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说了一句:“不管他。”
只是过了一会儿,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时不时朝孩子房门口望望,猜想在房间内孩子正在做些什么,看了一会儿又走过去喊了一声:“周浩然?”而后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是门一开。
随着“呼啦啦”的声响,周小明堆在门口的积木城堡轰然倒塌。
小姑张大嘴巴,看那一地狼藉。
果不其然,周小明登时又放声大哭了出来,连声喊:“你弄坏的!讨厌你!讨厌你!”说着,走过来打小姑。
小姑一面用手掌承接周小明挥舞的胳膊,免得落在自己肚子上,一面转身,挺着大肚子尽可能迅速,但却依旧慢慢腾腾地、笨拙地挪出了周小明的房间,躲开周小明,走到了客厅,离周小明有了一定距离才底气不足地解释了句:“那,那谁让你堆在门口了。”说着,加大音量,提高自己的底气,“啊?那门口大家走来走去的,你摆门口让别人怎么走!推倒了活该!”
“这是我的房间!”
小姑说:“这还是我家呢,房产证上是我的名。”
周小明说不过,哭得更大声了。
小姑又说:“这是谁家小孩儿,随谁啊,长这么难看,还不听话,还爱打人……”
话未说完,周小明气得跑出来,从后面偷袭了小姑一把,两个小拳头用力捶在了小姑屁股上,小姑没有防备,脱口而出一句:“我操.你妈呀,周浩然!”说完,发觉不对,又改口说了一句,“操.你祖宗,你怎么回事儿!”说着,抬起巴掌,朝偷袭完自己,正脚底抹油一溜烟往自己房间跑的周小明的后背一把拍下去,周小明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干脆不起来了,趴在原地大哭。
一美:“……”
不心疼周小明了!这个熊小孩儿。
也不心疼小姑。
反而心疼起小姑夫来——家里每天这样鸡飞狗跳,一刻也不安宁,也不知小姑夫是如何忍受到了现在的……
小姑又说:“哭!使劲儿哭!”
周小明趴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这才抽抽搭搭站了起来,回到房间。
小姑往沙发上一坐,发现胳膊上长长一道指甲印,想来是刚刚周小明抓的,便又骂了一句:“真是个玩意儿,是不是个男的啊你!还挠人,看我一会儿不把指甲全给你剪了!哭!使劲儿哭,懒得搭理你!”顿了顿,又骂了一句,“啥都不会,就气人行!待会儿你爹一回来我就告诉他,刚刚在厨房打我一次,现在又打了我无数次,还抓我是吧?我全记住了,一会儿全告诉你爹!”说着,从茶几抽屉里随手一抓,抓出一堆外卖宣传单,又翻出一支油笔,往宣传单上划拉了两下,出油,便开始写起字来,说,“我全给你记下来。”
于是房间里,周小明哭得更伤心了。
一美:“……”
心疼小姑夫,心疼小姑夫。
看到这情景,一美搭理小姑也不是,进去安慰周小明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婶婶来了电话问:“一美啊,你出去了啊?我回来好一会儿了,一直以为你在房间呢,结果刚一进去发现没人?”
一美便说:“啊,我来小姑家了,我忘说了。”
“去小姑家啦?”
“嗯。”
婶婶便说:“你叔叔刚下班,还说一会儿去你小姑店里拿点儿烤肉回来烤着吃呢。”顿了顿,“怎么样,吃不吃?还是在你小姑家待着呀?”
小姑耳尖听到了,问:“烤肉?”
一美说:“嗯。”
“那……”小姑想了想,决定说,“那去你们家吧,正好不知道晚上吃啥呢。”
一美便转告婶婶:“婶婶,我跟小姑一起回去。”
“行。”
挂了电话,小姑又坐了一会儿,便挺着肚子优哉游哉晃进了衣帽间,过了一会儿,换了一件白色t恤,外面加一条及膝的、肥肥大大的粉色帆布背带裙出来,头发随意往后一绑。
房间内,仍传来周小明的抽泣声。
小姑又拿了一个藏蓝色帆布包,在卧室、衣帽间、客厅等地晃来晃去,往里塞了手机、钱包、车钥匙、纸巾等物,装完,又问了一美一声:“准备完了吗?”
一美点点头。
小姑便看向了紧闭的,周小明的房间。
看了一会儿,又转移目光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像想起了什么,走进厨房翻了翻冰箱,拿出一袋冰冻的大章鱼,八条腿翻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冻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形。
小姑头小。
那章鱼,像是有小姑两个脑袋大,小姑朝一美晃了晃问:“大不大?周明他朋友送的,本来想做刺身,但我不是不能吃刺身嘛,就一直放着,后来怕坏了,又放冷冻室里了,就这么一直放着,也不会吃。”说着,又看着章鱼发了一会儿呆,说,“拿你们家去吧!你婶儿肯定会做。”
一美点点头。
小姑又去阳台翻了翻,翻出一箱海参和一箱鹿茸,说:“都是别人送的,拿你们家去,放这儿也没人吃。”
一美便问:“周小明爷爷奶奶呢?”
小姑便说:“我那个大伯子,每年不知道给他们买多少补品,不用管他们,他们自己有钱着呢。”说着,又看了海参、鹿茸一眼,“给姥爷吃吧,姥爷太瘦了,好好补补。”
一美点头。
小姑便走过来,把两个盒子立在了茶几上:“拿着吧。”
“嗯。”
小姑又东张西望了一下,看到饭厅餐桌上的章鱼,这才想了起来,走过去把那个正在化冻、流水的章鱼,找了一个袋子套了一下,又找了几张报纸一包,随手放入了她那去年买的,当时一美随口问了一下价格,小姑说是一千多,刚买时看上去再精美不过,如今却已破成了环保袋的帆布包里。
背到肩上,有些重。
小姑便把包放在了椅子上,又看向了周小明紧闭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撑腰、挺着肚子挪了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而后推开门走进去,问:“舅妈家去不去?”
周小明不搭理。
小姑问:“不去啊?”
周小明不说话。
赶在小姑顺口来一句“好啊,那别去了”,让自己和周小明都没有台阶下之前,一美赶紧说了一句:“一起去吧。”
周小明不动弹。
一美又走了进去,把以“大”字型趴在床上的周小明扶起来:“走吧,换漂漂的衣服,一起去舅妈家吃烤肉。”
周小明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美又把周小明抱下了床:“走。”说着,拉着周小明的手走到了衣柜前,打开柜门问了一句:“穿什么?”
周小明指了一件t恤。
一美拉出来问:“这个?”
周小明点点头。
一美便伺候他换上,小姑又说了一句:“裤子不用换了,今天早上刚换的。”一美便牵起了周小明的手,说,“走吧。”
…
开车到了婶婶家。
下了电梯,小姑走在前,一美牵着周小明跟在后,敲了敲家门,等婶婶开了门,三个人一起无言地走了进去。
婶婶一看,气味不对。
刚刚打电话,也隐隐听到了周小明的哭声。
于是问小姑:“你俩又干仗啦?”
小姑不回。
婶婶便疑问地看向一美,一美眨眨眼,表示是的,婶婶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婶婶又走进了厨房忙。
找出烤盘,擦干净,又迅速拌了一盘黄瓜拉皮。
叔叔则穿了一件polo衫,一条黑短裤,翘着二郎腿,泰山一般稳稳坐在了沙发上,看到周小明,便敞开了自己大腹便便的怀抱,说:“来,周小明儿,过来,到舅舅这儿来。”
周小明便换了鞋,低着头,无言地挪过去。
等周小明走近,叔叔一把把周小明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温柔地问:“你妈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周小明不说话。
只是嘴巴噘出来,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叔叔便说:“她再欺负你你就跟舅舅说,舅舅帮你揍她!”
周小明一听有人帮着自己,刚刚未发泄干净的委屈一起来,便又开始掉起了眼泪,自己默默抹眼泪。
叔叔也帮他抹泪。
而后,又把周小明又抱紧了一些,说:“可怜死了,好了,不哭不哭。”
周小明继续抹泪。
婶婶也心疼周小明——手上依旧拿着刚刚拌黄瓜的筷子,站在饭厅,不知自己该不该插手地看了一会儿,见周小明哭了一会儿又不哭了,这才决定不插手,又观察了一会儿周小明的情绪,觉得没事儿了,便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恩惠听地念了一句:“孩子爱哭,那一定是心里有委屈了。”
小姑一看周小明那么小小一只倒在叔叔怀里,弱小、可怜又无助,也心疼了。
刚刚的可恶行为全忘了。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周小明彻底不哭了,这才走过去,牵起了周小明的小手:“过来,来,跟妈妈聊聊。”
周小明不过去。
小姑又说:“过来,来。”
周小明这才从叔叔腿上爬下去,跟着小姑走进了小屋。
小姑在房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叔叔婶婶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看电视的看电视,准备吃饭的准备吃饭。
一美回屋换了一身睡衣,走出来帮婶婶忙。
摆盘子、放碗筷。
准备完时,小屋里,小姑仍未结束。
婶婶便又洗了一串葡萄,和一美一起站在厨房里吃,吐出了葡萄皮放在手上,说:“水果得饭前吃才好,要是饭后吃了,水果及时消化不了,在胃里都烂了,涨肚,我们之前都是饭后吃的,以后尽量还是饭前吃吧。”
又等了好一会儿,小姑和周小明才和好如初,一起走出了小屋。
婶婶便喊了一声:“吃饭啦!”
叔叔、小姑、周小明便纷纷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