男人,对付不了一个女人?”林氏看好戏似的朝他看过来,“再说,你孙大官人几时失手过?”
沈云毅猛地朝她看过去:“你说什么?!”
他怒声呵责,与刚才柔情蜜意的模样截然不同。
林氏撇撇嘴:“这里就我们两个,又没人听见。好了好了,别瞪我了,我改口就是了。”
她把玩着头发,忽然露出一个玩味又狠毒的笑容:“既然你用不了强的,那就换一招。这件事咱们也不是没做过,当初……不就是这样得手的吗?”
沈云毅被她一提醒,也想起什么来,他阴沉的表情渐渐散去,变得跟林氏一样狠毒:“好,好!不过,我现在身边总跟着人,不好弄东西。你帮我弄来,过几日我来找你。”
罗衣跟贺明玉还有一干小姐妹玩了一天。
离开东乡侯府的时候,为了做戏做全套,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黯然。
然后这点黯然,被惊愕打破。
因为一包热乎乎的瓜子,从天而降,精准地掉在了她的怀里。
罗衣抱着这包从天而降的,还热乎乎的瓜子,愕然地抬头,朝上方看去。
就见树杈上坐着一个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笑起来腼腆可爱。见她看过来,他单手一撑,从树上跳下来。
“送你的。”是蒋嵘,他对她笑着,“是我用了许多香草炒的,跟一般人做的不一样,你带回去尝尝。”
罗衣将瓜子单手提了,对他点了点头:“谢谢你。”
“你不好奇吗?”见她如此淡然,丝毫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害羞或不好意思,少年眨了下眼睛,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可爱极了的表情,“我只送了你,没有送别人。而且,是我自己要送你的,不是表姐让我送你的。”
罗衣一脸平静。
她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公主,直到离开这里,并不想开拓额外的交际。
“我要回去了,再见。”她说着,抬起脚步,绕过少年离去。
蒋嵘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若有所思,随即勾起唇角,露出一点坏笑。
第65章 你尚主啊
回到公主府,罗衣受到了沈云毅无比细致的照料。
他穿着一身绣着青松的簇新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白玉簪子束起,脸上挂着温柔如水的笑容,迎她进门。
一路随她进了屋里,伺候她更衣,打水给她净手,等到饭菜摆上来,又殷勤体贴地为她布菜,说不尽的周到。
他容貌中上,这样风度翩翩的样子,加之眉眼间总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对无知的小姑娘来说,算得上是动人了。
但对罗衣来说……这真是她做任务以来,遇到过的最丑的一届渣男。
她看着他故意做出来的温柔体贴,心中毫无波澜。
在贺明玉的面前,扮演了一整天的柔弱,罗衣这会儿有点厌倦了,面对沈云毅的时候,没有再伪装,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始终面无表情,说话的语调也没有起伏。
沈云毅一头雾水。
他完全摸不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是最喜欢他温柔体贴的样子?初见时,他对她微微一笑,她甚至羞得红了脸。成亲后,他每次对她温柔以待,她都格外好说话,总是用羞涩的、含情的模样看着他。
“公主,你……怎么了?”他试探着问她。
罗衣没说话,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感情,漆黑的瞳仁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渊,沈云毅一下子被吓到了,后背上迅速窜起冷意。
“你……”沈云毅浑身僵硬,他直视着她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瞳仁,只觉得那里似乎潜伏着凶猛的怪物,当下一动也不敢动,喉咙微微发紧,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罗衣勾了勾唇角,收回了视线,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起饭。
筷子偶尔碰到碗碟,发出清脆的响声。
良久,沈云毅才轻轻吸了口气,整个人慢慢恢复掌控,他微微捏了捏手心,发现手心里一片湿滑。
悄悄摸了下后背,发现背上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忍不住又吸了口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坐在对面的女人。
她……她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又傻又蠢的公主吗?怎么刚刚她的眼神,那样可怕?
“驸马怎么不吃?”罗衣抬起头,“是今日的晚饭不好吃吗?哪道菜驸马不喜欢?回头我跟厨房说,不要再做了。”
她刚刚逗了他一下,这会儿心情不错,便又装出柔软的眼神。
沈云毅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单纯柔软模样,忍不住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种可怕的氛围,其实是一场错觉?
最终,他也没想明白。
他想起今日跟林氏的对话,想到不久后的那个打算,什么怀疑、什么提防,全都被他抛在脑后。
不过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傻到没脑子,有什么可惧的?他早晚把她玩弄于鼓掌,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任由他掌控!
一想到那场面,他便激动得微微发抖,浑身血液直往上涌。
罗衣抬眼看了他一回,他也没注意,兀自沉浸在幻想中。
一转眼,又过去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