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薛令微耳根有些泛红,她厚着脸皮说道:“大人不就只喜欢中看的吗?中用的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奴家还是不中用的好。”
这话一出, 赵珒连笑几声:“以前还不知道, 你这么精。”
以前她高高在上的时候没必要精, 现在——她可不能不精。尤其赵珒总喜欢对她抠字眼说话,一不小心,就被他绕进去了。
冬月的天越来越冷,只是还未开始落雪。薛令微怕冷,每日无事只会待在火盆边哪也不去,她觉得无聊, 便跟青妍学做荷包。
以前她对针线并无什么兴致,觉得枯燥又无聊。然而如今她过得不如以前轻松,针线活反倒叫她觉得平静,做做也不错。
青妍的针线做的极好,以前生活拮据时,她与母亲经常做针线赚些碎银,便有了这么一双巧手。一开始薛令微是学着绣花,后来便用那自认为绣的还不错的花做了荷包。
女子做荷包大多都是为送心爱之人。薛令微从没有这个想法,她选择做荷包,只是因为觉得平时可以用的上,比如装装碎银什么的。
青妍看她一针一线仔细缝着,笑问:“红菱姐姐要我教你绣荷包,莫不是为了送给心爱之人?”
薛令微抬头看了眼青妍:“你怎这般会想?”
青妍又回过神,哎呀一声忙道:“瞧我这记性,忘了姐姐的心上人已经……”
“我可没有什么心上人。”
“大人难道不是姐姐的心上人?”
薛令微手一顿,觉得好笑:“你这丫头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般会胡说?”
“难道不是?”反倒是青妍有些疑惑了,“可大人对姐姐这么好,姐姐不也是跟大人浓情蜜意的吗?”青妍轻轻咳嗽两声,压低声音:“其实大人除了是个太监,其他的确实是没得挑的,姐姐若是喜欢上大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薛令微停了手里的动作,侧眼:“情理之中啊……青妍,你将大人说的那样好,按情理你也应该喜欢大人啊……”
“不不,姐姐莫要胡说!”青妍赶忙说道,“我对大人可从无肖想。”
薛令微哈哈大笑:“喜欢便喜欢,你承认了也无妨,真当我是小气之人?”
每每说到这个问题,青妍就会认真,这次也不例外:“我从不诓骗姐姐,我对大人确实从无肖想,以后姐姐可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行行行,那我下回不开了,瞧你这般较真的,至于吗?”薛令微摇了摇头。觉得跟青妍对赵珒这般反应,是赵珒曾经对青妍做过什么,不然青妍怎会一点都不愿跟赵珒扯上关系?
想了想,薛令微问她:“青妍,你怎么这么怕他啊,是不是……”
薛令微话还没问完,便见青妍神情凝滞,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慢慢有些不好。
“罢了罢了,我不问了。”想赵珒那个总是阴晴不定的疯子,都能让玉如最后崩溃成那个样子,恐怕青妍是真的在他那里遭过罪,所以才如此惧怕他。
薛令微顿了顿,安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虽然我力量薄弱,但我绝对不会叫你再被欺负。”
青妍听了,脸色慢慢缓和:“姐姐这句话青妍会一直记在心里。”
想到自己以后要离开提督府,青妍待她如亲姐姐,到时候薛令微又怎能抛下她自己离开?片刻,薛令微便问她:“青妍,你想离开这里么?”
青妍抬眼:“离开?去哪儿?”
“我就打个比方,比如能离开这里,离开京城的话,你想不想走啊?”
青妍柳眉微蹙,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可以离开。”
“哎呀是比方,如果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不过就是清贫一点,但自在快乐,你肯不肯啊?”
青妍听了,表情有一瞬的诧异,随后又恢复平静。
“不肯。”
薛令微愣了下,“为什么不肯?”
她没想到青妍回答的如果肯定。
青妍望着火盆里的炭,那一瞬间,薛令微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的情绪。
“若无庇佑,何来自在快乐?庇佑我们的,难道不就是这座提督府吗?”
薛令微忽然不知说什么,顿了顿,她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又能如何?红菱姐姐,待在这里,远比去过什么清贫的日子强,无权无势的清贫,只能任人欺凌。”
薛令微虽讶异青妍的话,但想到青妍幼时不比她锦衣玉食过得自在,也便不再说了。
到时候有机会离开再说了。
薛令微拿起针线继续缝制那只荷包,她初学这种东西做的并不大顺手,但也不觉得枯燥。
才刚缝上两针,婢子便来禀,说是郑贵妃的人来请她去宫中。
薛令微登时不解,郑贵妃请她去皇宫?
虽然疑惑,但薛令微还是去了花厅见郑贵妃的人。来传话带人的是个模样年轻的公公,见到薛令微上下打量了一眼,道:“是红菱姑娘吧?我们贵妃娘娘想请姑娘去说说话,不知姑娘可赏这个面子?”
她与郑贵妃身份悬殊,郑贵妃遣人来请,她怎好回绝?
“斗胆问公公一句,不知贵妃娘娘请妾身去宫中所为何事?”
薛令微总觉得,郑贵妃请她八成是为了赵珒。不然,还能为什么?
那公公笑着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的,他似乎看出了薛令微的疑惑,道:“姑娘不必疑惑,我们娘娘与赵督公交情匪浅,姑娘得督公喜爱,娘娘说想跟姑娘说说话,那自然就是说说话。”
呵,她才不信。
薛令微看向站在门口的钱仲,钱仲并无什么表示。
郑贵妃果然和赵珒关系不浅,看钱仲的样子,郑贵妃的人来就像是没有什么好过问的常事一般。
那公公见薛令微不言,问:“姑娘可是有什么疑惑?”
“没有,没有。”薛令微干笑。钱仲作为赵珒的心腹都不说什么,她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如此,那姑娘就随我们去吧。”那公公转向门口的钱仲,道:“钱卫长,不知沈姑可在府上?她是提督府的管事,我们娘娘说了,不能一声不吭的将人带走,还是要跟沈姑打一声招呼。”
钱仲表情淡淡:“沈姨不在府里。既是贵妃娘娘亲请,红菱姑娘愿意,无妨。”
薛令微听这熟络的话。得,她更不能说什么了。
她只得坐上轿子跟着那公公去了皇宫。
时隔一年多,薛令微再回皇宫,已经物是人非。
为了避免招摇,薛令微用了块面纱将脸遮住,省的惹人非议。
郑贵妃住的是昔日太上皇的吴宸妃的寝宫,只是这寝宫经过翻修,比往日还要富丽几分,宫闱间但凡见到郑贵妃的人的,无不俯身行礼退避,诚惶诚恐的模样。
郑贵妃究竟是多得宠,才叫这些宫人如此小心翼翼?这样的程度,颇似当年她的母亲。
彼时旭日当空,再过半个时辰便是用午膳的时间了。薛令微见到郑贵妃的时候,郑贵妃正坐在铺着绒衾的榻上,拿着剪子给一盆绿菊细细修剪。
薛令微请安道:“妾身拜见贵妃娘娘。”
郑贵妃朝薛令微看过来,姣好的面容漾起一丝笑意:“免礼吧。来人,赐座。”
宫人搬来圆木凳,薛令微说了句:“妾身谢贵妃娘娘恩典。”然后便坐下。
郑贵妃朝她看来,须臾,道:“都到了本宫跟前了,你这面纱该取下来了吧?”
“是。”薛令微将面纱取下,抬头,便看到郑贵妃正在打量她。
虽然是面带微笑,可薛令微却清晰的察觉到郑贵妃朝她投来的那股子犀利。
是不善的针对。
郑贵妃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朝她走来,在她一步之外停下。而薛令微在她过来的时候也已经起身。
郑贵妃吩咐人下去备午膳,然后屏退了所有宫人。
“你这张脸,跟朱毓妡真是七分相似。”
朱毓妡是薛令微母亲的名字。
而郑贵妃却毫不顾忌的直呼她母亲的名讳,不仅如此,她还清楚的看到郑贵妃眼里在说这个名字时的不屑和愤恨。
“妾身一介民女,贵妃娘娘折煞妾身了。”
“民女?”郑贵妃轻笑两声,“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不过你一介民女,又怎知长公主的名讳?”
薛令微眼皮一跳,暗道不好。可抬眼看到郑贵妃的表情后,她却觉得,郑贵妃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与赵珒关系匪浅,又是皇上的宠妃。她到底是真的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只是出言诈自己,薛令微一时还真不好说。
不过郑贵妃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叫她一起修剪那盆绿菊。期间二人无话,没多久,宫人便已准备好饭菜。
薛令微不知郑贵妃今日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是叫她来说话,可实际上,根本没有说几句。
况且之前她与郑贵妃并不相识,赵珒生辰那日郑贵妃是什么反应她看的明明白白。今日她无端叫自己过来,定没有好事。
郑贵妃邀她入席,薛令微出于防备,是委婉的拒绝的。可郑贵妃并不理会,只道:“难道本宫宫里的饭菜,还配不上红菱姑娘的口味不成?”
薛令微只得坐下。宫人为她盛了饭,夹菜,她味同嚼蜡,脑海里翻天覆地的揣测郑贵妃的意图。
可她对郑贵妃从不了解,郑贵妃又并非善类,她连揣测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薛令微承认自己确实是想不了这些尔虞我诈复杂无比的事情。
郑贵妃用膳用的极为优雅,用膳完毕,她唇上的口脂还是好好的,嘴边也并无油腻残渣。反观薛令微,她曾贵为郡主,懂礼仪方寸。但刚才她实在心不在焉,所以便不似郑贵妃这般小心翼翼,吃个饭连口脂都不蹭半分。
二人饭间并未说什么话。因为郑贵妃不先说,薛令微自然不会先开口。
等落碗后,才听郑贵妃悠然的说了一句:“赵珒怎么还不来寻你?”
“啊?”薛令微不明白她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
郑贵妃似笑非笑,让薛令微更加看不懂了。接着又听郑贵妃继续说道:“看来,你也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他看重。”
薛令微回道:“督公事务繁忙,有很多事情自然比妾身一个侍妾重要。”
“真是张会说话的嘴。”
宫人将饭菜碗碟撤走,端上来一壶茶,茶水倒出来呈暗红色,冒着丝丝热气。端到了薛令微跟前。
“这是……?”薛令微捧着那杯茶,颇为不解。
“是洛神茶。”
薛令微并未听说过这种茶,她原本也并不喜茶,所以不甚了解。
“洛神花产量极少,也鲜少有人饮用,不过本宫确是喜欢这个味道,你尝尝?”见薛令微满怀心事,郑贵妃眉梢轻挑,“怎么?怕本宫会在这里面下毒?”
“妾身不敢。”
郑贵妃扬了扬唇角,端起面前的那杯茶,饮了一口。
薛令微只得举杯饮下。洛神茶入口味酸,不是她喜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