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是一个人正在原地**的时候,突然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来……透心凉,心飞扬。
卫大丫闷着嗓子‘嗯’了一声,强迫自己赶紧回神,把白杨写在纸上的解题过程看了一遍,盯着刚开始那几个变化步骤多琢磨了一会儿,豁然开朗,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诚恳地向白杨道了谢,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白杨将卫大丫喊住,鬼使神差地问,“卫大丫同志,你是准备参加高考么?”
卫大丫心乱如麻地点头。
白杨又问,“准备考什么大学,什么专业?”
“没想过呢,能考上什么大学就上什么大学,至于专业么,我想学做生意。”冷静下来的卫大丫说。
白杨逆着日光咧嘴笑,“好巧,我也想学做生意,要不之后我们一起复习?遇到不会的地方也能及时交流?对了,卫大丫同志,我想考首都经贸大学,建议你也考这个大学,放眼国内,想学做生意,这个大学敢说第一的话,没人敢说第二。”
花痴·卫大丫:“……”你能不能不要笑了?这样笑很容易迷死人,勾掉大姑娘小媳妇的魂儿的!
内心吐槽白杨仗着一张脸就不厚道地随便撩人,嘴上却十分诚实地答应了下来。
回采购科的路上,卫大丫若不是担心被人当成神经病,估计会高兴地在路上蹦个野生迪。
就这样,卫大丫与白杨的互助学习小组就组成了,二人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学习交流,多数时间都是卫大丫有想不明白的问题,白杨给她讲,只有极少数时候,才会出现一个卫大丫会而白杨不会的问题。
两人都是青春正当时的年轻男女,荷尔蒙旺盛得不得了,一来二去,你来我往,就这样勾搭上了,遇上一个两人都有空的日子,这俩还会约着去看一场电影。
不管那幕布上放的什么东西,只要同白杨坐在一起,卫大丫就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填满了,双脚就好似是站在棉花上一样,走路都轻飘飘的,大概刮一阵风过来,她就能迎风起飞!
白杨与卫大丫的地下情进行得火热,采购科的白庭生却坐不住了,他心里酸的就好像是吃了一整筐老陈醋泡柠檬,看卫大丫的眼神都在冒酸气。
卫大丫原本还算敏感,可自从同白杨谈了恋爱之后,她心里眼里除了白杨就只剩下工作与学习,哪里会在乎别人的眼光,故而白庭生冲她喷来的酸雾都被她自动忽视了。
白庭生自己气了个半死,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卫大丫没有同白杨一起吃饭的空,他死皮赖脸地缠着卫大丫,非要坐在一个桌上吃饭。
卫大丫一脸别扭,“白庭生同志,你这是要干啥呢?如果我还是单身,那咱俩怎么坐一块儿吃饭都无所谓,可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你还同我坐在一块儿吃饭,这不是给我招误会么?”
白庭生没好气地说,“放心,白杨不会吃我的飞醋的。”
“啥?”
卫大丫觉得白庭生一定认识了个假白杨,她说:“白庭生同志,我和你说,白杨那个人看似大喇喇,实际上可小心眼了,我就是同他们连的另外一个大头兵多说了几句话,他就缠着我问东问西问了好一会儿,你要说什么赶紧说,说完之后我换一个桌子去吃饭,我可不想再被他当成犯人一样审。”
说这话时,卫大丫脸上满是夸张的嫌弃,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卫大丫这是一边嫌弃一边享受,她就喜欢白杨的这个调调。
白庭生被塞了一口老陈醋味的狗粮,越发心塞了。
他拉着卫大丫来吃饭,原本只是想要谴责一下卫大丫的不仗义与不厚道,连自己朋友的墙角都会挖,可是对上卫大丫那干净坦荡的眼神,他憋到嗓子眼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让他怎么说?
白杨是他介绍给卫大丫的,男俊女靓,性格一个爽朗一个闷骚,凑在一块儿简直就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连他都觉得这两人般配,两人也彼此看对眼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因为他么?
他是卫大丫的朋友,同白杨闹崩之后,同白杨连朋友都算不上了,他有什么资格与立场来指责卫大丫与白杨处对象?
换个角度再想,他喜欢白杨,但白杨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白杨又不是他的私人物品,想喜欢谁也没必要同他说……道理他都明白,可还是觉得心如刀割。
那是他最喜欢的人啊,就这样被他亲手推给了别人。
在卫大丫赤诚磊落的目光下,白庭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内心阴暗、行为卑劣的小丑,他抱着利用卫大丫去试探白杨的心思,让卫大丫接触白杨,想通过卫大丫来打听一下,白杨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他们俩闹僵的关系究竟有没有破冰回温的余地……这本来就是他的算计,算计失败,又能怪得了谁?
白庭生不想再憋着了,索性一股脑都同卫大丫倒了出来,“我不是同你说过么?我喜欢一个发小,来部队也是为了追他的,那个发小就是白杨。”
“噗!!!”
卫大丫嘴里还未嚼碎的米饭喷了白庭生一脸,她被这话呛得直咳嗽。
白庭生:“……”
见卫大丫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来给他擦身上脸上的米,白庭生黑着脸接过手绢来,“不用你给我擦,万一你家小白杨又吃飞醋了,你该怎么办?”
飞快地料理好身上的米粒,白庭生将手绢还给卫大丫,见卫大丫目光呆滞,脸上的神情就好似是被雷劈过一般,他没好气地说,“怎么?被吓着了?知道自己多不仗义了吧?我拿你当朋友,你却同我喜欢的人处了对象!”
把心里憋着的毒气释放出来之后,白庭生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了,他又说,“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那你俩就好好处对象,明白不?”
“我这辈子算是掉进泥坑里爬不出来了,没道理将他也拉近泥坑来,这样对他不公平。我不是正常人,他是,卫大丫同志,好好对他。”
卫大丫恍恍惚惚地回过神,直到此刻,她依旧无法接受白庭生喜欢的人是白杨这件事。
“我吃饱了,先回科里去,你慢慢吃,好好消化消化这件事,别同白杨说。”白庭生端起铝饭盘就走。
卫大丫味同嚼蜡地吃完饭,像是游魂一样飘飘忽忽地回了办公室,盯着书本上的文字看了好一会儿,那些字上面的重影才消失。
站在朋友的角度上,卫大丫觉得对白庭生有些愧疚。
可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她觉得自己没错。
处对象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没道理一方喜欢,另外一方就非要答应,不然就变成绑架了。
再想想白杨,被自己的好朋友喜欢,还被好朋友质问着索要一个结果,那种感觉肯定很难过吧……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卫大丫强迫自己将这件事放在脑后,可是一看到白杨,她脑子里就会忍不住冒出白庭生同她说‘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白杨’的情景,不得已之下,她同采购科的主任申请了出差,一连跑了十来个地方,花出大把的钱和票,这才将白庭生给她造成的心理压力排解了不少。
何以解忧,唯有买买买!
高考眨眼就到,白杨察觉到了卫大丫的不正常,索性赶在高考前带卫大丫爬了一遍部队后面的山,他将当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卫大丫。
那是一个白庭生自我催眠、自我陶醉、自我沉睡、到现在都不愿意醒来接受现实、不愿放过自己的故事。
站在山顶上,听着耳畔刮过的呼呼的山峰,卫大丫定定地看着白杨,原本那么爱笑的一个人,现在居然皱起了眉头,依旧好看,但有些让人心疼。
“大丫,我不可能给他回应的,他喜欢我,不是我的错。我不想伤害他,已经躲开了,是他不愿意放过我。”
白杨神情寡淡,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纸卷烟来,叼在嘴里,就着火柴点燃,抽了一口,“他太偏执了,别人都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让他见了黄河,撞了南墙,他还是放不下,我该怎么办?”
一抽一吐,纸卷烟上的红星明明灭灭。烟笼着人脸,就好像是人被藏在了雾霭中一样,让卫大丫一阵心慌。
她伸手把白杨手中的烟夺了,掐灭后丢在地上捻了好几脚,然后把踩扁的烟头一脚踢下山去。
“你说得对,之前是我走进死胡同里了,处对象是咱俩的事情,同别人没有关系。白庭生怎么想,我们终究是没能力顾及的。”
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落地归位,卫大丫开始了管家婆模式,“白杨,往后不许抽烟,听到了没?你看看那些抽纸卷烟的人,好端端一口大白牙愣是给熏成了黄板牙,看着就难受,你能不能替你的牙考虑考虑?你抽烟的时候,征求过他们的意见了么?”
白杨乐了,“征求过了啊,我抽烟的时候问过它们,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就吱个声,我便不抽了,结果它们都没出声,这不就是代表同意了么?”
卫大丫翻了个白眼,“那是无声的反抗,懒得同你贫嘴!”
……
时隔一年,又是一个七月底,卫大柱、谢玉书、卫大丫与卫二丫又回到了头道沟,不过这次回来的可不仅仅是他们四个,还带来了两个客人——白杨和谷硕。
卫大柱一路上都在给白杨和谷硕打预防针,“我妈的脾气不太好,你们都是文化人,还请你们多担待担待啊……”这句话至少说了一百遍。
谢玉书看卫大柱那紧张的模样,就想到前几年卫大柱脑子里的淤血散掉,带她头次回卫家的情景。
那时候的卫大柱是怎么说的来着?他把卫老太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简直就是人世间仅有的好妈,结果一见面,卫老太就崩了卫大柱辛苦描好的人设。
白杨和谷硕早就听卫大丫、卫二丫提过卫老太的光辉事迹了,心里对未来丈母娘这个人好奇得不行,早就想一睹卫老太的真容,只不过若不是这次上门有‘丑女婿见丈母娘’的一层关系在,他们俩绝对能坦荡大方地进卫家。
白杨与谷硕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从部队到头道沟的一路上,两人一边看着沿路的风土人情,一边聊着国内的大环境,心态还算平和,但卫大丫与卫二丫就不好过了。
卫大丫与卫二丫都是在卫老太那‘神威’下长大的人,知晓卫老太有多么倔,那简直就是慈禧太后再世,说话根本不容反抗的,姐妹俩惴惴不安地想,万一卫老太不同意她们俩相看中的人,那该怎么办?
越是靠近家门,卫大丫与卫二丫姐妹俩就越是忐忑,心中那七上八下的兔子都快蹦跶抽筋了。
沿着头道沟村的大路走,走到最后一个弯的时候,转过去便是卫家的大门。
彼时的卫老太正在给种在墙根下的一排小青菜浇水,见院子里突然站了一群人,老太太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手中的水瓢掉在地上。
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快开出花了,她越过卫大丫、卫二丫、谢玉书与卫大柱,脚步生风地走到白杨与谷硕身边,问,“你们俩就是杨柳同志和小米同志吧!来来来,欢迎欢迎,饿了没?渴了没?翠芬,烧菜做饭!春芽,和面蒸馒头!”
卫大丫与卫二丫一人揪着卫老太的一个袖子,纠正卫老太。
“妈,不是杨柳,是白杨!”
“妈,不是小米,是谷硕!五谷的谷,肥硕的硕!”
卫老太老脸一红,“嗨,年纪大了,脑子不中用了,两个小同志别见外啊!”
她转身就去催张春芽和姚翠芬,“喊你们烧水做饭呢,在屋子里磨蹭个什么劲儿?大丫和二丫的对象来咱家了,多整几道硬菜吃,不要怠慢了客人,明白不?”
张春芽与姚翠芬正搓衣服呢,一听说卫大丫与卫二丫领了对象回来,妯娌俩把搓衣板一撂,三下两下就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给蹭干了。
探头一看,果然见两个身材挺拔,模样俊俏的小伙子站在院子里,张春芽嘴里下意识地就迸出俩字来,“真俊!”
卫老太把两个未来的女婿招呼进堂屋,亲自将自己新炒的米茶拿出来,用热水冲泡好,端到桌子上,让正在腌咸菜的李兰子去把在地头干活的卫二柱、卫三柱、卫四柱兄弟三个喊回来,她亲自去灶房指挥张春芽和姚翠芬做饭。
关于白杨与谷硕的家庭背景,卫大柱早就调查了个清清楚楚,卫老太都能倒背如流了,自然不会再去盘问,她对这两个女婿都挺满意,只等着吃饭的时候再多观察几眼细致的地方,便能做决定了。
“春芽,上次东征他们在山上掰下来的木耳还有吧,炖菜的时候记得放点儿啊!”
“翠芬,泡好的黄豆还有不?我不管有没有,你给整一个炒黄豆,喜丫头不是鼓捣出一些豆芽来么?炒黄豆的时候记得也搁点儿豆芽!”
“猪肉炒粉条,也给整一个!啥?没有泡好的粉,那现在赶紧用热水泡,先做其它的菜,最后做再炒这道菜,肯定能泡好。”
“春芽,上次光明从河里捞上来的鲤鱼不是制成咸鱼干了么?在后院房梁上吊着呢,你去拿下来,炖个鱼汤喝!”
“翠芬,罐子里腌的兔子肉拿出来,全都炖了,那兔子肉有点咸,你就别放盐了,多搁点儿花椒和八角大料!”
“春芽,你从柜子里掏几个鸡蛋出来,整一个小葱炒鸡蛋!”
卫老太一个人将姚翠芬与张春芽指挥得团团转,听得张春芽与姚翠芬头晕脑胀,不知道该先干啥,只能先依照卫老太的吩咐把食材往灶台上摆。
东西摆出来,之后炒的时候就不会忘掉了。
若是给少炒一个菜,少炖一个汤,张春芽与姚翠芬担心卫老太会以为是她们妯娌俩苛待卫家新上门的姑爷。如果让卫老太产生了这样的误解,估计他们妯娌俩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张春芽把鸡蛋从柜子里掏出来,一连拿了五个,突然想到家里没小葱,连忙解了围裙准备去亲二姨孙二英家借一把小葱回来,结果就被卫老太喊住了,卫老太问她,“你干啥去?”
“我去二姨家借点儿小葱回来,不然没办法炒鸡蛋。”张春芽如实说。
卫老太一脸嫌弃,“借啥借?咱家后院里不是种着么,你顺手摘两个洋柿子,那东西炒鸡蛋好吃。”
张春芽愣住,“你不是说后院那些菜都是喜丫头的口粮,谁都不许动么?喜丫头每天都要吃一个洋柿子,我看那枝头统共也没吊几个了,就不用摘了,给喜丫头留着吧。”
“留什么留?喜丫头嫌那洋柿子酸,看似是她每天都吃,但七个兔崽子哪个少吃了?姑爷上门,当然是捡好东西拿出来招待,抠抠索索的像个什么样子?”
“你放心吧,喜丫头不会闹意见的,对了,喜丫头去年不是从山上摘了点野蒜回来么?你去后院摘两个小黄瓜拍了,做到清爽利口的蒜泥黄瓜。”
张春芽:“……”她依稀记得,卫老太自己都舍不得吃那小黄瓜,现在居然一口气就让拍俩。
不过想想,卫老太本身就偏疼两个闺女,爱屋及乌,对两个女婿好,那也是正常事儿,张春芽与姚翠芬也就不纠结了。
主要还是卫大丫与卫二丫时常给家里买东西往回寄,不论多少,每次都有她们的份儿,她们两个当嫂子的也没脸计较这些。
在堂屋里做陪客的谢玉书听着灶房里叮叮咣咣地想,便找了个借口出了堂屋,到灶房里帮姚翠芬与张春芽一起做。
饶是谢玉书已经猜到卫老太对两个未来女婿满意,会拿好吃的好喝的招待两个未来女婿,可她没想到卫老太会准备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