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围观群众有人发声了,“还真别说,我小时候隔壁村有个老爷爷就是这样的,大夫说已经断了气,结果停尸七天准备下葬的时候,那老爷爷突然醒过来了,跟寻常人无异,后来又活了十几年才去世。”
“我听人说,这头七的缘由正是如此,一是让死了的亲人好回来看看,二是怕你刚刚说的那种假死情况。”
“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人处理他爹的事情,也太随便了些,感觉不大像个孝子!”
众人本来是看在他孝顺的份上,以及天生仇富的心理,一时义愤填膺,才将陆心颜的马车围了起来。
如今一听一细想,发觉事情似乎别有蹊跷,慢慢便散开了些,同时将矛头指向李虎。
李虎见状大急,“你们别听她胡说,有钱人惯会胡说八道,混淆是非!我爹真的已经断气了,不信你们自己过来瞧瞧!”
这一吼又有人开始半信半疑了。
白芷仔细检查一阵后,站起身,走到陆心颜身边,皱起眉头,“小姐,那人确实已经断气了。”
“真的死了?”陆心颜怔住。
“你们看,我就说我爹已经死了吧,现在连她们的丫鬟都这样说,说明我刚刚没说谎!”李虎止不住得意。
星罗忍不住道:“你爹死了,怎么你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李虎赶紧收住表情,露出悲伤的神情,“阿爹啊阿爹,您死的好冤啊!儿子也好冤啊,不过是想为您的死讨回公道,却被人冤枉成不孝!阿爹啊,儿子不孝~呜呜~”
他边说边哭,跑到老者身边跪下哀嚎,围观的人不少又偏向他那边。
子言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白如纸,他不是没杀过人,私底下也曾行侠仗义,杀过该杀之人,但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撞死了人,人人都见到了,官府追究起来,他就得杀人偿命!
“死因是什么?”陆心颜揉揉眉心,这么蹊跷的事情,怎么会是真死呢?
“他倒下的地方,有块尖石,恰好刺入了他脖子。”白芷道:“从死因来看,无法判断他是在躲避过程中不小心摔倒造成,还是故意撞上来不小心摔倒造成。”
“阿爹啊阿爹,你死的好冤啊~”白芷话音一落,李虎又开始大声悲嚎。
在陆心颜看来,老者的死因多半是后者,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死了人,她又急着要走,听说尤伯客最讨厌约他见面的人不守时,所以她决定息事宁人!
“这位大叔,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陆心颜走过去,商量道:“你爹的死如何发生的,一时说不清,不过既然你爹去世了,死者为大,我愿意赔偿你的损失,一百两如何?”
一百两?围观人群齐齐抽气,一百两可以供一户普通人家好几十年的开销了!
这人可真是因祸得福啊!不少人心里均这样想。
哪知李虎站起身,气势汹汹,“你们撞死了我阿爹,想这么轻易地用银子赔偿了事,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就阿爹一个亲人了,因为你们,我以后连一个亲人都没了!你赔我阿爹!”
陆心颜冷下脸,“如果一百两你嫌不够,可以再开个价!如果你不想用银子解决,那你说想怎样解决?看在死者的份上,我能做到的,我都做到!”
旁边不少人开始发酸了,“你爹自己不好彩脖子被尖石刺入,人家小姐现在愿意赔偿,你还想狮子大开口,实在在不厚道了。一个五十岁没几年可活,做不了什么事的人,哪值一百两?你要是还贪心,真是太过份了!”
李虎听到一百两早已心动,对方请他来可没给他这么多钱,可他若接了钱反悔,以后这道上他不光不用混,还会惹来追杀,于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谁说我要银子了?我阿爹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亲情大过于,血浓于水,是能用银子来衡量的吗?你们一个二个的,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要银子,我就要个说法!”
他这般硬气的态度,又让不少人站在他这边,“好样的!为人子女,就该如此!做人,就该如此!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陆心颜懒得与他多费唇舌,“我佩服你的气节!不过,你想怎样?请直接明说!”
李虎收到的任务,只是让他拖延陆心颜,如今陆心颜直接这样一问再问,他反而不知如何说了,“我…我就想为我爹讨个公道!”
见他模样,陆心颜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随即面上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愿私了,就报官吧,官府怎么判,就怎么办!”
她对着几人吩咐道:“星罗,你留下来陪着子言,青桐白芷,我们走。”
“不行!”李虎手臂一伸,拦在几人前面,“你不能走!”
陆心颜拦住要出手的青桐,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走?撞死你爹的车夫,我已经给你留在这了,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李虎梗着脖子,“你…你是他的主子,你…你不能走!”
陆心颜冷冷道:“天武哪条律法规定,下人犯错,主子要跟着一起受罚?”
她面孔冷下来,全身气势不怒自威,李虎不由得后退两步。
“更何况,你爹真是我的下人撞死的吗?方才看在死者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既然不愿私了,我必定追查到底!”
她音调高扬,带着咄咄逼人之势,李虎又后退几步。
“你若再拦我,休怪我手下人不客气!”
陆心颜所说句句合情合理,李虎情急之下,吼道:“你以为你是安康伯府的陆大小姐,就可以仗势欺人吗?”
围观群众炸开锅,“原来她就是安康伯府的陆大小姐啊~”
“什么意思?你认识她?”
“就是与广平侯府世子和离的那位。”
“哦,明白了,听说是华衣祭上的胜出者,还进宫给皇上太后表演过,得了不少赏赐。”
“咦,真的?看不出来那么厉害!”
围观人群迅速从死亡事件,转移到八卦事件。
毕竟死的不是他们的亲人,再悲悯,也不过那么一瞬间,外人的生死大事,比不上自己发愁晚上该吃什么的小事,更何况是这种权贵人家的八卦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陆心颜懒得理他,“青桐,走!”
“安康伯府仗势欺人啦!安康伯府陆大小姐仗势欺人啦!”李虎一通大声乱吼。
说实话,安康伯府的名声问题,陆心颜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但这李虎这样当街嚷嚷,实在让人心烦得很,而且最后还扯到她身上。
平时遇到这种无赖,青桐一根手指头就解决了,偏偏今天运气不好,真的死了人,不好当面教训,真是头疼!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陆心颜心里焦躁起来。
这时,一道低沉浑厚的男人声音传来,“爷可以替陆大小姐作证,方才是这两人故意撞上去的!”
八卦声顿时停止,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根本没人留意那两个人,本着同情弱者的心理,所以大家选择相信了阿虎的话,以为是陆心颜的车夫不小心撞死了他爹。
结果现在有人出来作证,是这两人自己撞上去的!这种好心被人利用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群众们火辣辣的眼神,‘热情’地看着李虎,李虎面色猛然变白,“不…不是的…,是她的车夫撞的…”
陆心颜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为她解围的男人,男人四十左右,身形异常高大威猛,浓眉大眼,眼神锐利凶狠如狼,一边眉尾有道刀疤从中切断。
他从对面一间茶馆起过来,青色锦袍猎猎生风,身形矫健,气势十足,男人味亦十足。
陆心颜颔首,“谢谢这位老爷出来作证!”
“鄙姓尤。”男人拱手道。
“尤伯客尤大当家?”陆心颜抽气轻呼,再一细看,对比先前田叔的描述,发觉外形与此人完全符合,看来确实是万伯客无疑了。
不过他此时不应该是在留香楼等她吗?为何会从对面茶馆出来?还为自己作证?
方才正因为这点,陆心颜才没将他与尤伯客联系起来。
不过既然他一直都在,想必已经知道了她是谁,不必再自我介绍了,陆心颜道:“尤大当家,很抱歉,突发了一点小事,晚了与您的约。”
“无碍,有人成心从中作梗,不想大小姐与我见同,怪不得大小姐。”尤伯客毫不在意,豪迈一挥手,道:“方才撞人之事,我在对面茶馆看得一清二楚,若官府来了,我愿意作证,请大小姐不必担忧!”
一般人最不喜与官府打交道,尤伯客连作证的话都敢说出来,说明刚才那一幕,他是真的看到了。
方才被李虎鼓动的人闻言更加气愤,愤怒地再次望向李虎。
哪知一回头…
人不见了!
“呸,骗子!”
“真倒霉,好心没好报!居然被利用了!”
“浪费我的好心,人渣!诅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当事人走了,人群迅速散开,只剩下躺在那死不瞑目的老者。
不过是为了一点点小钱,结果却不小心丢了性命!可怜又可悲!
“谢谢尤大当家出来作证!”陆心颜真心谢道。
“大小姐不必谢我,其实我才刚来,什么都没看到。”尤伯客哈哈一笑,笑声爽朗,震得整个胸膛都在颤抖,“若不是他作贼心虚,岂会被我吓走?”
陆心颜:…
她微微笑道:“不管怎么样,最后尤大当家为我解了围,冲着这点,我就该谢谢您。”
尤伯客坦荡荡道:“这事说来,应该与我脱不了干系,大小姐因为我受累,我为大小姐分担一二,实属应该。”
这尤伯客看来,与传闻中似乎有些不一样,有传闻中的豪气大义,却没有阴冷狠厉,倒像是个豪爽的北方汉子!
陆心颜再次微笑道:“不知今日与尤大当家的约还算不算数?”
“方才的事既然因我而起,与大小姐无关,今日的约自然是算数的。”尤伯客道:“不过你我见面的消息走漏,想必那留香楼去不得了,不如改为去这附近的香满楼如何?”
香满楼亦是京中排得上名号的酒楼,虽然比不上留香楼和刘氏酒楼的老字号,其生意口碑也可挤进京城酒楼前十。
“依尤大当家之见。”陆心颜纤手微抬,“尤大当家,请。”
尤伯客道:“刚才的事,大小姐不愿追究,但我必要查出幕后之人,大小姐先行一步,我同手下交待几句。”
陆心颜不置可否,带着几人先朝香满楼走去。
看着她离开后,尤伯客随手招来两人,对其中一人低声交待几句后,又对另一人道:“去查,刚才那件事,是哪个夫人在后面搞鬼!”
尤伯客做生意的性子,这京城里的皮货商都很清楚,你可以想尽办法讨好他,若高兴了,可以得到很多皮货以及最优惠的价格,但尤伯客绝不容许那些人打击别的皮货商,让他们自己一家独大,因为到那时候,皮货价格的话事权就不在他尤伯客手上了。
所以尤伯客直接断定,刚才陆心颜遭遇碰瓷的事情,一定不是京城其他皮货店老板搞的鬼,而是他哪个外室夫人,知道他今天要见的是安康伯府的陆大小姐陆心颜,故意搞出的事。
至于消息的源头,不用说定是出自金凤,不过金凤身材好性格嗲,床上功夫好又放得开,尤伯客一时还舍不得,至于其他几个已经玩腻的,敢破坏他的好事,那就别怪他无情无义了!
香满楼的生意不错,还没到中午就客如云来,陆心颜要了间三楼最好的雅间,等待尤伯客的到来。
雅间里到处是流须和彩色图腾,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陆心颜让小二在外面先候着,“我的客人马上就到了,请小哥在此稍等一下。”
能包得起雅间的非贵则富,因此三楼每间雅间,都有一个到两个伙计专门伺候。
“小的知道了,需要为您先上一壶茶吗?”伙计体贴地问。
“不用了。”陆心颜摆摆手。
“那小的在前面候着,有需要随时叫小的。”
伙计刚出去,尤伯客进来了,他十分真诚道:“抱歉让大小姐久等了。”
“尤大当家客气,我也刚到。”陆心颜拿起菜单递给他,“尤大当家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日我作东,一来希望等会与尤大当家合作愉快,二来当作方才解围的报答。”
“只要大小姐愿意,我相信咱们的合作,一定非常愉快。”尤伯客接过菜单,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随意看了看后伸手唤来伙计,“这三个菜,先去准备,大小姐,你看还要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