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珠站起身来走了过去:“麻烦你推个衣架进来,把这些衣裳都挂上。”
店员答应了一声,不多时,那些衣裳全挂在衣架上。
方琮珠仔细看了看这些衣裳,件件做得精致,简直是挑花了眼:“哎呀呀,大哥,你快来帮我看看,哪件更适合我?”
方琮亭走到衣架前看了看:“琮珠,你先得挑一下衣裳大小吧?”
孟敬儒站了起来:“不用挑了,我让人打包将这些衣裳送到你江湾那边的别墅去。”
“我不用这么多,而且……”方琮珠看了一眼翡翠:“带了多少钱出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带够钱。”
“不过是几件衣裳罢了,还用方小姐出钱吗?”孟敬儒笑了起来:“这衣裳权当我的一点小心意,只求方小姐不要嫌弃。”
方琮珠吃了一惊,这是霸道总裁文的民国版?
这些衣裳料子都很好,有些纽扣上镶钻,闪闪发亮,看得出来价格不菲,就这样大手笔的送她了?
她白拿人家的东西也不好吧?方琮珠望向了方琮亭:“大哥……”
方琮亭看出了方琮珠脸上的尴尬,赶紧说话:“敬儒兄,怎么能让你亏本呢?这几件衣裳多少钱?我这边有银票。”
“琮亭老弟,你要是给我钱,那就是看不起我孟某人,以后咱们两家的生意还要不要继续做了?”孟敬儒佯装生气:“你再提钱字,我这个做哥哥的就要不高兴了!”
方琮亭无奈,看了看方琮珠:“琮珠,既然孟大哥这般客气,你也就别推让了。”
第6章 谁家少年谁家院
残暮的阳光从窗户外边投射进来,照着方琮珠的身子,仿佛给她的脸上涂了一层金粉一般,她婀娜的身姿被那残阳投射到地面,拉出了长长的一道影子,仿若那风中杨柳,随便只需攀扯一下,腰肢就会折断。
孟敬儒有些迷惑的看着暮色里的方琮珠,只觉得这模样儿的女子,真是世间顶顶可怜的那一个,她那般纤细精致惹人怜爱,真恨不能轻轻伸手将她那微微蹙起的双眉抚平。
“大哥,虽然孟大哥这般客气,可琮珠却不能不知轻重。”方琮珠缓缓朝柜台那边走了过去,她的脚步下得很轻,没有一丝声息,带着浓墨淡彩的日影,每走一步,裙裳上的褶皱就微微晃动,仿佛抖落了片片碎金。
走到柜台前,方琮珠朝那个店员笑了笑:“麻烦请拿纸笔给我。”
店员被她的笑容魅惑,也没问原因,直接递了一支水笔和一个本子给她:“小姐,给您。”
方琮珠在上边略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形,穿的是旗袍,高领旗袍,但是在领口那儿有一点模糊的修饰,不知道究竟是盘花纽扣还是水钻镶嵌,半袖,略微收腰,下摆的长度在小腿中央。
“孟大哥,我刚刚看了下你的那些衣裳,总感觉欠一点新意,不如试着做一种这样款式的试试看?”方琮珠将那张图递到了孟敬儒面前;“旗袍的改变需得慢慢的来,一步步的改,若是忽然之间大改也不太好,比如说像这种,长度略略朝上边提一点,大家也不会觉得是有伤风化,等到大家都接受这种长度,再提那么一点点,到膝盖处,大家也能慢慢接受了。”
孟敬儒凝神看着那件旗袍,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琮珠,你……”方琮亭有些吃惊,琮珠在家里何时学会这种本领了呢?她竟然会画画了,看上去还不是传统的中国工笔画,这分明就是西洋那边过来的速写。
“大哥,我在家里闲着没事情做,碰巧见到了两本画报,我就拿着看了看,上头有这种小像,我便学着画了几笔。”方琮珠冲着方琮亭笑了笑:“大哥,是不是画得太难看了,丢了你的脸?”
“没有没有,方小姐画得极好。”
孟敬儒拿着那幅画,很是震撼。
这幅衣样图画得太巧妙了,身段比例看上去就跟真人差不多,虽然没有画五官,可仍然让人能感觉到那女子含情凝睇的望着他,嘴角带笑。
“孟大哥,我不能平白无故拿你的东西,咱们礼尚往来吧,这幅衣样图我送给你,你且拿了去让裁缝师傅照着这样子做几件,挂到店里看看会不会有人想买。”方琮珠含笑道:“如果是我,我定然会想买这种款式的。”
孟敬儒点头:“这款旗袍很好看。”
他抬眼看了看方琮珠:“方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照着你的身材先做一件,请方小姐穿了看看效果?”
说完这一句,孟敬儒忽然觉得失言。
这提议实在荒唐,作为大家闺秀的方琮珠,只怕是会啐他一口,头也不会的转身离开。
“可以啊,没问题的。”方琮珠微笑:“只不过这件衣裳不能再让孟大哥送。”
孟敬儒诧异,方琮珠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了一眼方琮亭,或许是因为他的影响?
方琮亭接受了新思想的教育,连带将他的胞妹也熏陶了一番,让她也成为了一个开明活泼的女子?
“不不不,方小姐,既是我请方小姐做模特,肯定要付报酬的,区区一件衣裳又算得了什么!”孟敬儒引着方琮珠走到一间屋子前边,喊出了一个女工:“先给方小姐量身,你们照着这件旗袍做一件出来。”
女工点头,带了方琮珠去量过身,又让她去选衣料。
方琮珠选中了一件淡紫色印碎花的料子,孟敬儒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这还是你们方家的好东西。”
方琮亭笑了起来:“上个星期才出来的新货,这个星期就摆在你家店里,我对你可是贴心贴意的。”
孟敬儒拱手:“当然得谢过琮亭老弟关照。”
方家兄妹走出成衣店的大门,孟敬儒追了出来,攀着店门问:“琮亭老弟,给我一个面子,容我请你们兄妹吃个晚饭,权当替方小姐接风洗尘。”
“多谢孟大哥,今日我从苏州过来,车马劳顿有些倦了,现儿就想着要回去好好歇息一会,咱们改日再聚吧。”
孟敬儒眼中的神色方琮珠看得清楚,前世她看过太多这样的眼神。
眼神里写满了爱慕两个字。
方琮珠坐上车,透过玻璃窗看过去,孟敬儒依旧立在门口,眼睛朝方家的车辆看了过来。
她摇下车窗,冲着孟敬儒举手挥了挥,嘴唇边流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
那笑容是那般动人,孟敬儒不禁看呆了,站在门口,目送着汽车尾巴冒着青烟,绝尘而去。
暮色渐渐的浓了起来,小小的书房里亮起了油灯,一个年轻人正伏案抄写着什么,一笔一划都十分工整。
“林大哥,林大哥!”
清脆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过来,随着“蹬蹬蹬”的脚步声,一个少女出现在书房门口:“林大哥,我母亲让我来喊你出去吃饭!”
林思虞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菀言,你们自己吃罢,我已经约好同学今晚一起去聚餐了。”
少女是复旦大学教授唐润之的女儿唐菀言,站在门口的她穿一件樱桃红的上衣,下边一件黑色百褶裙,一双黑布鞋配着白色袜子,看上去活泼可爱。
林思虞是唐润之看重的学生,经常喊他来帮着批改作业,权当助教之职——当然,这是有报酬的,因他知道林思虞生活窘迫,为了不伤他自尊又能在经济上能缓解他的燃眉之急,才采取这样的措施。
在唐家来往得多了,与唐教授的女儿唐菀言也熟悉起来,今日唐菀言借了唐教授的名义喊他来家里帮着干活,竟然去学校四处寻人,在别人的帮助下,把电话都打到了方琮亭的别墅那边去了。
她想留他在家用饭,然而很明显,林思虞并不想再呆下去。
唐菀言飞快的跑了过来,冲到了书桌旁边:“哼,林大哥,你又在骗我!上回你也说和同学去吃饭,结果你就在那边街口买了个烤地瓜对付着过去了!你这样不愿意到我们家吃饭,难道我母亲做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林思虞放下笔站了起来:“不是不愿意,只是不能。”
“不愿意和不能,有区别吗?”唐菀言仰起头,圆圆的脸蛋上有一丝恼怒:“反正你的意思就是不想在我们家吃饭,对不对?”
林思虞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把那个本子朝唐菀言那边推了推:“喏,你刚刚让我帮你做的总结我都写好在这里了,你拿着仔细去揣摩一下,复旦招生考试也就在这一两个月里了,你得要努力呀。”
唐菀言将那个本子拿在手里,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就算我不努力,我想到复旦念书,复旦难道不会收我?我爹可是复旦知名的唐润之教授!”
林思虞笑了笑:“那是,谁敢不录取你啊?”
他快步从书房走出,外边是一个小小的天井,四周的台阶上都摆满了各种花花草草,兰草居多,盛春时节,正是兰草盛放的时候,白色的花朵袅娜在绿叶间摇摆,恰似碧天里的星星。
天井的一侧是厨房,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端了一碗菜朝堂屋那边走过去,见着林思虞朝屋子外边走,不由得有几分惊诧:“思虞,不吃饭就走?”
林思虞站直身子,朝那妇人行了一礼:“师母,我和同学约好去聚餐。”
唐夫人端着菜的手朝下沉了沉:“行吧,那你去,下次来的时候再留下来吃饭啊。”
“谢谢师母盛情。”
林思虞朝着唐夫人笑了笑,大步走出了小小的庭院。
“林大哥,林大哥!”
站在走廊上的唐菀言本来一直在那里观望,看到林思虞走出了大门,心中一急,朝前边追了过去,唐夫人见状喊住她:“菀言,你这是作甚!”
“母亲,你们难道不留林大哥吃饭吗?我去喊他啊。”
唐菀言有些着急,脚步匆匆的朝屋子外边奔,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她爹唐润之。
“爹!”唐菀言停住脚,低下头喊了一句。
“这时候了还朝外边跑,这心可真是野!”唐润之很不高兴的看了唐菀言一眼:“你不是说今年要考复旦吗?心思都不在学习上,成天只知道玩耍,我看你拿什么去考!”
唐夫人站在走廊上,冲着唐润之喊了一句:“快些进来吃饭罢,到门口训斥菀言,是想让隔壁同事们看了笑话去?”
唐润之伸手拉了一把唐菀言:“快些进来,别杵在门口!”
唐菀言嘟着嘴走了进来,一脸的不高兴。
“我上回就跟你说过了,让你不要再去缠着林思虞,你怎么就不听呢?”唐润之很生气的看着唐菀言,这个独生女儿被他们娇惯坏了,他和夫人都快拿她没辙。
“爹,谁叫你把林思虞带回家来改作业的?”唐菀言坐了下来,小小的黑布鞋轻轻踢了下桌子腿:“要不是我也不会认识他了。”
去年的某一天,她放学回来,才走进家门,就听到里边一片欢声笑语。
小小的院落里,她爹带着几个学生坐在天井之侧闲聊,小方桌上放着几个茶盏,腾腾的冒着热气。
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张俊秀的脸,浓眉如剑斜斜挑起,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那一刻,仿佛有一只小鹿跑进了心里。
第7章 街口东望路漫漫
从那天起,唐菀言心里就装了一个林思虞。
最开始她还能将这个秘密隐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只是默默的在看着他,默默的想着他,不敢有半分流露,直到有一天她爹带回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这让她的一片心意再也藏不住,如幼苗破土而出。
“林思虞竟然是已婚人士,现在才晓得!”唐润之摇头叹气:“真是可惜了,这么有才华的年轻人,竟然这么早就结婚了!”
唐夫人也惊讶不已:“林思虞……成亲了?”
父亲大大咧咧可能没看穿女儿的心事,做母亲的如何看不出?唐菀言对于林思虞的各种上心,唐夫人早就看在眼里。
她常常听夫君夸这少年颇有才华,见他生得很俊秀,越看越与女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里实在欢喜,没想到忽然之间得了这个消息,便如同挨了一闷棍,好半日说不出话来。
“可不是结婚了?听说就在几个月前结的婚,娶的是隔壁系一个姓方的同学的妹妹,今日我是正好经过那里,听学生们推着林思虞到那边楼上去,口里嚷着说快去找你大舅子,我留了个心眼问了一句。”
唐润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也含着郁闷。
唐夫人顿时明白了,自己的丈夫也看出了女儿的那点小心思。
两个人愁眉苦脸的相对无语,心里的乘龙快婿瞬间变成了别人的丈夫,真是让人接受不了。
“爹,爹!”唐菀言从外边冲了进来:“你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