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分开来,谢麒和老夫人都能理解,可合到一起,就让他们直接懵了:“你,你说什么?”
谢笙眨眨眼睛,结合李氏当初所言,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大致框架,只是缺少细节。
“爹?”谢麒动了动,变成了面向谢侯跪着,“爹,我娘不是朱王妃害的吗?”
谢侯没回答谢麒,而是问老夫人:“娘,宋氏为救文娘而死,大公子也坠马而亡,虎毒不食子,朱王妃当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当初宋氏和小杨氏,也即是杨文娘,受朱王妃之邀,去了王府赏花。宋氏是朱王妃弟妹,小杨氏是宋氏的姨表妹,又和朱王妃玩得好。后朱王妃因府中琐事离席。
彼时朱王妃长子大公子和朱弦正在离赏花处不远的马场骑马。就在朱王妃离席后,不过一盏茶工夫,变故陡生。
大公子的马匹突然失控,一路冲向了花树下的宋氏和小杨氏。
马匹速度极快,周边伺候的人站的远,根本来不及去救。
小杨氏怀有身孕,行动不便,被吓得六魂无主,动弹不得。宋氏本可逃脱,却在危急时刻挡在了表妹小杨氏的面前。宋氏当场死亡,大公子摔下马后,被马匹践踏而死。小杨氏受了重伤,在接生婆子的帮助下强行生出不足月的谢麒后,也香消玉殒。
当初这事儿的所有线索被指向了朱王妃,谁都知道,朱王妃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儿子、弟妹和好友?可若是朱王妃想杀的,就只有小杨氏,宋氏和大公子都只是意外呢?
最后证据确凿,朱王妃是贪图定边侯夫人能为她带来的利益,想杀了小杨氏,换上朱家人。定边侯谢宁手上的军权,才是万恶之源。
朱王妃用尽手段,终于找出破绽,绝地反击。这事儿却被查出和高侧妃以及高家有关。当时正在夺嫡的关键时期,妻儿还是江山,对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来说,并非难以抉择。最终所有事情被推到宋氏身上,而朱王妃的反击却被隐瞒了下来,背负着杀人的罪名。高侧妃依旧高高在上,进宫之后更是做了贵妃,儿子也做了太子。
“不,这不可能,”老夫人极不愿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恨错了人,自己一直亲近的高家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儿子当初也是过了快一年,才艰难查出了真相,那时候皇上已经登基,和高家好得蜜里调油,”谢侯如今的语气,已完全听不出他心里当时有多恨,“高家想要高四娘为我继室,皇帝恐我一怒之下杀了高四娘,才选了茹娘做我续弦。”
谢笙听到这里,脑子有些发懵,我娘不是耽误了花期才嫁过来的吗,怎么和皇帝又有关系了。还是因为顶包这样的事情。谢笙不由自主拉住了身边谢侯的衣角。
老夫人身子晃了晃,撑着一旁的小几才没倒下去:“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皇帝信重高家,我便是他当初的伴读又能如何?娘您莫忘了,当初我赋闲在家整两年,直到大姐儿出生,才重新有了差事。”
“我是定边侯,可我做的又是什么呢?皇上恐我恨他,又叫我轮转了四五年,见我忘了之前的事情,才让我去了蜀州,重掌军政大权。这时候,皇上和高家已经有了分歧。”
谢侯恨高家吗?恨。恨皇帝吗?自然也恨。
可他不能把自己对皇帝的恨表现出来,所以他学会了隐忍,藏得比谁都好。他把所有的恨放到了高家上头,就连周老爷子都没能看出来,谢侯是恨着皇帝的。毕竟谢侯连皇帝都瞒过去了。
皇帝看重谢家,谢麒做了太子伴读,谢笙又是从出生开始就被他秘密关注,也是预定好了的二郎的伴读。而且皇帝也说好,等谢侯再做一任,便许他回京。
如此荣宠,只怕对于任何一个臣子来说,都要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这些话,谢侯谁都不敢说,谢麒年纪小,只怕说了就藏不住,他只能让谢麒不与高家接触。
老夫人倒是心疼小杨氏,可皇帝在上头盯着看呢,谢侯初时是不能说,后来便是没个好时机。左右让老夫人多骂他几句,还能迷惑高家。高家心里愧疚,自然要捧着谢麒。毕竟比起谢笙,谢麒和他们的亲缘关系才更近。
高家之所以要杀小杨氏,一个是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一个也是他们栽赃到朱王妃头上的罪名,为了定边侯夫人之位。小杨氏是一表三千里的侄孙女,如何比得上高家自己的女儿。何况小杨氏的亲表姐,还是朱家妇。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能同时杀了大公子,为现在的太子让路。
高家付出那么多,将还是王爷的皇帝送上皇位,自然要提前保证好自己的最大利益——下一任帝王。
第36章 老亲
“这一大早的, 就听见鸟雀乱叫, 也忒烦人了,”一个丫鬟拿着长竿, 去将树上的鸟儿赶走。
鸟雀受到了惊吓, 扑棱着翅膀飞上天空。
“不必赶了,随它吧,”谢麒亲自打起帘子,走了出来。
“世子爷今儿怎么这么早, ”那丫鬟忙将竹竿抽了回来,“世子怜惜你们, 日后可不许再乱叫, 扰了他的清净。”
谢麒往日里看着这样的情形,都会觉得心里舒坦,或是会心一笑, 或是和那丫鬟多说几句,可今日他却没这个心思。
那丫鬟小心的看了看谢麒脸色, 方才问道:“世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昨儿从前头浑浑噩噩的回来,谁也不理,可把姐姐们给吓坏了。”
“胡说什么呢,”两个香腮带粉的大丫鬟走了出来, 虽是责怪那小丫鬟, 却是笑着说的。
那小丫鬟吐了吐舌头,拿着长竿跑了。
头先说话的大丫鬟名叫碧树,后头跟出来的是西风。取的是昨夜西风凋碧树之句。
碧树年纪更小, 也活泼些,从不怕谢麒,便问:“世子怎么这会儿还愁眉不展?听说侯爷昨儿在正院大发神威,可是责骂您了?”
见谢麒没开口,碧树又对一旁的西风道:“瞧吧瞧吧,我就说了,还是高二爷对咱们世子好些,世子那么护着二少爷,反被他告了一状,叫我们爷到这会儿还不开颜。”
西风还没开口,就瞧见了谢麒不善的目光,忙拉了碧树一下,对谢麒道:“碧树年幼,一向说话不过脑子,世子别和她计较。”
“日后我屋子里,不许提起高家,任何人都不行,”谢麒胸中一股子闷气无处发泄,被西风这话一堵,又不好责怪碧树,“日后叫我知道谁和高家有任何牵扯,直接撵出去不用,若敢将我身边的事情说出去的,全家发卖出去!”
二婢听了这话,俱是心中惊诧,碧树更是不敢开口。
“小满是我亲弟弟,是谢家的嫡出二少爷,要是叫我听见谁对小满不尊重,打死不论!”
谢麒也不管二婢是什么表情,径直向外走去,半道上遇见老嬷嬷过来:“老太太请世子过去,过会儿有不少客来。”
碧树紧紧拉着西风的手,心里惊惶不定,等谢麒彻底走远了,她的眼泪才落了下来:“你可听见了?他这是在说我呢!”
西风见状,忙拉了碧树回屋子里去:“快收住了,你想叫院子里那些小贱人看笑话?”
碧树忙和西风一起躲了回去,兀自议论,而后又将谢麒这话赶忙传遍了全院上下,若有一个违背,绝不姑息。
谢麒走了一段,又觉得自己方才对二婢说话语气太重了些,心中更觉烦乱。
老嬷嬷以为谢麒是因为今天的客人才觉得烦躁,便忙宽慰道:“世子不必忧心,老太太说了,那些个老王妃。老侯爷前来,至多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等他们说完了,便过去了。左右您只管往侯爷身上推便是,那才是咱们府里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呢。”
谢麒一听这话,就晓得老夫人并没把事情告诉老嬷嬷。也是,这事儿如此重大,二姐儿甚至没资格旁听,老夫人自然不肯告诉老嬷嬷,即便这是她最信任的仆人。
“爹可是在书房?”谢麒其实也不想这时候去前院。他想了一夜,都不能合眼,还是天微亮的时候,才稍微眯了一阵,又很快被嘈杂的鸟雀声吵醒,精神状态十分不好。
“侯爷说他知道今儿有不少客人要来,就带上小满少爷去了李家。原也是想叫您一道的,老太太却说家里不能没个主事的男人在,才没和您说。”
这哪儿是没个主事的,分明就是他和李家的孙辈闹过不愉快,老夫人不敢放他呢。
谢麒难免想到,那次的不愉快,其实也是因为高祺对李氏不尊重,背后说嘴,被李家人抓到而引起的。
谢麒叹了口气,同老嬷嬷加快了脚步,先去见了老夫人。
“祖母,您可是也没休息好?”
“上了年纪,总是觉少,”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谢麒眼眶下,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青黑眼袋,到底是没说出敷一敷的话,而是对谢麒道,“且忍着些,让他们说完就是,只不管问你什么,你都别答应,你精神头差,他们也不会难为你一个小辈。”
原本只是心里存着事,睡不着的明证,此时竟成了极有用处的好东西。
“老太太、世子,外头有两家王府、三家侯府都下了帖子。”
老夫人握住谢麒的手:“别怕,这回,听你爹的。”
定边侯府外,高祺的父亲高尚书正领着高祺站在门口,高母则坐在马车上。
高尚书叫人敲开定边侯府的门后,林管家出现在他们面前。
“高尚书,”林管家身后跟了一溜的人,个个长得高大,气势挺拔,身上带着戾气,一看就是谢侯身边真正从军中跟出来的那批亲信。
高尚书默默的把硬闯从自己心里划掉。
高祺很不满林管家的摆谱,可他却连不满都不敢表现。
他昨天被扔出谢家之后,回到高家,就被父亲狠狠收拾了一顿。那会儿他才真的知道怕了。今儿一早,高尚书连早朝都没去,就直接领着他和母亲来到了谢家门口,务必要让谢家把昨天说出来的话给收回去。
“林管事,还请代为通报,高某想见一见谢表弟。”
“我们侯爷出去了,高尚书若要寻,还请改日再来,”林管家彬彬有礼,丝毫不顾高尚书的脸面。
高尚书脸色一变,显然他是不信谢侯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的,何况他今日是直接翘了早朝来的。这种事情顶多也就只能做这么一两次,次数多了,就算他爹是太尉,也帮不了他。
“胡说,我们来的这么早,他能去哪儿?”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出现在街口。
“见过襄北侯,”林管事给来人见礼。
襄北侯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但他精神极好,红光满面,不见半点垂暮之色。
“林小子,别费那么多话,直接叫谢宁来见我,”襄北侯说着就进了府门,高尚书想随后跟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林管事,你这是什么意思,”高尚书显然是恼了。
前头的襄北侯扭头见了这情形,也有些惊讶。他原以为不过是小孩子的口角上升到了两家的关系,才在高家的求助下,下了帖子到谢家。如今这模样看着,怎么觉得有些不大妙呢。
“我等俱是奉命行事,还请高尚书不要为难我等。”
“不就是小孩子的口角吗,谢家和高家可是老亲……”襄北侯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还意犹未尽。
等襄北侯停了下来,林管家才规规矩矩道:“侯爷说了,表面上和你称兄道弟,背地里骂你白眼狼,还把你一家子妻子儿女都骂了个干净的亲戚,他可不敢要。若不是看在老亲的份儿上,就不是不来往,而是直接断亲了。”
林管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侯爷说了,要是高家想要断亲,直接说一声也行,他自个儿给皇上上折子,求皇上做个见证。”
襄北侯听了这话,不由变了脸色,看向高尚书。
“这其中有误会,我今日就是来寻谢表弟解除误会的,”高尚书脸色有些发僵,心中暗骂,果然还是那个谢无赖。
高尚书心里想着,就不由得又瞪了高祺一眼,都是这个逆子惹的祸,谁叫他在谢宁在的时候去谢家惹事的。
林管家并不接高尚书的话,只恭敬的请他倒回去。
“侯爷今日不在家中,高尚书请回吧。”
就在高尚书和林管家对峙的时候,好些个被高家联络到的老亲都出现在了侯府门前。
不管他们怎么问,林管家都说是谢侯不在家,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他若是不在家,你倒是说说他去哪儿了?咱们这些个老亲,谁也没听说他的去处,你不是在哄我们吧。”
“各位爷别急,”林管家笑眯眯道,“侯爷去了李家。”
“侯爷说了,回京这么些日子,他还没去拜访岳父,实在是失礼,今儿天还没亮就出门了,这会儿约莫已经到了。”
李家?谢宁岳父的李家还能有哪个?李翰林家呗。
这话一出,不少老亲都心生退意,谁也不提要高尚书跟着进来的话语。
“谢宁去见老丈人了,谢麒去了没?”
“老夫人和世子爷都在家中。”
“行,咱们来都来了,去瞧瞧谢麒去,”襄北侯率先走人。各位老亲紧随其后,有些王妃在的,便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高夫人下了马车,要跟进去,没想到也一并被拦了下来。
“林管家,你不要欺人太甚,”高尚书总算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气。
“我只是奉命行事,高家人不得入府,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林管家看也不看一旁的高夫人,只道,“莫非高夫人不是高家人?”
“你!”高尚书无法,只得带上家眷打道回府。
“爹,”高祺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林管事是什么人啊,我怎么瞧着各位王爷都同他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