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绷着唇,显然也是答不上她这句话。
陵玉忍了又忍,眼眶终究还是红了起来。
她退后两步随即转身便跑出了陵园,往远处深林中跑去。
盛钦见状忙追赶上去抓住她的手臂,道:“这么晚你想跑去哪里?先同我回去。”
陵玉转身用力将他推开,道:“我不要回去,这辈子都不想回去,我再也不想相信一个满口谎话的人,你心里想的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你说与我听的,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谁会知道……”
“你闭嘴!”盛钦突然不耐道。
陵玉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给吓了一跳,动作随之亦是一顿。
“你不要乱动……”他的声音低了许多,对陵玉道:“你身后的树上有一条蛇。”
陵玉连脸上的泪痕都顾不得擦,身子顿时也是一僵。
似乎为了验证盛钦所说的话,她便在她耳旁极近的地方听到了一声冰冷明显的“嘶”声。
这条蛇尾巴缠在树枝上头,可身子却游移下来,正悬于陵玉的右上方,显然将陵玉当做的目标,然而在陵玉僵住的那瞬间,那条蛇也随之僵住,双方俨然都陷入了僵持之中。
陵玉对这些冰冷湿凉的东西向来都极为不喜。
但只要想到那蛇就在自己头上的画面,周身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轻轻挪动了脚,却不防脚下枯枝立马就被踩断,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断裂声。
那蛇晃了晃脑袋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猛地朝陵玉脖颈处冲来,盛钦防备已久,立马伸出手去将陵玉推开,那蛇便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他另一只手立马捏住它的头,将它的蛇头生生捏烂。
他将那蛇甩出去,忙带着陵玉往回走去。
陵玉心中惴惴不安,疑心他方才被蛇咬到,忙扯住他的手去看,却见他手臂上果真有两个发黑的牙洞。
而那牙洞中涌出的却是黑血……
“二、二哥,这条蛇是有毒的……”陵玉颇慌乱道。
盛钦却并不理会她,只取出一把匕首将伤口划出一个深十的口子,随即将黑血挤尽。
待他二人回去马车旁,车夫得知了情况,忙将备在车上的一个绿色药瓶拿来,将上面的药粉整个撒上,又扯了布带将盛钦手臂上方扎住,随即便匆匆忙忙将他二人拖回了府去。
“你好端端的为何要伸手替我去挡……”途中陵玉心中犹如一盘乱麻,也不知自己当下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盛钦道:“你方才问我能不能为了你放弃一切,我是真的不能轻易给出答案。”
他道:“需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但若在这途中发生一些意外,若我因此而亡,这一切也同样可以如你所愿,都停下来。”
陵玉心中愈发害怕,只低声道:“我没那样想过,我是个没有用的人,是个废物,我是恨你,我每日都恨着你,但我从未得手过,也下不了手,我才不是你这样无情无义……”
她看着他的伤口,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她恨他可她也更恨自己,她恨自己软弱无能,也曾恨自己不能爽快的与他同归于尽,一切事情的黑白善恶都交缠在了一起,她永远都不能真正杀死恶,保留下善,也不能除去黑,而留下白。
他一旦死去,就会彻彻底底的死去,带走她心底那个二哥,带走她最不舍的那个二哥……
他说陵玉是他陷入黑暗时候的一抹微光,他于陵玉而言又何尝不是。
孤苦无依的陵玉遇见了他,才活到了今日,也是遇到了他,才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等到盛府的人请来大夫时候,盛钦的手臂都微微肿起,皮肤上透着一层黑气。
那大夫仔细查看之后,这才道:“根据老夫多年的经验来看,咬了侯爷的这条蛇该是一条林间寻常的青蛇,只是这青蛇虽不如其他毒蛇狠毒,亦是身带毒性,轻者可令人截肢断臂,重者也可让人丧失了性命,幸而侯爷自己便将毒血排去,又用了些精良的解毒粉,如今存留在里头的毒极为轻微,想来喝几贴药便会消肿,只是手臂上的淤青还会残留几日。”
这般看来这一切竟都是盛钦的运气,若他方才没有将陵玉推开,想来那一口咬在陵玉脖子上最为紧要之处,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救治了。
那大夫碎碎念念说了一堆的话,总结起来便是没有大碍。
待人走后,陵玉便坐在床边上,看着盛钦的目光还透着微微湿意。
“陵玉,再过片刻,就该到了明日,你的生辰也就过了。”盛钦忽然对她说道。
陵玉不知他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事情,却见他伸手摸索着,忽然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只松鼠。
陵玉:“这是……”
盛钦道:“这是一个行商之人所驯服的一只松鼠,它自幼便被对方养在身边,性情极为温驯,而且很喜欢粘人,一点都不怕生,我将它放在身边多日见它都不曾逃走,这才想要拿来给你解闷。”
陵玉这才明白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原先就想在她生辰这日送她一个可心的礼物,可总和她争得面红耳赤,是以他这才想寻个地方好好说话,再顺理成章将东西赠与她。
可是后头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预料得到。
然而当下陵玉却仍旧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
只是她垂眸看到那小松鼠不知从哪里抱出来一颗坚果就开始啃。
它似察觉了陵玉的目光,忽然就将坚果整个吞进了嘴里,又蹦蹦跳跳跳到了陵玉的身上,叫陵玉颇为不自然。
“你……”盛钦刚要开口,陵玉生怕他又要说些什么,忙道:“时候都不早了,既然你没有大碍我也就回去休息了。”
她说着便起身急匆匆走了,走时一只手还捕捉痕迹地盖在了那小松鼠的身上,将它捉在掌心里头。
盛钦想到她别扭的模样又忍不住微微扬唇。
这厢秦淮一进来,便瞧见了对方面上罕见的温柔模样,只低着头道:“侯爷,那人终于招供了出来。”
盛钦闻言,脸色渐渐淡下,变成先前那般冷淡模样,“可是那陵徵所为?”
“是……”秦淮道。
盛钦闭上眼,似乎有些累了,又对秦淮道:“你去将对方的尸体送回去,好生警告一番,至于陵玉那里……”
他睁开眼看向对方,目光透着一股极寒之意,“若是再有人多嘴多舌,便割了他们的舌头,省的搬弄是非。”
隔日,又是一片艳阳天。
前段时日还是阴沉的天,这段时日气候又渐渐变得温暖起来,至少令人周身都舒适许多。
陈玄颐在宫中下了值便特意去看望陵徵,陵徵见他总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便也追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他那日同陵玉的不欢而散。
“陵玉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想来她是不想你卷进这些事情之中。”陵徵对他说道。
陈玄颐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是了解她的,她这人何曾这般冷漠过,我回去亦是猜想到了她的意图,只是她那日句句说我也没有说错多少,是我对不住你们兄妹二人。”
他若是立场坚定一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陵徵闻言却只是摇头,“那日你父亲做的是极为正确的选择,不论你怎么做,你都不过是螳臂当车,若你真的因此而身死,我和陵玉心中才会过意不去。”
陈玄颐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便见外头院子里忽然就来了人。
他同陵徵面面相觑,忙走出去查看,却见几个太监抬着一副担架丢在了院子中央,随即便迅速离开了。
陈玄颐快步走了过去,只掀开那担上白布一角,脸色骤然一变,便立马将那白布合上了。
“这是什么?”陵徵见他脸色不好,也缓缓蹲下身来,将那白布掀开。
待他看清楚此人尸体之后,神情亦是难堪之极。
“这是盛钦让人送来的是不是?”陈玄颐紧握着拳,满心的怒火。
陵徵缓缓站了起来,道:“这是我派去的死士,我曾交代过他,若是可以全身而退,就务必不要逗留,没想到还是害惨了他。”
陈玄颐看向他,问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陵徵看了一眼院门守着的人道:“还是进了屋说去吧。”
待他将陈玄颐领到了里间,这才缓声开口道:“早些时候,我一直都以为父皇死于意外根本就没有立下皇嗣,可后来我却无意中得知,父皇他其实早就将遗诏立下,还藏了起来……”
“什么?”陈玄颐大为惊异。
要知道,若先帝早有立下遗诏,陵徵又何至于今日这样被变相软禁。
“莫不是那份遗诏别盛钦那狗贼藏了起来?”陈玄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陵徵叹了口气,随即沉重点头。
陈玄颐见状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握着拳头便要往外冲去。
“你莫要冲动。”陵徵忙将他阻拦。
“那姓盛的着实可恶,他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
“他对我下药,令我病重,又扶持幼帝登基,还将陵玉囚禁于自己的府中,桩桩件件摆在眼前,这又算的了什么。”陵徵说道,“他牵制着多方人,这一切显然就是蓄谋已久。”
“哼,我早就看出来了!”陈玄颐抬手便重重捶在了桌面上。
陵徵见他愈发激动,便只好安抚他几句,这才叫他回去。
只是陈玄颐走出庭院时候,看到那庭院中心的尸体,复又将拳头攥紧。
那盛钦心狠手辣,指不定会怎么折磨陵玉,也不怪陵玉会那样的怪自己了……
他这样想着,心里头便愈发不是滋味。
只待天一黑,陈玄颐便立马换上了一身夜行服。
他性子本就有些急躁,待今日再受对方一刺激,就更加忍无可忍,势必要在今夜全力以赴将对方除去。
即便是不能杀死盛钦,哪怕重伤了对方也是好的……
他等到深夜这才蒙面悄悄闯入了侯府。
待他顺着府中格局悄无声息摸进盛钦的房中时候,屋内正是一片静谧。
他躲在纱幔背后,见四下无人走动,又循着寝榻的位置摸去。
待他见那寝榻上果真躺着一人,正要掀开床帐拔刀行刺,却冷不防看到了陵玉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陈玄颐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连同他手中的匕首都咣当掉在了地上,满脸俱是不可置信。
陵玉蓦地被惊醒来,见到陈玄颐还来不及错愕,就被他伸手掐住了手臂,见他激动地涨红了脸问道:“他是不是欺辱了你,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陵玉见状,颇有些不自在道:“你怎会来这里?”
“是我来迟了……”陈玄颐望着她,下一秒这个堂堂七尺男儿竟还红了眼眶。
陵玉知他想歪了,却也来不及同他解释,只低声对他道:“你快些回去……”
“我不回去……”他对陵玉道:“你可知先帝生前早就立下了遗诏,根本就是盛钦编的谎话,那份真正的遗诏早就被他藏了起来。”
“我自然知道,只是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陵玉正要同他继续说话,忽然就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她顾不得旁的,忙抓住陈玄颐将他从窗口处推出去。
这时门帘被人掀开,身后又传来珠帘碰撞的声响,陵玉扭过头来,便见盛钦正走进屋来。
陵玉忙将窗户口挡住,生怕对方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