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以为那沙发同自家包了垫子的硬板凳一样,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怎料那沙发软的很,直接把人给陷了进去,差点摔了个倒栽葱。
卫老太被吓得心都快飞出嗓子眼了,她一脸惊悚,指着沙发问谢玉书,“这都是些啥凳子,长得古怪也就算了,怎么坐着像是坐在棉花上一样呢!”
谢玉书赶紧解释,“妈,这叫沙发,从国外传过来的,坐着可舒服了,你慢点儿坐,坐上去之后靠着靠背躺一会儿,全身都舒坦。”她边说还边给卫老太做了一个示范。
卫老太将信将疑地坐上去,屁股轻轻接触到沙发垫子,小心翼翼地把后背贴在沙发靠背上,片刻后,她脸上的皱纹都渐渐舒展开来,嘶溜了一口气,道:“哎,你还别说,这沙发坐着真挺舒服的哈……”
真香!
第44章
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 人生地不熟, 卫家人想唠也找不到人, 孩子们还好, 睡了一觉就对这边熟悉了,要么被家里人拘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学习写作业, 要么就穿过后院那个小门去山上玩‘探索游戏’。
大人们的事情就多了去了,新搬到一个家里来,处处都得收拾,李兰子她们妯娌三个还抽空领着卫国健去蓉城转了几圈, 让卫国健给她们充当翻译,她们置办了不少过年的东西。
在卫家人的‘不屑努力’下, 好端端一个西洋小别墅就被鼓捣成了中西合璧的不伦不类模样。
卫老太嫌弃人家留下来的立柜里装不了太多衣服, 索性将自己从家里搬来的漆红色樟木箱子也放到了屋子里, 如果不是全家人都拦着不让,卫老太估计还琢磨着在一楼的卧室里给自己盘个大炕睡。
李兰子、张春芽与姚翠芬的审美也被卫老太给带的跑偏了,妯娌三个把人家原主人留下来的花盆中全都种上了菜, 原先门口摆着的两个枯死的盆栽全被挖了, 一个种了大葱, 一个种了香菜, 还有一些小花盆里也被种上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谢玉书抽了个空,带着八个孩子去部队的子弟小学找校长报道了, 还是当初给卫国健与卫国康兄弟俩开转学证明的校长, 当时这位校长十分不理解谢玉书的行为。
他想不明白, 放着部队子弟学校这么好的地方不念, 谢玉书为啥非要把孩子送去一个从没听过名字的山旮旯小学去?
可现在看到长得高高壮壮的卫国健与卫国康兄弟俩,子弟学校的校长懂了,感情是那山旮旯小学的油水多,能让孩子们吃饱啊!
在这个普遍不重视教育的年代里,谢玉书有这样的想法,子弟学校的校长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就是觉得有点惋惜。
他同谢玉书说,“转学回来可以,咱这边的教室课桌都有空闲的,但是该转入几年级?为了孩子们考虑,能够跟得上教学进度,先让他们做点儿测试题吧,就拿腊八前新考的题目来测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国健和国康这俩孩子如果在子弟学校一直念,现在应该读到初一了,就按照初一的测试题来。另外几个孩子呢?“
谢玉书知道卫家七个葫芦娃和一个白骨精有多么妖孽,她想了想,回答校长说,“我家这个几个孩子成绩挺好的,不过上学有点晚,按照五年级的来测试吧,如果五年级的题目都会做,那再试试初一的题目。”
“啥?你确定?”
子弟小学的校长差点将嘴里的茶给喷出来,他手指着卫添喜问谢玉书,“这小丫头也是做五年级的题目?年纪这么小,顶多做个二年级的题目吧!”
谢玉书将小小软软的卫添喜揽在身边,摇头解释,“不用,我家这孩子成绩好,是兄弟几个中成绩最好的,你给她做国健、国康兄弟俩考的那张卷子吧。”
子弟小学的校长没有说话,他等着谢玉书自己打脸。
校长出去了大约有五六分钟,回来的时候就带上了好几份卷子,他将八个孩子与谢玉书领到一件空闲的教室里,给每人发了一支削开的铅笔,说,“你们写吧,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分数低于六十分,那就降一个年级去重新测试,如果分数高于九十分,那就升一个年级去重新测试,如果分数在六十分到八十分之间,那下学期就跟着这个年级念,先暂时定下来,开学之后可以微调。”
谢玉书挺认可校长的方法,便示意让卫国健兄妹八个散开做,各自去达各自的题目。
对于卫家这八个自小就在题海中奋力泅渡的孩子来说,子弟小学的这些题目要难度没难度、要数量没数量,填空选择判断几乎都是扫一眼就想到答案了,连计算都不用计算,那些应用计算题略微繁琐一些,但繁琐的地方并不是题目本身,而是需要啰七八嗦地写一堆过程,实在占用时间。
之前子弟学校校长说的那句‘如果分数不足六十就降一个年级重测’的话深深刺激到了卫家八兄妹,故而这八人完全没有留手,答题速度那叫一个快,一刻钟刚过,卫添喜就把试卷交上来了,卫东征等人随后也紧跟着交了题目,答题最慢的卫光明都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子弟小学的校长看着这一幕,心中直叹气,好端端的孩子被教成了啥样啊!火急火燎,一点耐性都没有,屁股坐不下来,身上没有半点儿学生的样子!
还没有看试卷,子弟小学的校长就已经想到等改完试卷之后该怎么批卫家八个孩子了,他把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往上推了推,眯着眼开始看那试卷。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卫家八个孩子写的字好看也就算了,做题的正确率贼高!
子弟小学的校长对着着答案比对了好几遍,确定满分的孩子有五个,答题不规范扣掉两分的孩子有两个,唯一一个扣了四分的孩子是卫西征,他是在答题换行写步骤的时候,一不小心抄错一个数字,导致后面的计算结果出了问题,正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但从那错误的计算过程中,子弟学校的校长可以确定,这孩子的脑瓜子与解题思路都没有问题!
这都是什么神仙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啊!
“谢大夫,咱俩都是老熟人了,你同我说实话,你们家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是在哪儿念的书?”
“你可别和我说是在你们老家那山旮旯旯里的生产队小学念的,我没那么容易糊弄,山旮旯旯里的小学如果能够教出这样的学生来,我亲自去找他们的校长取经去!”子弟学校的校长问。
谢玉书哭笑不得,“就是在您口中那山旮旯旯里的小学念的,那边的上课方式比较简陋,好多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一块儿上,所以这些孩子上一天课能够听好几个年级的东西。”
“我婆婆她们对孩子管得严,大姑子小姑子都在部队工作,就是去年和今年考上大学的卫二丫和卫大丫,这两个当姑姑的每个月都给家里的孩子买书,所以这些孩子看的书多,做的题多,再加上脑瓜子都挺灵光,所以学的都挺不错。“
谢玉书这么一说,子弟学校的校长明白了,这卫家也真是能耐,出了一个卫中将,还考出俩名牌大学的学生,小一辈儿的八个孩子个顶个的妖孽,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甚至说,这不仅仅是祖坟冒青烟,而是祖坟上安了一个烟囱。
“哎,原先是我不知道这些孩子们的能耐,既然学的这么好,那做这些题目确实委屈了,换几套高年级的题目来做吧!”
子弟学校的校长从文件袋中挑挑拣拣,抽出一摞题目看着就密密麻麻的试卷来,分发下去,说,“那你们做这些题目吧,这是给八年级的学生准备的高中入学考试模拟题,如果你们能把这套题目做出百分之八十的正确率来,那就直接蹲八年级念,如果正确率不够百分之八十,那到时候再根据你们错的题目定你们读几年级,做吧。”
这套题目原本是打算用在开学时给八年级学生摸底考的,绝对可以保证题目没有泄露,而且这份题目是各科老师在最近几年的高中入学考试的难度上,略微提升难度之后编写出来的,如果卫家这些孩子都能做出来,那就真是天才了。
这题目确实有难度,对于卫家七个葫芦娃来说,虽然琢磨琢磨也能做出来,但是解题速度却提升不上来了,但对于卫添喜而言,这些题目依旧不够看。
因为题量较大、题目中的坑略多的缘故,卫添喜为了不阴沟里翻船,也为了不太打击自家七个小哥哥的自信心,刻意放慢了做题速度,饶是如此,她都踩着四十分钟的尾巴把整张试卷慢悠悠地做完了。
把卷子交上去,校长在讲台上坐着现场批改试卷,其它七兄弟看着自己还有一截没做完的题目,全都着了急。
校长越看越激动,他又回了一趟办公室,直接拿过一袋子试卷来,拍在卫添喜坐的那张桌子上,“你做,不要闲着,会做什么填什么,在保证答题正确的情况下,尽量提升答题速度,明白不?你这娃娃的脑瓜子是真的灵光啊!”
卫添喜接过那一沓试卷,瞅了一眼,发现题目的难度又略微提升了一些,将校长的打算猜了个大概,点头乖巧应下。
在这个年代,能够拿一沓试卷来做,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这是一般人奢求都不敢奢求的机会。
卫添喜带着试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里面的题目根据类别分好,先把数学题目拿出来,动笔就开始写。
既然校长让她提升答题速度,那她还藏什么拙?
目光飞快的扫过题目,心算技能也被她运用到了极致,下笔如有神助。
校长批改完卫添喜的那份试卷之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向卫添喜的目光中满是爱才的慈祥,他教过那么多的孩子,像这孩子一样有天赋的却是头一个见到,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都想亲自教卫添喜了。
卫家七兄弟脑瓜子也灵光,但毕竟没有卫添喜的金手指,所以遇上高中入学考试模拟题,还是挺吃力的,本以为自家兄妹几个的水平都差不多,没想到卫添喜竟然这么强!
校长将卫添喜的试卷放到一边,开始去看卫家七兄弟的测试试卷,这七兄弟的测试试卷没有卫添喜那么突出,但放在同龄人中绝对算是遥遥领先的存在。
“这个小丫头我重新找个人吧,反正初中她是没必要念的,容我找找老朋友,他如果有心思带学生,那直接跟着他念就可以,让他带着入门学,不过他近些年身体不太好,可能不愿意带,不过也不怕,直接随着高中班一起念也行,年龄不是问题,只要好好学就成。“
“至于这七个小子,火候还差点儿,国健和国康的水平不错,但也得再多练练,下学期跟着七年级的班上课,剩下五个基础有点差,学到的东西参差不齐,从六年级开始念吧。”
他转头又同卫家七兄弟说,“你们不要和这个小丫头比,她的基础课比你们扎实多了,就好比同样是吃馒头,这小丫头能把馒头是什么做的,怎么做的,能不能变种花样做……这些问题都吃不来,但你们不能。”
“所有的拓展都是基于基础而来的,正可谓是万变不离其宗,你们兄弟几个需要将基础得再打扎实一些,真正明白了那些知识的意义,而不是仅仅学会用知识做题。仅仅会用学到的知识解题的话,那学会的东西永远都停留在表面上,无法深入进去。”
“打好基础,不管你们之后学什么,都有大用处。若是这些基础的东西没能学明白,之后学再多再厉害的东西,你们也是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明白了么?”
卫家七兄弟没有吭声,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自家妹子学习能力超强,但让他们接受这么大的差距,心里还是很难受。
谢玉书面上尴尬,她推了推卫国健与卫国康兄弟俩,提醒道:“校长问你们话呢?”
卫国健与卫国康兄弟俩这才哼哼着应了一声。
兄弟七个作为插班生入学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谢玉书生怕兄弟七个想不开钻了牛角尖,赶紧给做心理疏导工作。
“你们七个就是走的太顺了,没有摔过跟头,这才多大点事情?被你妹子比下去了,那就想办法努力超过她。自己生闷气算什么男子汉?”
“之前你们在爱国小学念书,爱国小学的学生少,教学质量也一般,所以看不出你们的差距来,但到了子弟学校之后,教学质量上来了,学生也多了,再加上校长给你们做的题目都是你们没认真学甚至是没有系统学过的,做起来肯定会吃力,咱不能看现在,得看你们认真学过之后的测试成绩,明白了不?想吃什么?咱回去给你做。”
卫东征脸上有了笑容,“大妈,我想吃猪肘花,你给我炖一个呗。”
卫国康也说,“妈,我想吃羊肉冬瓜!”
谢玉书:“冬瓜倒是有,但我去哪儿给你们偷肘花与羊肉去?搁军属大院里,想吃点儿肉都不行,整天有人像防贼一样防着,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咱家锅盖上。你们回去问问你奶吧,小联排那边没人盯。”
卫光明被谢玉书这话给逗乐了,他说,“大妈,那人就是找抽,你让我奶去,绝对把她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谢玉书:“……”这真是个好主意!
第45章
卫光明本来就是随口一说, 但谢玉书却听到了心里去, 她回家认真琢磨了琢磨, 第二天就把这件事同卫老太说了。
卫老太一听, 感觉人生突然找到了乐趣,她自是满口答应, 主动道:“你把你们家的钥匙给我,然后就安心上班去,等快到饭点儿的时候,我让国健和国康带我去家属大院, 今天的饭就在你家吃,多炒几道菜, 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兰子刚买回来的排骨给炖了, 我非得炖它个肉香飘满家属院, 看看是那个犯贱的贱骨头,不管自家锅灶,非要盯着别人家的碗筷看!”
谢玉书连声应好, 她对自家婆婆充满了信心, 只要婆婆出马, 就绝对能够解决问题。
把自己的钥匙留给卫老太, 谢玉书就安心上班去了,这件事她都没告诉卫大柱。
卫老太临危受命, 领了这么重的一个任务, 搜肠刮肚地酝酿了一个上午, 眼看着十点一过, 卫老太立马就撵着卫国健与卫国康出门了,李兰子等人在后面跟着,杀气腾腾地往家属院走去。
住惯了高档的小洋楼,冷不丁进了狭窄逼仄的家属院,卫家人都有点不适应,尤其是走在那潮乎乎的楼道里,卫老太眼睛死死盯着楼梯上的青苔,生怕把自己给滑倒。
进了部队上分给卫大柱与谢玉书的屋子,里面陈设得还算可以,比不上小联排的讲究,但也不差,卫老太嫌孩子们闹腾,就把孩子们全都撵到了一间屋子里,她同李兰子、张春芽、姚翠芬钻进了做饭的厨房。
做饭用的调料都是卫老太配好带过来的,她把水烧开,从柜子里翻出大米来焖上,让李兰子把排骨剁成块儿洗好,将大块的肉全都用刀剃了下来,用调料汤腌着。
婆媳四个一边商量对付‘贱骨头’的招数,一边手脚麻利地炒菜炖菜,北方人做菜舍得放油,再加上现在手头宽裕了,卫老太也不抠省那点儿东西,她为了招来‘苍蝇’,特地将小厨房里的窗户撑开一条缝儿。
等油温够了之后,她把切好的菜往油里面一放,伴随着‘嘶拉’一声,喷香的味道从炒锅中逸散出来,卫老太瞅准时机就将调料放了进去,拿筷子把调料拌匀,盖上锅盖焖了一会儿,给姚翠芬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姚翠芬心领神会,立马翻出自己刚找到的蒲扇来,使劲儿把炒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往窗户外面扇。
卫老太炒菜不算太累,但扇风却极为考验臂力,三个媳妇儿轮着扇风都累得够呛,一道道菜炒好,卫老太眼看着就剩下排骨没有炖了,结果那‘苍蝇’还没找上门来,她心里犯了嘀咕,“该不会是玉书诓我呢吧!还是说这香味儿不够勾人,飘不出去?”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卫老太特意打发卫国健下楼到家属大院里转悠了一圈,她让卫国健闻闻那炒菜的香味有没有飘出去。
卫国健依言下去打探了,回来就同卫老太说,“奶,能闻到,可香了,我站在家属院门口都能闻见。刚刚回来的时候,我还看见有不少人趴在窗户上往院子里看呢,铁定是闻到咱家的菜香味了!”
卫老太趴在玻璃上看了一眼,发现对面楼下的窗户上确实贴着几张脸,她心里有了猜测。
等谢玉书回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家婆婆的脸色有些不太对,谢玉书心里咯噔一下,问卫老太,“妈,那马大姐来了?她是不是同你吵了?”
“什么马大姐?我在这儿等了一上午,连个鬼影儿都没见着,亏我吵了那么多菜。”卫老太气得哼哼,她白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谢玉书纳闷,“不应该啊,我出去问问。”
卫老太没吭声。
对面的门响了,听着谢玉书与一个大嗓门的女人在楼道里嘀嘀咕咕了一阵,卫老太隐隐约约听到‘生孩子’与‘蓉城’这俩字,心头的火气稍微消了些。
谢玉书回来就同卫老太说,“妈,你们晚上也留在这儿吃饭吧,那马大姐家的闺女预产期就是这两天,人家金贵,担心部队卫生所的医生水平不够,接不好生,把闺女送去蓉城第一人民医院去了。”
“我最近几天没着家,现在才知道,马大姐这几天白天都在医院里陪闺女呢,傍晚擦着天黑的边儿,她才回来。昨天还逮着一家炒豆腐吃的人家骂了,说人家是搞资本主义享乐作风。”
“是么,那就晚上再教训她。”
因为肚子里憋着火气的缘故,卫老太吃饭的时候多吃了半碗米饭,等到了下午,挂钟上的时针才走到三点的位置,她就开始动工准备做饭了。
晚饭再炒那么多菜肯定吃不了,卫老太便决定把中午没来得及炖的肉给炖了,然后晚上吃点肉汤面。
排骨上面的肉已经腌好了,捞出来裹上蛋液,放到油锅里简单炸一会儿,然后便放进新调制好的汤料里,把锅放在煤炉上慢慢炖着。
起初的时候还没什么味道,但到了四点多的时候,汤汁完全煮沸,卫老太时不时往里面加点开水,硬是将切得齐整的肉块炖了个酥烂,香味也已经飘遍了军属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