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配绿的颜色,是之前叶娇送给祁明的。
既然是嫂子给的东西,祁明当然是无比珍惜,不仅要好好的用,还要随身携带,最终他选择撂在了和自己的布袋上,既能成全了对叶娇的尊重,也能好好地放在箱子里,不让别人看到。
而这穗子着实刺眼又夺目,让邵知州不自觉的就把那袋子提起来:“这是何物?”
邵五郎忙道:“是本字帖,我也分不出好坏,正好拿来让大人分辨分辨。”
邵知州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而后打开了袋子,将里面的字帖拿出来。
略翻了翻,便觉得没什么稀奇。
可就在这时,他翻到了扉页。
那上面的八个字一映入眼帘,邵知州的手就顿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后,他突然开始抖。
先是指尖颤抖,然后是手臂颤抖,最后,竟然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
邵五郎吓了一跳,还以为邵知州中风了呢。
但没等他喊出声,邵知州就捧着那本字帖,踉踉跄跄的跑向了后院。
邵五郎急忙跟上,而后就看到邵知州进了一间屋子,等点燃了蜡烛跟进去,就看到屋子里摆放了一些杂物,没什么稀罕的,最显眼的是放在屋子正当中的一个被红布盖住的匾额。
“大人,你这是……哎呦!”邵五郎上前去想要说什么,却被邵知州一脚给踹开。
邵知州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本字帖,空出来一只手,颤巍巍的撩开了牌匾上面盖着的红布。
上书四个大字——志高行洁。
这牌匾是要赐给祁家的,邵知州为了索要好处,这才留在了府衙里两月之久,他想着,祁家不过是商贾人家,纵然皇上御赐了匾额,也算不得什么。
可现在想来,这四个字原本就不是形容商贾的,而是形容高洁之士,皇上赐这四个字,可不就是,硬生生的把祁家身上所谓的商贾之气给撇清了?
关键却不在这意思上,而是,这字。
邵知州颤抖着举起字帖,看着那上面的八个字。
宵旰攻苦,笃志不倦。
看看牌匾,又看看字帖,来回数次,邵知州终于看清——
这个‘志’字,竟然,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邵知州眼前一黑,脚下一软,竟是直接瘫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124章
邵知州这次晕倒着实是没有征兆, 把邵五郎也给吓了一跳。
他赶忙将烛台放到了一旁,出门喊人,外面的下人差役跑进来,掐人中翻眼皮,好不容易把知州大人给弄醒了。
可是刚一醒, 邵知州第一眼就看到了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的金匾, 眼皮一翻又要晕。
这次邵五郎长了个心眼儿, 先扶住了邵知州的肩膀, 托着他,连声道:“知州大人,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本字帖有什么问题?”
此话一出, 邵知州就回过神儿来。
他立刻抓着邵五郎的胳膊挣扎着站起来,但是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却是一脚冲着邵五郎踹过去!
若说年龄,邵五郎更年轻,说身板, 邵五郎更结实,但是这一脚来的着实是有些猝不及防, 邵五郎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直接趴在地上,牙齿磕到嘴,弄了满口的血腥味。
邵知州则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指尖都在颤抖。
他能熬到这个官位上, 纵然算不得精明强干, 但也不是那等蠢钝如猪之人, 如今看到字帖,又看到匾额,稍微一联系就能想明白。
那个祁家,根本就是简在帝心!
邵知州之前只当祁家是个普通的商贾之家,不过是因为赈灾出了点银子,又赶上皇帝刚刚继位要收拢民心,这才给了块金匾。
但是当时邵知州觉得,之前那些得了御赐之物的人家,除了御赐的东西,还要有专门的内官代为颁发,一同而来的会有一些金银布匹,这都算是天家恩典。
偏偏这祁家除了个金匾什么都没有,就连颁发都是让衙门代劳,看起来半点不上心。
也正因如此,邵知州才敢扣着匾额两个月不发,借此来找祁家要好处。
可是现在,瞧瞧这个字帖,瞧瞧上面的私章,再瞧瞧这布袋子上面丑了吧唧的穗子……
这个祁三郎居然能把御笔放在一个辣眼睛的袋子里,足以见得这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稀罕!
御笔都不稀罕,这要是多大的荣光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祁三郎不过是个秀才,平素也没什么经天纬地的名声,邵知州笃定他拿到这些是因为家里的缘故,这祁家,只怕是被皇上时刻盯着的。
邵知州都不敢往深了想,越想越怕,怕的声音都在抖:“你们都出去,邵五留下。”
差役们纵然搞不清楚状况,却还是听话的离开了。
邵五郎则是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抹掉了嘴上的血,这才发着冷汗对着邵知州道:“不知道小人有什么地方惹到大人了?”
邵知州只觉得血管突突的跳,他先是小心翼翼的把字帖好好的放到一旁,而后扭头就给了邵五郎一巴掌。
先是一脚,然后是一巴掌,弄得邵五郎整个人都是懵的。
邵知州到底是刚刚受了惊吓,打他的这一下就显得格外耗费力气,说话也难免带了些气音:“那祁家是个什么人物?得了金匾,还有皇帝青眼,你居然敢动他,不想活了吗!”
邵五郎看了看那金匾,立马明白了邵知州的意思。
可是邵五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邵知州为何前后两张脸?
这匾额既然存在州府衙门里那他应该早就知道的,何苦到现在才和自己发作?刚刚就应该生气的。
而第二件事,邵五郎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难受又嫉妒。
明明一开始邵知州是让自己出银子赈灾的,结果家里的朱氏死活闹着不出银钱,这才让祁家捡了便宜。
这金匾,本该是自家的才对。
但邵五郎很快就想到了另一桩事:“大人,这……我抢了祁三郎的事情,会不会被他们闹大了?”
邵知州没好气的回道:“你做出来了这种丑事,还指望人家不闹大?”
邵五郎先是肩膀颤了颤,而后就低声道:“那,大人,不如现在就去封了他们的嘴……”
“闭嘴。”邵知州气的又是一个急喘,“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别人就不知道?再敢动他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莫说是你做的事情,就连我……”
声音突然卡主,邵知州意识到,自己把御赐之物存了两个月的事情,只怕京城里那位早就有风声了。
背后出了一层层的冷汗,邵知州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而邵五郎听得出邵知州想要甩了自己,赶忙往前膝行几步,抓住了邵知州的衣裳下摆:“大人,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您可要给我想想办法,总不能一起翻了船啊。”
邵知州一听这话,冷淡的撇了一下嘴角:“你说什么船不船的,你做下的事情,和本官没有半点关系。”
而后,邵知州踢开了他,走过去,一把把门拽开。
“来人!把这个恶徒给本官抓起来!”
不远处守着的差役跑上前来,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邵五郎,犹豫了一下。
着实是知州和邵家关系素来不错,差役们也有些拿不准主意到底该不该抓,若是动了手,回头人家和好了跟自己秋后算账可如何是好?
于是,领头的书吏小声问道:“那个,大人,以什么名义抓人?”
邵知州的回答格外坚决:“当街伤人,劫人财物,此等恶人国法岂能容他!快,抓进去!还有,给本官更衣……不,明天一早来给本官更衣,本官有急事要办!”
这边的府衙里大戏连台,而在山上,祁昀也在和叶娇商量着要下山的事情。
并不是为了旁的,而是因为叶娇如今月份大了,在这山上也住了好一阵子,如今虽然还在伏天里,但这山上毕竟多有不便,柳氏也来催过,两人就趁着第二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的时候下山回家。
因着现在时候尚早,叶娇还有些没睡醒,坐在马车上就斜斜地靠着祁昀,脑袋一点一点的。
旭宝则是很有精神,一手拉着叶娇的胳膊,另一只手抓着奶糕,吃得开心。
叶娇半睡半醒的时候还记得抱紧一些自家胖儿子,脸则是侧着靠着祁昀,声音都是模模糊糊的:“可把冰鉴带上了?”
祁昀轻轻亲了一下叶娇的脸,缓声道:“带上了,还有你喜欢的果子都摘了不少,等回去以后榨了汁,混着冰酪一起吃就是了。”
叶娇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在祁昀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沉沉睡去。
不过这一个回笼觉小人参并没有睡得太久,她醒来的时候还没有到家,可是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夏天阳光总是显得更耀眼些,哪怕是坐在马车里,阳光都能穿过布帘照进来,觉得四周一片敞亮。
但是车舆里却不觉得热,叶娇一扭头,就看到祁昀正一手拿着书册看,另一只手拿着扇子轻轻地扇着一个铜盆。
这铜盆瞧着平常,只是略大了些,而在里面放着一块冰,瞧着已经化了不少,四周围已经没有了敲下来时候会有的锋利棱角,而是因为融化而变得圆润。
冰块寒凉,四周围的风也是凉嗖嗖的,祁昀在扇着的时候,风便带着清爽,这才让叶娇一路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汗意。
只是若让别人看到,怕是会心疼的牙酸。
这冰块在夏天最是金贵,寻常人家得到一小块都是不容易的,结果到了祁昀这里,竟然能敲下来这么大一块就为了给叶娇扇凉风……
有钱人的快乐确实是难以想象。
而旭宝早就舒服的躺着睡着了,小肚子用一块帕子盖着就足够,肉嘟嘟的小手时不时的动一动,还会咯咯笑,不知道做到了什么好梦。
叶娇则是伸手过去拽了拽祁昀的胳膊:“相公,累不累?”
祁昀见她醒了,便撂下了手上的书和扇子,把装着冰的铜盆往外推了推,而后略略动了动身子坐到了叶娇身边,拿着扇子给她扇着:“你呢,累不累?”
叶娇眨眨眼:“我累什么?”
“在马车上睡觉也会累的。”
“不,相公,在土里睡觉才最累。”
叶娇说的郑重其事,当初他都是站着睡的,半个身子埋在地里,动不动就要醒过来左右看看生怕被其他妖精抓走吃掉,可比现在辛苦多了。
祁昀则是从眼底露出了些心疼,亲了亲叶娇,在心里又给叶二一家记上了一笔。
小人参拿过了祁昀手上的扇子,也给祁二郎扇扇风,而后她伸手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暑气后迅速将帘子撂下,问道:“怎么还没到家?”
祁昀声音温和:“是我让马车走得慢一些,不然快了就容易颠簸,你睡不好。”
叶娇笑了笑,又给他扇扇风:“相公待我真好。”
祁昀则是自然而然的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道:“这世上,我只想待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