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觉得委屈也不敢回嘴, 在桌边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望着皇帝。她这一副小模样,让皇帝不得不心软了下来, 他恳切地与她说:“凡事有朕在,你别去瞎听别人的话, 朕既然会许给你,又怎么会让别人为难你。”
彼时岁月静好,蓁蓁还年轻,还留着一份天真, 皇帝此话于她便是千金一诺,仿佛在宫中便真的再无烦恼。她尚且还没想到大阿哥遭了难惠嫔为何不同皇帝说, 更没想到惠嫔为何对着皇帝、对着其它人始终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又淡漠疏远的仙女样。多年之后等她终于明白这一切时已是红尘滚滚,往事悠远, 不得不懂了。
······
转眼到了十月,胤禛满了周岁了。此时他生母贵人吴雅氏甚为得宠, 养母贵妃佟佳氏此时又掌着后宫事, 现下他又是除了太子唯一养在宫中的皇子, 故而他这一回的周岁之礼可比之前胤祉的那次是隆重热闹多了。皇帝特意给了贵妃佟佳氏一道旨意让她好好操办,还赏了二百两银子让她专门用作胤禛周岁之用。
蓁蓁如今怀着孩子身子重不宜劳累,贵妃佟佳氏又素来最是体贴圣意的, 许多事情皇帝不用明说只需意会她就懂得该怎么办。此番为胤禛安排周岁礼之事自然也是如此。贵妃佟佳氏将周岁宴席摆在承乾宫, 又在十月三十这天就早早接了蓁蓁来。这日的承乾宫是宾客盈门、人声鼎沸, 而皇帝都这样捧场了别人又岂敢不从, 就连大腹便便的宜嫔都来凑热闹。
贵妃佟佳氏命人在承乾宫正殿里摆了张黄花梨的大长桌, 桌子上铺了一块福寿满堂红绸, 红绸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抓周用物,有笔墨、书籍,还有木头裁的刀剑、红玉制的镇纸等等。
贵妃佟佳氏看宜嫔大腹便便行动不便便命两个宫女搀着她坐下。宜嫔谢过落座后就笑盈盈地退下了手腕上带着的一对上好的白玉镯子。
“我来的匆忙都忘了备礼物了,不如就拿这个给阿哥作个添彩吧。”
坐她对面的僖嫔赫舍里氏窃笑一声,似是在自己说自己的又似是要说给别人听:“这是阿哥抓周又不是公主抓周,添个玉镯算是个什么意思呢?”
宜嫔听了是既不气恼也不说话,只继续笑吟吟地瞧着禧嫔,两人四目相交看着谁都不想退让。贵妃此时出来打起了圆场:“哎,这抓周也不能全是这笔啊剑啊的,也要有些贵重的物件压压,老人们不是常说抓周的时候若孩子没见过好东西将来眼力界就不行嘛。”
僖嫔倒也识趣,贵妃说了这样的话她也不再争辩了,起身一福道:“倒是贵主子有见识,臣妾莽撞了。”
宜嫔的宫女于是便捧了她主子退下的这对白玉镯子放到红绸上,其他嫔妃看了也是有样学样,各自拿出东西来添物件。惠嫔是早就备下了礼物的,她同蓁蓁交好自然是最懂蓁蓁的心意,于是就送了一套宋版的《集注杜诗》,旁人或许不懂蓁蓁却懂。两宋期间中原之地数遭劫难,经史子集或散轶或毁坏,宋版书册到了如今已经是甚为难得的古董了,这套书在琉璃厂都是叫得上价的稀罕物,更何况意头还好。蓁蓁感激地向惠嫔点点头,惠嫔心领神会冲她眨了眨眼。
接着是端嫔、僖嫔送周岁礼了。她们一个送了一块金锁片,另一个送了一尊紫檀木的小佛像,虽算不上特别贵重也是中规中矩的礼物,拿得出手不丢人。轮到荣嫔时这情况就不一样了。只见她磨磨蹭蹭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金戒指,她身旁跟着的苏常在则是唯唯诺诺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蓝底蝈蝈纹刺绣荷包。宫女捧了托盘回来,贵妃低头瞧了一眼淡淡地看向了两人。佟佳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明眼人都心里明白,荣嫔和苏常在这送的东西啊实在是太寒碜了。
荣嫔却仰了仰下巴一脸的毫无顾忌。贵妃让宫女拿给蓁蓁瞧,蓁蓁瞧了一眼悄声说了一句:“就这样吧,难得的好日,别为了她们大动干戈,礼轻情意重。”
贵妃笑应了一句:“妹妹识大体。”便让宫女把这两件也放了进去。
此时谢氏抱了穿了一身红色暗花绸新袄子、头戴绣明珠虎头帽的胤禛出来,他满月时宫中在闹天花,没有大肆摆酒,所以宫中大多人没有仔细瞧过他。
这一年里胤禛长得甚快,如今生得虎头虎脑眼睛又大又黑,古怪精灵。他最近正闹着要学走路便格外不喜人抱,几个乳母都制不住他,所以他一瞧见这一桌的琳琅满目就开始在谢氏怀里扭个不停,挣扎着想扑上去抓了玩。
今天这抓周礼是贵妃在操持,蓁蓁也没什么事儿,看着胤禛想闹腾的样子,这会儿忍不住站起来冲贵妃一福,“贵主子,让臣妾来抱阿哥吧。”
贵妃自是能理解她心思的,且胤禛在她手里向来最乖巧,淡淡冲她一笑:“你去吧。”
蓁蓁伸手去抱胤禛,胤禛瞧见蓁蓁一如既往地高兴,嘴里“啊啊啊”地喊着就往她身上扑。谢氏递给她时叮嘱:“贵人小心,小主子近来顽皮得很。”
蓁蓁伸手摇头不在意地说:“给我吧,我会小心的。”
谢氏一松手,胤禛就笑着扑进了蓁蓁怀里,不过这高兴不过三秒的事,胤禛才勾上蓁蓁的脖子就忽然毫无预兆地“哇哇”大哭起来,蓁蓁忙轻拍他的小屁股哄道:“禛儿乖,今儿是你的好日可不能哭,瞧,那么多漂亮姨姨都来瞧你了。”
往日里儿子一哭,蓁蓁这样抱着哄两声马上就成了,今儿不知是怎么了,蓁蓁这招竟然不管用了。这小祖宗一点面子不给,在自己周岁的好日子里哭得是涕泪齐流声嘶力竭,快把房顶给哭穿了。
几个性子好的这会儿是勉强扯着笑容看着小祖宗闹腾,而宜嫔、荣嫔这样或身子不好的,或性子急的,已经拿手按额头了。蓁蓁脸色尴尬,正想抱胤禛到后头去哄一哄,这小祖宗突然在她怀里一发力,两腿往她身上重重地踹了一下,蓁蓁受不住抱着他就往后倒去。秋云和谢氏吓傻了,忙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
“主子,你可要紧?被踹着肚子了吗?”
秋云见蓁蓁脸色惨白吓得不清,谢氏忙从她怀里抱走胤禛到后头哄去了。秋云扶蓁蓁坐下,她见蓁蓁似是疼得说不出话,这一会儿头上起了一脑门子汗。贵妃和惠嫔也围了过来,贵妃神色也甚是凝重,问:“妹妹可好?被伤着了没?”
蓁蓁捂着胸口疼得半天才缓过神来。“还好,没踹着肚子,没事。”胤禛人小腿短,那一下蹬在了她的胸口上,险险避开了她的肚子。
贵妃的脸色这才缓过来,抚着她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禛儿要刚才踹到你肚子今儿这祸就闯大了。”
蓁蓁道:“我没事,他还小,哪懂这些。”
又过了一会儿谢氏才抱了又安静下来的胤禛出来,他这会儿完全忘记刚才的事了,眼眶还红红的,不过见谁都是一脸笑,不过这次谁都不敢让蓁蓁再抱他了,管他朝蓁蓁笑成什么样都只让谢氏抱着他来抓周。
“小主子,喜欢什么就去抓什么。”
其实不用谢氏指导,小孩子本就喜欢见各种不同的东西,胤禛早就被满目琳琅的小东西吸引,黑眼珠滴溜溜地打转。谢氏一把他放桌子上他就手脚并用爬到中间,他先抓起了皇帝放进去的一枚小章,上刻的是诗经绿衣“我思古人”,众人顿时一片喝彩,什么“诗书满腹”,什么“将来必是大才子”地狠夸了一通。接着是抓第二件,在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他迅速朝角落一个亮闪闪地东西爬了过去,一把握在手里后还转过来炫耀似地举给大家看。
众人都围了上来,荣嫔一瞧“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竟是个琉璃鼻烟壶。“阿哥这兴趣别致,我倒是第一次瞧见抓别烟壶的。这抓只笔是个才子,抓把剑是个将军,就不知道抓个鼻烟壶算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一说,有人跟着窃笑了起来。胤禛是完全无法理会大人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觉着鼻烟壶闪闪亮亮的漂亮,只见他握在手里咿咿呀呀的嘀咕个不停,还显摆地递到蓁蓁跟前想让她看。
惠嫔摸了摸胤禛已经留起了小辫的头说:“我瞧着阿哥精明着呢。这一桌的东西哪一样都比不上这鼻烟壶值钱,他还真会挑。”
蓁蓁慢条斯理地瞧了荣嫔一眼,荣嫔只觉得她凌厉的眼刀飞了过来,脸一抽,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蓁蓁这才转身逗着胤禛咯咯直笑。“他就喜欢这些闪亮亮的东西,皇上一直就说他眼尖,不是好的东西不要,上回地震贵主子那个红玛瑙摔坏了他又哭又闹好半天,皇上才特意让顾总管去库里挑了个顶好的给他做周岁礼。”
这皇帝赏的东西被小阿哥抓着了众人岂有不说好的道理?这回纷纷改口,夸起了“阿哥有见识”、“阿哥聪明”来。
“好了好了。”贵妃笑着从胤禛手里拿走鼻烟壶交给随侍在侧的太监。“将这个和印章一起呈给皇上看吧。”
太监捧着托盘去了,不一会儿又捧了托盘回来,这一回顾问行也来了。他一进屋就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嗓子,“皇上有旨。”
第68章
众人闻言纷纷离座跪下预备听顾问行宣读圣旨, 宜嫔和蓁蓁有身子就由两个宫女搀扶了在一边站听。
顾问行先打开一卷念道:“胤禛阿哥周岁,着赏阿哥玩件十件,金马一对,玉马一对, 长命金锁一对, 钦此。”
谢氏抱着胤禛跪下, 代其称:“谢皇上赏。”
顾问行又打开第二卷圣旨,念道:“贵妃佟佳氏协辅中闺,温惠宅心,鞠育皇子, 备极恩勤。赏云锦十匹, 玉如意一对,玉佛一尊, 珊瑚一座,自鸣钟一台, 东珠一盒,银一百两,钦此。”
贵妃磕头称:“臣妾谢皇上赏。”这还是打册贵妃后,皇帝头一次这样赏赐贵妃,尤其是旨意中的那句“协辅中闺”涵义独特,一时众人艳羡不已,又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贵妃抬起头时, 一贯苍白的面孔也是难得的红光满面, 眼睛眉梢上都能溢出笑来。这幅喜气洋洋的模样落在荣嫔眼里就格外好笑了, 她心里哼了一声:自个儿下不出个蛋来被皇帝塞了个干儿子,现在就得了皇上几句夸奖就高兴嘚瑟成这样,这佟家的丫头也就这点出息了,入宫这么多年还恩宠平平,难怪呢……
顾问行最后打开第三卷圣旨,对站在一边蓁蓁郑重道:“吴贵人接旨。”
蓁蓁笑容满面地一福: “臣妾领旨。”
顾问行咳嗽了一声,庄重宣旨:“惟稽古爱立六寝,即备九嫔,取象卿月之班,分属参星之位,必求令质,始锡嘉名。尔吴雅氏,选自良家,娴兹内则,言归永巷,不遗丝枲之功。俾赞长秋,克举豆笾之职。宜申宝敬,往贲彝章,兹特册尔为德嫔。尔其勿违女师,益勤妇学。上以佐二南之化,下克为九御之宗,钦哉。”
顾问行的话音落下,承乾宫正殿之内是既无新晋德嫔吴雅氏的谢恩之音,也无其他嫔妃的道贺之声,一时间鸦雀无声,此时若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发出老大的动静来,益发是衬出殿内众人的各怀鬼胎来。
其实这一番话宛如巨石入湖砸出人人心中的一片激浪来,德嫔啊,殿内不管是念过几年书的还是不识字的可都懂,那可是极好的一个封号了。顺贞为德,贞静幽闲端庄诚一女子之徳性也。这封号即使是比着先帝孝献皇后得过的贤妃的“贤”字也是不差的。本朝立国至今还没有一个后妃得到过这一封号呢。而殿内那些不识字的人,虽然不懂这些典故却也不是傻的,再无知也知道女子三从四德,这德是褒奖女子的最华美的词了。这吴雅氏第二个还在肚子里呢这就爬到嫔了,假若要这回她又生了个皇子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封妃了。
这一时有些人看向蓁蓁的眼光瞬间就犀利了起来,而藏得住的人也都若有所思,总之这该说的贺喜之语竟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
而被瞩目、被嫉妒、被晋封的蓁蓁本人不出声则是因为着实被这旨意吓了一跳,一时错愕竟愣在了那儿。
秋华在旁边焦急地看着她,见她就是半天不吭声不得不在后头悄悄拉了拉她衣摆,蓁蓁这才回过神,却是又惊又喜又不安,由左右宫女搀着福了一福,并抖着嗓音说了一句:“臣妾……臣妾领旨谢恩。”
顾问行收到这一句便俯身将圣旨交在蓁蓁手中。他发现贵妃还跪地上忙上前虚扶了贵妃一把,恭敬地说:“贵妃娘娘大喜,德嫔娘娘大喜啊,小的给两位主子贺喜。”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终于回过神了,纷纷起来此起彼伏地向两人道贺:“恭喜贵妃娘娘,恭喜德嫔娘。”
贵妃佟佳氏被扶起来后先理了理衣摆。她依旧是满脸端庄贤惠的笑容,指着蓁蓁道:“冲我贺什么喜啊,我何喜之有?德嫔妹妹才是真的双喜临门。”
她走到蓁蓁身边白得几乎毫无血色的手一把抓住了蓁蓁的手腕,由衷地说:“阿哥聪明健壮,妹妹柔嘉贤淑,这些都是德妹妹的喜,皇上爱屋及乌,我不过就是沾了德妹妹和小阿哥的光呢。”
蓁蓁忙屈膝向贵妃行礼:“臣妾受之有愧,全赖贵主子恩泽,若无贵主子便无臣妾,更无小阿哥今日,贵主子受臣妾一拜。”
“哎,妹妹,千万别,别。”贵妃托住了她道,“妹妹如今还怀着身子,万不可行如此大礼,万一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快,扶德主子坐。”
贵妃命两个宫女搀蓁蓁坐下,其余人这会儿也纷纷站了起来重新入座,宜嫔轻抚着肚子笑言:“贵主子之贤之德当真是臣妾等的楷模,臣妾等定当勤勉学习。”
僖嫔在讨好贵妃这事上从来不甘不落人后,忙也跟着说:“宜嫔说的极是,贵主子赏罚有度不偏不倚,对臣妾等时时嘘寒问暖关怀有度,莫怪听说皇上时常称贵主子贤德呢。德嫔妹妹说得不错,何止德嫔妹妹啊,臣妾等姊妹在后宫能有如今这太平日子全因贵主子执掌六宫有度。”
这僖嫔别的本事没,讨好贵妃的本事真是一绝,这几句话酸得众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听说?好事的人心里想,这僖嫔一年到头见不到皇帝几回,能从哪听说?真是笑话!
贵妃此时也由左右簇拥着坐下了。她慢慢端了茶盅在手里,悠悠着喝了一口茶,嘴角一弯笑道:“你们呢一个个都嘴甜会说,既要修贤修德那就都多学学德嫔,早日有好消息,多给皇上生几个皇子给皇家开枝散叶才是真的。”
荣嫔摆弄着胸口的十八子珠串轻笑着接口道:“贵主子这话才说到了点子上。看德嫔妹妹,几年前不过还是先孝昭皇后身边的宫女,那时候因伺候先皇后有功这才得了皇上的青睐。偏生皇后薨逝后坤宁宫的人走得走散得散,我记得德嫔妹妹那时候不得已还借居在宁寿宫里,想想真是可怜。如今这一转眼瓜熟蒂落德嫔妹妹这就封了嫔了,这都是皇上感念德妹妹诞育皇子有功,这是德妹妹修的大贤大德,德妹妹要是这胎还是个阿哥再立一功,那皇上一喜来年德嫔妹妹还不就能更进一步了。这就是连贵主子都学不来的地方了!”
荣嫔这几句话说得刺耳无比,一边讽刺蓁蓁出身,一边就是讽刺贵妃无出,两边连消带打哪个都不放过。惠嫔眉头一皱刚想帮蓁蓁说几句,蓁蓁却起身冲荣嫔一福
“若论诞育皇嗣,谁也比不上荣嫔姐姐,姐姐给皇上生育公主与阿哥,如今是宫中唯一儿女双全之人。这份大功德,独一无二,妹妹远不及姐姐。妹妹往后还得向姐姐多多学习才是。”
这两人你来我往谁都不让对方讨着嘴上的便宜,眼见□□味霎时就浓了起来。贵妃佟佳氏此时突然插了一句:“你们一个个都乖巧都懂事,都是有功之人。皇上赏你们,我也要赏。来啊,去取二十两银子,让御膳房的人再做两桌上好的席面来,再去南府请最好的歌舞戏曲,今儿咱们姊妹同乐,不醉不归。”
荣嫔前几年因为口舌不饶人吃了不少亏,还连带不讨皇帝的喜欢,这些年也是长进了不少。贵妃佟佳氏出来和稀泥打圆场她自然也是不会在这时候拆贵妃的台,当下也就笑笑不说话了。
今儿是胤禛的好日子也是蓁蓁自己的好日子,荣嫔不再话里夹枪带棍的,蓁蓁自然也就不会再和她争辩。一时众女又笑脸相对彼此,簇拥着贵妃佟佳氏入席尽欢。
········
承乾宫这一开席一直到申时方罢,这会入冬了,天黑的早,荣嫔和苏常在打着灯笼一路回的钟粹宫。荣嫔喝了些酒头本就有些晕,加上天黑脚下没留神,进屋的时候便让那门槛给绊了一下,苏常在喝了一声“荣主子当心”忙拉了她一把。
荣嫔一站稳了就甩开她的手,“行了我不用你扶,我自个儿能走。”
苏常在选入宫中后在钟粹宫住了这么些年早知荣嫔性格,见她这会儿心情不好便道:“那姐姐好生歇着,妹妹告退了。”
荣嫔低喝了一声:“你等等,跟我进来,我有话要说。”
苏常在小心翼翼地跟她进屋,荣嫔屏退左右,自己往炕上一坐,也不请苏常在坐下,就让她站在炕前。
两人这会儿都穿着外头行走时的厚袄子,屋子里炕烧得热,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荣嫔浮着颓色的脸在烛火下红成一片,一双细长挑眼映着火烛之光,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苏常在谨慎地抓着帕子问:“不知这样晚了,姐姐可还有什么要训示的。”
荣嫔往后一倚,拨弄着手上的指甲套道:“你今儿也瞧见了,这宜嫔大腹便便,德嫔也是显了怀的,这两个拔尖的如今都挂了免战牌,皇上身边就缺了这么个知情趣的人来伺候照顾了。”
苏常在低着头看着脚尖低语:“姐姐说的是,妹妹想如今除了姐姐外没其它人能好好照顾皇上了。”
荣嫔嗤笑一声,弹了弹手指,“这些话你留着对别人说吧,我心里门清呢,皇上若是还有几分好脸色对我,我把你弄来钟粹宫做什么?”
她下了炕走到苏常在身边,拿长长的指甲套勾起她的脸,“这二人歇战,宫里又迟迟没有第三人,如今就是个天大的好局面,可谁能入局,谁又会错过了这个机会呢?”
苏常在没吭声,眼神闪了闪。荣嫔放开她道:“有人想抬举你,你若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就给你争一争这个机会。”
苏常在抓着帕子的手颤了颤,她和宜嫔姊妹一起入的宫,这几年她们二人得了皇上的青睐是扶摇直上,而她承了一两次宠后皇上似乎就忘了她了,甚至宫里其他人都快忘了她了。
苏常在屈膝往地上一跪:“这几年蒙姐姐多加罩拂妹妹才不至在这宫中身如飘零,妹妹自当对姐姐俯首帖耳忠心不二,任姐姐驱使,结草衔环报姐姐大恩。”
“好。”荣嫔一转身,往炕上一坐。“把衣服脱了。”
苏常在跪在地上从袄子开始一件件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当脱下中衣的时候眼前是另一幅光景,中衣里头没见袭衣,胸口是被一条条的白布缠着,乍一看还以为是受了重伤。
苏常在抬头看了一眼荣嫔,荣嫔一仰下巴,苏常在低下头哆嗦着手解开胸口的白布。当一圈圈的布落在地上后,荣嫔举着烛台下了炕,她低头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摸了一摸,她的指甲套冰凉又尖锐,擦着苏常在的皮肤而过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嗯,女人呐,容貌虽重要但性情身段才是顶顶要紧的。你照我教你的法子每日按摩三次,这事继续做着一日都不能断,那羊乳牛乳也继续喝着,等时机到了,我自会给你个机会的。”
苏常在伏在地上,应了一声“是”。
荣嫔瞥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行了,你回去吧,我也要歇了。”
她举着烛台进了里屋,西次间一下子暗了下来,苏常在跪在地上,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衣服。
········
钟粹宫的烛火渐渐熄了,而同属东六宫的永和宫门口的灯笼却仍高高挂着。皇帝走到门口时抬头看了一眼,问顾问行:“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熄灯?”
顾问行心里头发笑,想皇上这装模作样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厉害了,身为皇帝的亲信,顾问行当然得给皇帝捧场,“奴才不知,也是啊,都这么晚了还没歇,难不成是德主子身上不舒服?要不奴才进去瞧瞧?”
皇帝一听眉头一拧说:“走,进去瞧瞧。”
顾问行上前去敲门,来开门的是张玉柱,皇帝一边走一边问:“朕见门口的灯笼还挂着就过来看看,德嫔歇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