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一套亲子装。
三件小黄鸭颜色的t恤,爸爸款上写着“挣钱的”,妈妈款上写着“管钱的”,孩子款上写着“花钱的”。
给叔叔、婶婶和一美。
又翻了翻箱子,还有三件狗子们的小衣服。
也是黄色的,看上去和亲子装不是一套,想来是姐姐花了心思,从别处找了颜色差不多的,而衣服后背上分别用白字写着“可乐”、“雪碧”和“芬达”。
还给姥爷买了一顶针织帽,一套保暖内衣。
婶婶问:“你姐寄啥啦?”
一美便把衣服抱过去,一件件展示给婶婶看,婶婶看了也笑了,说:“你姐就会弄这些小玩意儿!”
又翻了一下箱子,里面还有两件t恤。
一件是酒红色,一件是墨绿色。
想来,这便是上次姐姐提到过的衣服——姐姐说,买了两件一样款式不同颜色的衣服,本来想和一美一人一件的,只是上次穿出去和陆维均见面,陆维均嫌衣服太可爱了,书庭长得本就显小,再穿上这件……
陆维均又长得偏老成。
领书庭出去,就跟领了女儿辈的出去一样,让人看了浮想联翩,叫书庭不要再穿。书庭也只穿了一次,便洗了洗一起给一美寄来,说一美想穿便穿吧。
一美拿了衣服,回房间去试。
t恤是肥肥短短的类型,后面还连了帽子,加之颜色活泼鲜艳,穿上去萌萌哒的,确实十分减龄。
一美又招了招手,叫姗姗进来,让姗姗试另一件。
姗姗扭扭捏捏的,在一美的催促下虽然试穿了,只是不大自信。姗姗平日里只穿黑白灰或淡色的衣服,从不穿大红大绿,加之肤色偏暗,穿了亮色的衣服,更显得皮肤黑了,便连连推脱,说不要了。
一美便把两件都收入了囊中。
一美穿出去给婶婶看,婶婶便问:“这也是你姐寄来的啊?”
“嗯,好看吗?”
婶婶怔怔看着,像在回忆什么,而后念了句:“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呢……”又看书庭不知姗姗在家,没给姗姗买东西,便说,“改天领你上商场,给你买衣服。”
姗姗不好意思地推脱说:“不用啦。”
婶婶只是说:“等这周末的。”
…
三人又帮三只狗狗穿上了衣服,衣服还挺合身。
除了芬达……
不过好在衣服前面是带拉链的——可乐、雪碧能拉上拉链,当t恤穿,芬达也能敞着拉链,当马甲穿。
衣服很好看。
穿上了衣服,它们就是全小区最靓的仔!
一美给姐姐发了视频邀请,说衣服收到了。
书庭问怎么样啊?
婶婶说:“嗯!都挺好的,小狗衣服也挺好。挺可爱、挺合身的。”说着,不经意间看了芬达一眼,见芬达正趴在地上,半睁着眼,一脸不屑的表情。
书庭说:“合身就好,这还是我买了小狗衣服,专门找淘宝店印上去的呢。”说着,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上,书庭和陆维均都穿了同款t恤。
陆维均身上写“赚钱的”。
书庭身上写“花钱的”。
婶婶闲聊了一会儿,便去厨房捣鼓冰箱去了,姐妹俩又聊了一会儿,书庭说去洗澡,便挂了视频。
刚挂断,姗姗便在厨房喊:“姐姐,吃西瓜!”
一美便过去了。
婶婶从冰箱抱了一个大西瓜出来。
冰镇一天了,拿到外面,绿油油的西瓜皮上,便迅速蒙上一层细密的水雾,看上去便冰凉解暑。婶婶拿了一把大菜刀,只切到三分之一,熟透了的西瓜便自己裂成了两半,露出里面红红的瓜瓤,两个半球体在光滑的灶台上打转。
婶婶拿了一个保鲜膜,给另一半贴上,而后手伸到了筷子笼,本想拿三个勺子出来,只是顿了顿,却又把另一半西瓜也用保鲜膜包上,把两半通通送回了冰箱,而后对一脸疑惑的两人解释说:“不行,先洗澡,要不一会儿吃完又懒得动弹了,先洗,洗完再吃,吃完正好头发也干了。”说着,把怨声载道的姗姗和一美,推出了饭厅。
三人分别洗了澡,又回到了桌前。
大家都换上了睡衣。
一美是休闲的t恤、运动短裤。
姗姗是碎花睡裙。
而婶婶——换了一件粉色真丝睡裙,走出房间,脸上是一种穿了新衣服等人发现、等人夸赞的,既不好意思又期待的表情,一美便问:“哎?什么时候买的呀?”
婶婶说:“前天,好看吗?”
若叔叔在,一定可以从衣服的款式,到婶婶的眼光,再到婶婶的皮肤、身材,最后上升到衣服和婶婶合在一起的效果,变着花儿地夸。
可惜叔叔不在,一美又没那本事,只能摆出“赞”的大拇指说:“特别好看!显得特别有气质!”
婶婶挺高兴,问:“是吗?”
“嗯!”
婶婶又看姗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了句:“你觉得呢?”
一美则起身,到厨房拿了西瓜,正找勺子呢,只听外面姗姗来了一句:“挺好看的,就是胳膊有点胖。”
“是嘛……”婶婶有点失落。
姗姗试图找补回来,又说了句:“不过没关系,我妈妈说了,人老了之后胖一点,会显得年轻一点的!”
一美:“……”
人老了……
婶婶:“是吧……”
一美便迅速抱了西瓜出来,挖了一勺喂给姗姗说:“吃西瓜!”
林城的夏天,并不十分炎热。
厨房窗子开着,外面的夜风便轻轻柔柔吹了进来,很舒服。
三人无言地挖着西瓜。
吃完时,一美摸了摸头发,发现刚洗还未来得及吹的头发,已在自然风下慢慢吹干了,只是发丝有些僵硬,还一条一条打了结,总归没那么好看便是了。
婶婶叹了一口气。
常常吃完了东西,酒足饭饱,便只剩无限的空虚……
姗姗一美也跟着叹了气。
婶婶又走到冰箱前翻了翻,翻出好几天前炒的小鱼干,翻出一袋坚果,拿到桌前问大家:“吃吗?”
小鱼干一只不到小拇指大小,平日放到餐桌上,基本不会有人吃的,只是婶婶听人说这玩意儿和骨头一起嚼进去,吃了补钙,所以时不时会炒一些。虽然每一次都是炒了,没人吃,放冰箱,再翻炒,还是没人吃,放冰箱,反复几次,最终以扔进垃圾桶告终。
而现在拿出来,大家却又吃了。
这种时候,吃什么不重要,大家只是想坐下来做做咀嚼运动,拉拉家常,打发时间,拖延睡觉而已。
婶婶拿起一只鱼,摘了鱼头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哎,明天还得上班,还得一早起来上早市,还得遛雪碧!那个雪碧呀,出去遛一次,我胳膊都要废了。”
婶婶这两年,或许是上了年纪,或许是孩子们都不在了,总有些懒得做饭,也懒得做家务、遛狗了。
叔叔一直说,要不找个阿姨?
只是现在劳动力这么贵,请一个阿姨,差不多婶婶一个月基本工资搭进去了,婶婶一想便觉得不值。
自己辛苦工作一个月,全用来请阿姨?
而且婶婶不大喜欢别人动自己的衣服,动自己的厨房用品,对别人做的饭、整理的东西也一向不大满意,万事都要亲力亲为才好。连哪个保鲜盒放在冰箱哪一层,婶婶心里都有数,有时大家吃完了胡乱放进去,婶婶回来后,都要按自己的意从新摆过才好。
婶婶想——哪一个阿姨又能受得了这么事儿多的主儿?
要是请了,估计背地里得挨不少骂。
那天和叔叔聊,还聊到要不自己把工作辞了,当全职主妇?
只是遭到叔叔的劝阻,及姥爷的反对。
叔叔说,哪怕用婶婶用一个月工资请一个阿姨来,阿姨做家务,婶婶工作,也不能让婶婶把工作辞了。毕竟那是婶婶和社会唯一的联结,且除了基本工资,单位还有众多福利以及退休金,这些意味着婶婶的社会价值,那么好的单位,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马上要退休了,现在辞职?
不划算、不划算。
想了这样、那样的方法,只是都不满意,于是聊了一圈又聊回了原点,第二天该上班上班,该做饭做饭。
当真是——晚上一想千条路、早上起来走原路。
…
对面,姗姗也叹了一口气:“哎……明天还得上学。”
婶婶便看向一美:“就你好!放假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一美便问:“明天去早市买什么呀?”
婶婶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买点早餐,买点小葱,再看看有没有新鲜一点儿的青菜。主要是雪碧,每天早晚得遛两次,不遛不行。有时候不想遛,只是又看雪碧可怜,一天到晚关在家里,搁谁谁乐意啊?像你叔叔这种懒人,芬达这种懒狗,关上几天也得疯。”
一美便说:“明天我去吧,去早市买点葱,再遛遛雪碧。”
“你去啊?”
“嗯。”
婶婶便说:“也行,那我能多睡一会儿了,那明天这样,我给你们钱,早餐各自自己看着吃,行吗?”
姗姗也说:“行!”
一美又问:“那明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婶婶想了想:“明天你叔回来,得做点肉,要不你叔又该‘嘚吧嘚吧’的了。”说着,想起以往,叔叔嫌桌上没肉时的可恶嘴脸,“一个大男人,天天挑食,婆婆妈妈的,周小明儿都不带这样的!”
一美便说:“就把今天买的海货炒一炒呗?”
婶婶像思考什么,只是随口应了句“对”,而后怔怔站了起来,“不行,明天晚上要煎鱼的话……今天晚上我得把那鱼腌了,你叔叔喜欢吃这个鱼。”说着,从冰箱里把三文鱼拿出来,走到了灶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