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他后膝盖处重重踢了一下,他被迫跪下。
“你还我儿命来!你还我儿命来!”孔大夫人张牙舞爪地想扑上来,被孔信文拉住了,“阿茹,阿爹会处理。”
孔尚书向跪在地上的田斌道:“向我孙儿庭宇告罪!”
田斌双眼发昏,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是我害死了他,但这事我没错!如果不是他先欺负弱女,我不会向他动手!”
“既然你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那我就不必客气了。本想给你一个痛快,但现在,”孔尚书伸出手,“拿刀来!这个杀人凶手,这里的每一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在他身上插一刀,我要亲眼看着他受尽千刀,血流而亡!”
一把擦得异常光亮的匕首递到孔尚书手中,他拿着匕首,快速而狠准地插入田斌肩头,然后拔出,“下一个!”
“儿子来!”孔信文接过,在田斌刚才被刺中的地方,再补上一刀。
田斌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一团。
“我来!”孔大夫人抢过孔信文手中的匕首,对准田斌的胸口刺下去,对她来说,什么受千刀血流而亡,远不如亲手杀了这个杀人凶手替自己儿子报仇重要!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悠扬的高喝,“住手!”
一身素衣的女子,撑着油布伞,穿过茫茫烟雨,来到孔尚书面前,风夹着雨打湿了她的脸,那张脸清冷而绝美。
“尚书大人,请节哀,我是珠珠郡主!”陆心颜自报家门。
孔尚书神情不动,“谢郡主前来为我孙儿送行!”
孔大夫人悲愤质问:“你就是安康伯府的珠珠郡主?我问你,为何今早我孔家花轿上门,你们不开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陆心颜微微颔首,“孔大夫人,伯府不是我做主!”
“那你将做主的人叫来,我要当着我儿的面,问个清楚明白!”
“父亲昨晚突发急症,暂时不能前来,不过我会将您的话带到!”
“你!”孔大夫人气得不轻,陆心颜语气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让她揪不到毛病。
孔尚书掀掀耷拉着的眼皮子,“郡主,请站在一旁观礼。”
“尚书大人,我来,不只为孔大少爷送行,更是想求尚书大人一件事。”
“今日不谈公事。”
“是私事,尚书大人您正在办的私事。”
“请郡主明示。”
“恳请尚书大人放过两条人命,一条是我二妹孔心颜,另一条,”陆心颜指指快昏倒在地的田斌,“就是他!”
孔尚书嘴角动了动,似乎在笑,那是一种嘲笑对手不自量力的神情,“来人,送郡主离开。”
陆心颜微微一笑,“尚书大人,我既然来此,自然是带着足够跟尚书大人您商谈的条件而来,尚书大人不妨移步,听我两句再做决定不迟。”
或许是她单身一人进园的举动,或许是她唇边淡定的浅笑,孔尚书不由自主点头同意了。
两人单独走到一边,陆心颜直接开门见山,“尚书大人,田斌是我身边下人的侄子,这事您清楚吧。”
孔尚书带着两分嘲讽道:“郡主的意思是说,你身边下人侄子的命,比我孙儿的命更金贵?”
“尚书大人,”陆心颜不理会他故意扭曲她话里的意思,“我现在不光是皇上亲封的珠珠郡主,更是三皇子表哥镇国公世子萧逸宸的未婚妻!在皇上为我二人赐婚后的第二天,孔大少爷突遭不幸,而害他如此的人,恰好是我身边下人的侄子,武林中天机阁阁主的独子!引起这场祸事的卖唱女,在事发前几日来到京城,在事发后第二天被人杀害,如果尚书大人没有派人动过手,那到底是谁杀的,包括整件事情背后有什么阴谋,想必尚书大人心知肚明,难道尚书大人,心甘情愿成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指哪打哪吗?尚书大人,田斌,不过是个替罪羊!”
孔尚书意外看了她一眼,似乎惊讶于这番话居然是出于一个女子之口。
“郡主,你很聪明,如你所言,这或许是一个局,针对三皇子与四皇子的局!但是,证据呢?”孔尚书道:“郡主拿不出来吧?但田斌杀我孙儿,大庭广众之下,数十双眼睛看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尚书大人,田斌为何会令孔大少爷致死,那数十双眼睛同样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孔大少爷行为不当在先,田斌路见不平,亦不会有后面的祸事发生!尚书大人,您带着孔家,几十年来为天武百姓劳心劳力,方有今日万民拥护的好名声!孔大少爷的事情若传出去,孰是孰非,百姓心里自有一把称,尚书大人是要为此放弃这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吗?倒不如就此收手,百姓定会在心中赞扬尚书大人大公无私,是非分明!”
“你敢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想跟尚书大人您谈个条件。”陆心颜定定道:“我愿意用五万两,跟您买两条人命!”
孔尚书盯着她,一字一字道:“庭宇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不只是我孔家的嫡长孙,更是我孔氏一族的未来,现在庭宇死了,我孔氏一族的未来断了,所有跟此事有关的人,不管是谁,我孔知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区区五万两,做梦!”
苍老的声音嘶哑悲壮,满腔的悲愤,在这一刻终于不再压制,倾泻而出!
“尚书大人,我说的五万两,不是银票,是盐引!”
第180章 一八一、孔尚书被迫妥协,开战
孔尚书神情微微变了。
朱雀堂的人查了孔尚书几天,孔尚书为官多年行事老练,一直找不到够谈判的把柄,直到今天早上,才终于在盐引一事上发现端倪。
盐引,是朝庭发给盐商的食盐运销许可凭证,如果商户合法贩盐,就必须先向官府购得盐引。每“引”一号,分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分成两份,后卷给商人的,称为“引纸”,前卷存根称为“引根”。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
盐引是一种特殊的货币,户部印刷出来卖给全国的盐商,补充国库,更有甚者超额发放,大肆套财。
陆心颜道:“尚书大人,全国盐商不计其数,户部在统计的时候难免出错造成多印多发,我这五万两买的盐引,可在五年或十年的后慢慢兑现,只要尚书大人同意我的条件,五万两的盐引双手奉上。”
用超发盐引的方式敛财,孔尚书一向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如今被一女子当面点破。
孔尚书面色几变,“你不过一伯府嫡长女,哪来五万两银子买盐引?”
“尚书大人,这银子实则我只出了少部分,大部分来自于天机阁,天机阁成立几十年,这点资本还是有的。”陆心颜避重就轻,实则这五万两子全部出自她,但她不会这么傻地告诉孔尚书,她是一个移动的大金矿。
“皇上自登基以来,严查各类贪污案,一经发现严惩不怠!我身为户部尚书,皇上最倚重信任的大臣之一,盐引一事一向由我孔知人亲自督办,若我孔知人被告发贪污,皇上不只严查,更会痛心不已,一旦证据确凿,我孔家一倒,四皇子便永远失去争夺太子之位的机会!郡主,你确实抓住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孔尚书道:“但为官者,敢说清廉的,五个手指头数得过来!朝廷数千官员,为何有人被查出有人查不出?不光是因为其上下打点得好,还有一点,是贪污手段了得,即便你知道他贪了,可你永远抓不到他致命的把柄!所以郡主,你的条件,我不同意!你要揭发尽管揭发,就算断去一臂,我也要为我孙儿讨回公道!田斌得死,陆二小姐必须为我儿殉葬!还有背后那些与此有事有关的人,我通通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心颜面色微变,本以为能说服孔尚书的证据,他却宁可冒着风险,也要为孔庭宇讨回公道!
看来孔庭于在孔尚书心目的位置,比她所以为的还要重要!
“郡主,请回!”
“尚书大人…”
陆心颜还欲劝说,身后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尚书大人行事老练,萧某敬佩!郡主,尚书大人既然如此说了,不管是盐引、茶引、矾引还是钱引,想必尚书大人都作足了万全的对策,即便你告发,最多让尚书大人伤一伤,让皇上怒一怒,但一定动不了尚书大人的根本。”
一道月牙色的身影缓步而来,地上因为下雨而略带泥泞,而他的衣衫却纤尘不染,似仙人般踏雨而来。
孔尚书嘴皮子动了动,“萧世子明白最好不过,请将郡主带回去,我孔家还有要事要办。”
“我今日来,是有一份礼物送给孔尚书。”萧逸宸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递给孔尚书。
孔尚书接过,一看之下,面上耷拉的皱纹不停颤抖,浑身僵硬,“你。你想怎样?”
萧逸宸道:“郡主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好,好,哈哈!”孔尚书气极而笑,“如你们所愿,立马将人带走,滚出我孔家陵园!”
“谢尚书大人!五万两盐引如期奉上!”
萧逸宸拱手道谢后,牵起陆心颜的手,向外走去。
齐飞用利剑斩断田斌身上的铁链,快速点穴止住他的伤口,背起向外冲去。
“你刚才给孔尚书的是什么?”陆心颜好奇道。
她费尽口舌孔尚书都不为所动,用盐引来威逼他,孔尚书宁可两败俱伤也不妥协,可萧逸宸只是递上了几张纸,就让顽固的孔尚书低了头。
萧逸宸道:“孔尚书坚持为孔庭宇报仇,不只是因为孔庭宇是孔家未来的希望,还因为如果对此事轻轻放过,将会让跟随孔家的人大大失望,所以他宁可两败俱伤,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与此案有关的人!你抓住孔尚书的把柄没错,但那些证据比不上孔庭宇和孔家威望的份量,而我给的,是比孔尚书自身和孔家威望更重要的东西!”
陆心颜突然醒悟,“你是说孔信文?”
萧逸宸含笑道:“没错!孔庭宇不在了,孔尚书哪怕出了事,孔家还有孔信文,他是下任户部尚书,孔尚书一下位,他便上位,只要孔信文在,孔家不会倒,四皇子一派不会倒!孔信文是在孔尚书的保驾护航下,爬到今天的位置,远没有孔尚书行事周全老练,所以要抓他的把柄,比抓孔尚书的容易的多!即便那把柄不足以致命,孔尚书也不敢赌,孔庭宇没了,孔信文对孔家而言更加重要,一旦败了,孔家断层两代,以孔尚书的年纪,无精力再培养合适的继承人!除了妥协,他别无选择!”
“你这两天,都是在忙这事吗?”怪不得这两天没死皮赖脸地来缠她。
“你在抱怨我没陪你吗?”萧逸宸轻笑出声。
陆心颜白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等一下,别动。”
“干什么?”
脸上磨砂般的触感一晃而过,“有雨水,我帮你擦了。”某人振振有词。
陆心颜摸摸自己的脸,嫩嫩滑滑的,就是没有半点湿意,先前来的时候或许有,但站在那吹了许久风早干了,而且此时雨已经停了,哪来的雨水吹到脸上?分明借机摸她!
算了,看在他搞定孔尚书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萧世子,这么好的机会,没用来扳倒孔家,让三皇子少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萧逸宸回味着手指下滑腻的触感,心不在焉道:“皇上正值盛年,若无特殊情况,放权最少是十年后的事情,这个时候表现出野心,不是一件好事!先不说三皇子没有野心,就算有,孔家倒了,得益的未必是三皇子。”
“你说得对,明有百官为首的葛太师,以及有复出趋势的龙家,暗中有那幕后之人,若三皇子不争不抢,户部这块大肥肉,只会被人叼走,若有一天三皇子突然有了争夺之心,那时已经没了争夺的实力!”陆心颜道:“幕后之人已经完全确定了吧?”
“根据你那天来信提供的消息,还有钟翰弟媳交待的与她有来往的那些人,以及与卖唱父女接触过的人,这三条线交叉筛选排查后,九成九确定!”
“很好!”陆心颜唇角上扬,眉间邪气一闪而过,“开战!”
——
陆心颜和萧逸宸一走,孔信文立马走到孔尚书旁边,不满地抱怨,“阿爹,您怎么能将杀死庭宇的凶手放走了?”
“给我闭嘴!”孔尚书刚才宣泄不得的怒火,全冲着孔信文去了,“你干的好事!”
他将手中的纸用力扔到孔信文头上,孔信文不服气地捡起一看,蔫了。
“没这个本事,还想背着你老子我单干?”孔尚书怒气滔天,“我孔知人这一辈子,从来没向任何人低过头,现在临老却为了你,不得不向人低头!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去,将你私下干的那些蠢事,一五一十地给我交待清楚,若是敢有半分隐瞒,我扒了你的皮!”
“是,阿爹。”孔信文耷拉着头。
他今年三十有五,长年在孔知人之下,难免生出叛逆之心,但表面上他不敢,因此私下便会做些孔知人不让他干,却又有暴利可图的事情,比如买卖官职。
——
萧逸宸来的时候带来了秦大夫,齐飞将田斌一带过去,秦大夫替他把过脉后,立马就在马车上开始紧急医治。
田斌身上的伤势之重,连秦大夫看了都忍不住抽气,更别提在一旁充当助手的青桐。
“那个狗屁龙爷,下手也太狠了!我诅咒他断子绝孙!”
田斌是田叔的侄子,青桐与他见过几次,对这个憨厚正直的少年很是欢喜,还同他切磋过几次功夫。
龙天行明知田斌并非有意伤人,却因着私心,不理会田斌的供词,重用大刑,试图将陆心颜与此事攀上关系。
青桐看着田斌身上的伤,气得恨不得提刀去杀了龙天行。
田斌伤得太重不宜移动,萧逸宸将他带回了世子府,然后送陆心颜回安康伯府。
早上陆心颜去孔家陵园的时候,带着青桐一起,外面下着小雨,萧逸宸不好厚着脸皮将青桐赶到马车外面,只好三人坐在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