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不必,”谢麒温和道,“小满你与朱世子他们相处了这么久, 若是像我一样送礼物给他们,反而生分。”
谢笙点了点头,又看向二姐儿。
事实上,谢笙在听见谢麒的话之后,心里差点没乐翻。
二姐儿之所以问谢笙送不送礼,其实就是想跟着谢笙选的。
若谢笙不送,她也可以不用送,便能省下一笔花费。若是谢笙送,想必凭着他和朱家兄妹的关系,也不会送什么太贵重的,二姐儿再从自己的收藏里选个差不多,或是略微次一些的便是,左右她是庶女,礼物不越过嫡子去,也不会有什么人说嘴。。
可现在谢麒这话摆在这里,就是把自己和谢笙分成了两边。谢笙和朱家兄妹一起长大,平时的拜访自然不需要如此多礼。
谢笙是不需要了,二姐儿却是需要的。要是谢麒没说那话,二姐儿跟着谢笙不送,心安理得。谢麒说了这话之后……
二姐儿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厚着脸皮道:“我出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东西,等下回再给朱姐姐补上吧。”
这哪是要补上,分明是舍不得自己的东西,又怕下了脸面,找来搪塞的话呢。
谢笙兄弟两个都看得明白,只不揭穿她。
“那我叫小六子先去通报一声吧,”谢笙道,“小六子从小就在我们身边伺候,去慎之哥的住处也方便。”
朱家兄妹毕竟是外人,又有朱弦这个将要成丁的男子,住在内院有些不像,便挑了离府外长街较近的院子,有个小门和府外相通。
小六子比谢笙大不少,不能在内院穿行,去外头传话却无妨。
谢麒当下又让人去通知在外头等着的小六子,叫他快些去说。
小六子从外院抄近道,很快到了朱家兄妹的住所,叩响了门。
“是哪个,”朱家兄妹身边伺候的,还是在蜀州买的人,这个看门的小子为人实诚,就是一口蜀州口音,总也改不好,“啊呀,我还说是哪个哟,原来是小六子哥哥。是不是小满少爷喊你过来的?”
这夹杂着官话的蜀州话听得小六子心里只觉得亲切:“前头几位少爷小姐商量,要来拜访朱少爷和朱小姐,你快回去同他们说。”
“哦,是小满和谢麒要来?”说话间,朱弦已经听见外头的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了。
小六子垂首道:“听说是二姐儿提议的,她也会一并过来。”
“她来做什么,”朱红玉支起窗户,一身家常衣裳,随意的坐在窗下,“莫不是前两日被我那话害得老太太责骂了她,要找回场子来了?”
“还不快去换了衣裳,这样见客,像个什么样子,”朱弦说着这话口气却十分温和,似乎也就是这么一说。
“有什么干系,”朱红玉道,“与我说话的自然是那二姐儿,谢麒这么大了,难道还能来见我?”
见朱弦不语,朱红玉才对小六子道:“你回去吧,就说我们已经知道了。悄悄问问小满,他今儿中午是要回去用饭,还是就在这里吃。若他就在这边吃,我亲自下厨,给他做辣子鸡。”
“有您这句话,我们少爷定然是不肯走了。他吃了这两日京城的菜系,总念着蜀州的辣子呢,”小六子又给朱家兄妹行了个礼,才道,“那小的就先去回话了。”
等小六子走后,朱红玉就直接关了窗户,招呼着小丫鬟给她拿衣裙了。
朱弦很不明白朱红玉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便道:“方才不是还不愿意换见客的衣裳吗,怎么这会儿又忙起来了。”
“若只有小满过来,我是不忙的。谢家二姐儿尽学了些眉高眼低的东西,此番过来又是她提出来的,我若不打扮得好些,还不耐烦应付她呢!”
朱红玉说完这句,便没了话音。其实她还有一句没说。
便是谢麒来了之后,只去寻朱弦说话,却也难保他们不会见面。朱红玉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履行这段婚约,便要先叫谢麒对自己满意了,才不会生出太多变故。谢老夫人的慈心,朱红玉是不敢,也不会去赌的。
来了谢家这几日,朱红玉也私下打听清楚,谢麒最喜美人。所以他身边的丫鬟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朱红玉自认容貌不差,稍稍打扮起来,便不晓得胜过旁人多少。那日初见时候,朱红玉就能叫谢麒注意到满身旅程疲倦的她,这时候悉心打扮过后,自然就更能给谢麒留下深刻印象。
朱红玉难得挑了一身石榴红的裙子,手上也戴了一串红珊瑚串。脖子上的璎珞是用蜀州开采的无色水晶为主,众星捧月般拱着中心的几颗大珊瑚珠子。若说水晶只是做配,却也不能,那底下用小水晶做成的流苏,颗颗打磨得精细,在朱红玉行止之中,能折射出不同的光彩,叫人惊艳。
因还离及笄还早着,朱红玉便没有把头发梳的太繁复,而是用了绸带和水晶花,将头发拢了起来。那水晶花上也缠着流苏,初见时并不显眼,甚至在正面还不太看得出来,最胜是侧脸。
等朱红玉一番打扮忙完,伺候的下人回话说是谢笙三人已快到了,她赶忙出了屋子,和朱弦站在一起,立在门口处,等着迎接来客。
转过转角,最先注意到朱红玉的,反而是二姐儿。
二姐儿平日在外头的表现,便是如水莲花一般娇羞柔弱,温柔出尘。要说她最不喜欢的,便是像朱红玉现在这样,骄傲明艳,似乎能叫世间光华都为她留住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光彩太盛,总能轻易叫她刻意营造出来的娇弱效果变得极不起眼。二姐儿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这可不是自己能轻易得罪的人,可不能由着性子来。
“红玉姐今天可真好看。”
谢笙这话出口之后,谢麒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且先前以为可能会难以见到的朱红玉,竟然也在门口一道迎接他们。
谢麒向朱红玉看去,只一眼,便有些移不开目光。
朱红玉像初见时一样,礼貌的对着谢麒笑了笑,似乎并没有特别注意他,反而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谢笙身上。
谢笙撇开谢麒,跑到朱红玉身边,围着朱红玉转了两圈,自得道:“我就说红玉姐用这个璎珞好看!”
“是是是,我们小满挑的最好,”朱红玉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温柔的点了点谢笙的额头,“这么些日子不过来,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们了呢。”
“哪儿能啊,”谢笙喊冤,“咱们进府也不过才第三日,红玉姐你这可冤枉我了。”
见朱红玉和谢笙如此亲密,谢麒不仅不吃醋,心里反而越发满意。
朱红玉的美,美在骨子里的高傲。偏偏她在面对谢笙这个弟弟时,又能再温柔不过。
这让谢麒觉着,自己曾见过的大半女子,都比不上朱红玉的美。就算是深宫里的高贵妃,也比不过此刻的朱红玉。
“我方才瞧见朱姐姐的首饰就觉得漂亮,京城里是再没有这样的款式的,没想到还是小满挑的,”二姐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不过我看,还是朱姐姐更美,连这样漂亮的首饰,也夺不走你的光彩。”
朱红玉对于二姐儿突然的恭维有些奇怪,不过朱红玉也并不是不会看时候说话的人,二姐儿已经表达出好姿态,她若还揪着先前的事情不放,便落了下乘:“多谢二妹妹夸奖。我瞧着二妹妹今日这打扮也好,最衬二妹妹你的气质。”
这波商业互吹是可以的,谢笙想,如果不是知道之前这两人还有过过节,怕还以为是两个亲密的姐妹呢。
“朱世子。”
“谢世子。”
谢麒和朱弦并不熟悉,便只能先简单的打个招呼。
二姐儿在一旁见了,用帕子轻轻掩了嘴笑道:“瞧大哥哥你的样子,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拙舌的时候,可见是上了心。”
二姐儿说着就看了一眼身边的朱红玉,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她的举动并不晦涩,甚至有些大胆。
谢笙往前站了一步,疑惑道:“大哥对慎之哥上什么心?”
“小满,”谢麒轻轻喊了谢笙一声才道,“朱世子的母亲与我母亲是姨表姐妹,若论起来,我还要叫朱世子一声表哥的。”
谢麒一句话,完全忽视了二姐儿方才的举动,虽然他心里的确有几分那样的想法。可二姐儿的话太大胆,也太尴尬了。和才见过第二面、甚至还不算是朋友的人就开这样的玩笑,实在太过。
只是谢麒这句话里,也抛出了一个让人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谢麒和朱家兄妹竟然还有亲戚关系?
朱弦一怔,紧接着也笑了起来:“倒是我忘记和小满说了,我的外祖母和谢世子的外祖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当初你们老太太在闺中时,还和我祖母是极要好的手帕交呢。”
所以小杨氏和宋氏身为姨表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才会那样要好,甚至给两个孩子指腹为婚。老太太在听说了朱氏兄妹要来之后,才会这样高兴。当初朱弦的外祖母,可就生了宋氏一个女儿。
“那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喊表哥表姐?”谢笙眼前一亮,“慎之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还一直担心着呢!”
担心什么?朱弦只略一想便明白了。
此番若不是谢老夫人坚持,还有皇帝递出来的话,朱家兄妹短时间内,是不会和谢笙再有多少往来的,谢笙没什么理由,也不好去寻他们。如今借着谢麒的光,彼此有个亲戚身份,相处起来,也就不必太过忌讳。
朱弦有些哭笑不得。
勋贵之家,姻亲网络复杂,细算起来,哪一家没有个亲戚在?真这么算着,只怕算一天一夜也理不清的。
不过当着谢麒和二姐儿的面,朱弦是不会说这些的,他预备等这两人走了,再与谢笙细细分说。
“便是不告诉你,你哥哥姐姐也没少喊,我何时亏了你的东西?”朱弦说罢便邀请谢麒和二姐儿进门去,“说了这半晌,竟还站在院子口,实是我这个做主人的不是,谢世子、二姑娘可千万别恼了我。”
“这怎么会,”二姐儿从混乱中找回了自己的神思,又道,“原来都是一家子亲戚,朱世子不如就称大哥为表弟,还显得亲近。”
谢麒的表哥多了去了,高家那几个,连着东宫太子,都要喊一声表哥呢,朱弦可不稀罕这个。
他只当是没听见二姐儿这话,对谢麒道:“谢世子,请。”
二姐儿面上讪讪,不自觉拧着自己的帕子。
朱红玉见了道:“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自说我们的,去我屋里吧。”
“小满,你要不要一道?”朱红玉看向谢笙。
谢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没做好决定,小六子就上前来:“少爷,方才林管家派人来,说是侯爷寻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小满的辣子鸡吃不到了。
——
第30章 进宫
“皇上起驾——”
太监总管钱公公今儿并没跟着皇帝去上朝, 他在送走了皇帝之后, 就立即折返,回到了身后的宫殿之中。
他进门之后, 没在殿中停留, 而是熟练地穿过了一个低小的暗门,走进了另一个寝殿。
殿中还焚着清冷的梅香,因这儿的主子不喜欢太多人服侍,一般不留人在跟前, 唯有一个老嬷嬷坐在不远处的小几前,正在调香。
厚厚的帷幕还没有半点动静。
钱公公只看了一眼, 便低了头, 快步走到了离帷幕三尺远的地方站定。
“娘娘,皇上已经起驾了,”钱公公特意压低了嗓音, 让它听上去不至于显得太过刺耳,免得吵着了里头正在休息的人。
“是吗, ”里面那人轻轻说了一声,便只听得一串铃铛脆响,是里头的人拉响了床柱边的绳子。
铃声响起之后,很快就有一列侍女端了洗漱用的东西进来。
钱公公赶忙退到门外。
这小门做的隐秘, 前头绿树成荫、花草掩映, 如不是知晓此处之人,一般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白露过后,天气便慢慢转凉。这会儿太阳才刚刚升上宫殿的对角, 呼吸之间已经带上了些许雾气。
一个小太监转过转角,瞧见钱公公之后,忙快走几步,悄悄问道:“师傅,那位主已经起了?”
钱公公睨了那小太监一眼,没有说话。
小太监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对钱公公赔笑道:“瞧我这张嘴,师傅,定边侯府的亲眷听说已经出了府门了。”
钱公公似乎是被太阳的光芒给刺着,眯了眯眼睛,才慢条斯理道:“皇上吩咐过了,定边侯乃国之栋梁,等他和他的亲眷来了,便先直接请到偏殿去休息,不可怠慢了。”
“是,”那小太监领了命下去。里头的宫女们也都退了出来。
钱公公这才重新走了进去回话。
摆着明黄色靠垫的主位上,正坐着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裳的青年女子。她脸颊微丰,凤眼朱唇,身上气质高贵,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骄傲自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