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被他一呛憋了好半天才说一句:“反正离过年也就几个月了,不如等过完年……”
她话说一半时感觉有人在轻轻扯她的衣角,一低头见是胤祚伸手抓着她的衣服,他没说话只是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蓁蓁心一软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臣妾……臣妾收拾东西去……”
蓁蓁撇下父子二人往书房去了,胤祚看额娘不理他了,两手纠成一团不安地问:“皇阿玛,额娘是不是生气了?”
“怎么会,你额娘是给你收拾东西去了。”皇帝摸了摸他的头对乳母朴氏说:“带六阿哥下去吧。”
朴氏福了福伸手要来抱胤祚,胤祚认真地说:“嬷嬷我自己走,明儿我要上书房念书了,往后都不要你抱了。”
皇帝心里暗暗点头,他看着朴氏牵着胤祚走了才往书房去。东次间里蓁蓁顶着一对红眼圈闷头在整理一套文房四宝,她瞥见皇帝来了也不说话,转身往书架前随手拿了一卷书哗啦啦地翻了起来。皇帝走她身后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问:“小六刚刚问朕,额娘是不是生他气了。”
蓁蓁声音嗡嗡的,“臣妾没有生祚儿的气,臣妾只是心疼他。”
“没生他的气那就是生朕的气了?”
蓁蓁不说话,皇帝掰过她的身子,蓁蓁伸手推了推没推开反倒叫他握住了双手动弹不得。皇帝抬起她的脸瞧着她倔强的眼睛问:“真生气了?”
蓁蓁眼睛眨了两下眼泪就流下来了,“胤禛从前跟着完颜立德启蒙的时候还能读一天休息两天,如今正式进了书房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臣妾已经心疼得要命了,只是皇上定的规矩如此,皇子们到了六岁就都得进学,就连太子都是一样的。可祚儿,祚儿还不到六岁呢,虽说离过年就几个月了,皇上连这几个月都等不了么?”
皇帝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笑说:“别人都指望儿子拜相封侯平步青云,你倒好,朕想早点让胤祚进学你这到急哭起来了。”
蓁蓁闷着声说:“有皇上在,又有太子在,做什么要去拜相封侯的。臣妾不求禛儿祚儿平步青云,只要他们一世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就行,将来也不奢望什么亲王郡王的,皇上赏个辅国公臣妾也就知足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又落了下来,皇帝忙哄道:“好好的怎么又哭起来了,咱们的儿子朕怎么舍得就给个辅国公的,哎,你听朕解释么,朕这么做总有朕的道理在。”他伸手解下蓁蓁系着的帕子,给她擦了擦悬在脸上的泪珠。
“南巡路上的事你还记得吧,小六跟着朕的那几天里但凡容若吟过的事转头他就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容若和栋亭都夸咱们小六天资过人甚为难得,栋亭说这样的孩子若是生在江南的书香世家里都是早早就要送进私塾的,晚一天进学就是耽误他一天。朕还在江南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事了,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看着他,你教他的字、诗、词他都会了,再往后你也教不了他什么了,刚朕一说要让他进书房他就高兴成那样,这孩子也是比谁都想去的。”
蓁蓁心里一阵刺痛,是的,她怎么不明白,比起皇帝比起她,祚儿他自己更加想早点进学。
皇帝揽着她的肩两人一起走到炕边坐下,皇帝又哄了一会儿蓁蓁才平静了下来,她红着眼眶说:“那明儿让张玉柱陪他去。”
皇帝一听就笑了,“你啊你,你宫里没人了?这怎么都要把首领太监派出去了。”
蓁蓁说:“臣妾不放心,先让张玉柱跟着,回头再让他挑个年龄适当性子好的徒弟□□一阵子放祚儿身边。”
“成成,你宫里的人你做主就是了。”皇帝握着她的手道,“书房里胤禛也在呢,何况还有太子,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蓁蓁心里闷闷地想:胤禛就比胤祚大一岁,太子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平时都还要凌普两口子贴身照顾着,哪里指望他能照顾胤祚。
皇帝瞧了她一会儿忽然说:“孩子大了总想着要飞走的,你要是不习惯寂寞了,咱们再生个不就行了。”
蓁蓁杏眼一瞪,一把推开皇帝起身走了,独留皇帝一个人歪在炕上哈哈大笑。
……
第二日天还没亮,几个高矮不一的皇子们由各自的伴读太监陪着进了书房准备早读。他们一来就发现书房里已有了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那个穿着太监的服色,只是年纪甚大约有四十来岁,看着一脸精明不像一般的伴读反而像是哪处的总管太监。矮的那个还不到书桌高,真正是个小不点儿,身上穿着皇子的服色。胤禛一眼就认出来了,跑上去拉住胤祚的手说:“六弟你也来啦。”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是认出来了,太子看了他两眼就回自己位子上坐下了,讲真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不是一个妈生的,平时也从无往来,胤祚于他和陌生人也没区别,他刚压根就没认出来这是他又一个弟弟。
胤禛去年这会儿来书房的时候就是个豆丁,没想胤祚比他那时候还小,站着才到他腰这,大阿哥觉得有趣,揉了揉他的头顶,说:“小六也来了啊,你个头矮坐我边上吧。”
胤祚一听就摇头,他长得像蓁蓁,眉目清秀极了这会儿奶声奶气地说:“太子和大哥年长理应坐前头,臣弟年幼应坐后排,这才是长幼有序之理。”
大阿哥没想胤祚会这样说完全愣住了,胤祉和胤禛虽然念了一年书了但到底还小,胤祚这话他们还有些似懂非懂的,太子则惊异地回头直直看着胤祚,他并不知道胤祚到底有多大,但皇子读书多始于六岁,一个虚岁六岁的孩子已经懂这些能说出这样的话了吗?
“六阿哥说的好。”
这群孩子转头去看,皇帝领着总师傅王熙,大学士明珠、勒德洪、吴正治等人走进书房。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众皇子纷纷跪下,皇帝满面笑容说:“都起来吧。”他走到胤祚跟前问:“胤祚,这长幼有序都是谁教你说的?”
胤祚说:“并无人教,只是额娘从前给儿臣读的画本子里有一个寤生和他弟弟叔段的故事,叔段虽然是弟弟却总想越过哥哥和哥哥比高下,两兄弟这才不和睦的。”
皇帝听罢哈哈大笑,吴正治捋着胡子说:“六阿哥看了个画本子就能有此悟,实是天资过人。”
皇帝眼里含笑,心里是得意非凡,嘴上却还谦虚地说:“小儿妄语,当不得真。”
皇帝这番话说完不过几日功夫,宫里有些个声音就开始冒了出来。
第137章
流言悄无声息地在宫里蔓延着,当事人却并不知情。
这一日太阳正好, 蓁蓁指挥着几个丫头们把书房里的书都拿出去晒晒, 秋华看她把屋子里又弄得一团乱正嫌弃她呢, 屋外的霁云忽然说:“哎呀, 主子,秀姑姑来了。”
蓁蓁正愁怎么应付秋华嫌弃的眼神呢,音秀这一来刚好是替她解了围。她掀了帘子出屋去迎,音秀挎着一个食盒穿过院子, 一进明间见着蓁蓁劈头盖脸就问:“又躲屋里做什么呢。”
蓁蓁走上去满脸挂笑挽着她的胳膊说:“在屋里收拾东西呢, 走咱们到西屋去说话。”
“收拾东西?”音秀细眉一挑, 一脸的不信。“你哪会收拾东西, 你不乱折腾就行了。”
秋华跟了出来,听见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在一旁默默地直点头。
蓁蓁脸蛋微微发烫, 忙推着音秀往西屋去。
“哎呀, 快走吧, 我的秀姑姑。”
待进了西次间蓁蓁问:“你怎么有空过来?是大姑姑让你来的吗?”
音秀道:“这阵子总不见你来我只有自个儿跑来了。”
蓁蓁一听笑着说:“哎呀真是我的罪过, 竟要你这个大忙人来瞧我。”
音秀斜睨了她一眼:“知道就好。”她说着打开食盒端出一枣泥糕来,“喏,这是你爱吃的枣泥糕。今儿大姑姑给太皇太后做时做多了,如今天冷下来了外出走动少了,大姑姑怕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积食只让她吃两块,余下这些让我拿来给你。看看大姑姑和我这起早贪黑劳心劳力的, 结果最后都便宜你了。”
蓁蓁平素就爱吃这个, 尤其是大姑姑和音秀亲手做的, 酸甜适中,咬下去又软糯,让她一个人一下午吃这一盘都没问题。她当下捏了一块枣泥糕就放嘴里咬了一口,果然如她想的一般美味,一点没差。“大姑姑一贯疼我,你不是也最疼我么。”
音秀捏了把她的脸笑说:“嗯,果然是皮厚。”
她说话间隐隐闻着一股极淡却极绵厚的香味,四下找了找发现香味是从蓁蓁左手腕上带着手串上飘出来的。她提起蓁蓁的手腕发现那是一串沉香木的佛珠,她仔细看了看惊道:“这是你在江宁买的?这沉香木甚为难得啊,这手串的原料怕得是一块上百年的沉香木老料呢。”
太皇太后和大姑姑苏嘛都虔诚礼佛,宫里用香料最多的就是慈宁宫了,音秀这些年跟在苏麻喇姑身边耳濡目染的也算得上是宫里用香上一等一的行家了,她一眼就能瞧出蓁蓁这手串子的珍贵来。
蓁蓁把手缩了回来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串,神情略有些不自在,“这……是一位故人送的。”
故人?音秀一时没想明白,她去一次江南还能遇见故人?是进宫前认识的旧友吗?可是她同蓁蓁从小就一起在京里长大莫说江南了,连京城都没出过没听说她能有什么在江南的故人啊。
霁云此时刚好进屋来上茶,蓁蓁忙扯开话题对霁云说:“去我屋里把柜子里那个漆盒拿来。”
霁云福了福转身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了个黑漆圆盒。
蓁蓁打开盖子,盒子里铺着一层红绒布,上头躺着一支发簪和一柄月牙梳。这两样东西不知是什么做的,乍一看像玉却质地紧密通体发白,躺在红绒布上瞧着漂亮极了。
蓁蓁对音秀道:“你若今儿不来我过几天也要去找你,既然来了刚好,这个是我留给你的。”
音秀拿起来握手里左看右看简直是爱不释手,“这是何物?”
蓁蓁道:“这是我在江宁的时候买的。这是用大象牙齿做的象牙梳和象牙簪,是打南洋那传过来的。这东西在江宁也是稀罕物,听说再往南去,广州那官商家里的女眷们都爱戴这个。”
蓁蓁把簪子插她发髻里,让霁云抱镜子来给她照。
“太皇太后和大姑姑朴素惯了,我知道你因顾虑着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所以平时都不怎么穿金戴银的,就是玉簪你也嫌少戴。这象牙是最普通的骨头做的总不打眼了吧。”
音秀眼里满是欣喜,瞧得出她是喜欢的,可她对着铜镜左右瞧了一会儿后却又依依不舍地把簪子取下,她回头剜了蓁蓁一眼说:“还不打眼啊,这东西白亮得直发光,比银簪还亮,戴着它走哪都扎眼。”
蓁蓁咯咯笑了起来:“你若不要那就还我,这东西可是花了我好一笔银子,你若不要我送别人去。”
音秀把发簪放回漆盒里,合上盖子说:“谁说不要了,平日吃我那么多点心这就当茶点钱了,我才不会同你客气。再说如今虽然不方便戴,但总有能戴它的一天。”
蓁蓁心里一荡,她伸手轻轻握住音秀的手,心中弥漫着不知是羡慕还是高兴的情绪。“是啊秀秀,你是能出去的,等你出去了爱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戴什么就戴什么,海阔天空任鸟飞,再没什么能约束你了。”
音秀笑了笑,转而问:“对了,打刚才就没瞧见六阿哥,是真去书房念书了?”从前这个点来总能在炕上看见六阿哥,他不是在读画本子就是抓着笔在画画,今儿却不见那孩子。
蓁蓁一听这话就叹气,“唉,我一点都没料着皇上会突然说要让他去书房念书,偏那孩子自己还想,真是劝都劝不住。”
音秀笑说:“六阿哥有上进心你还不高兴啊,这不是给你长脸的事么。”
两人坐到炕上,蓁蓁叹着气道:“我才不要他给我长脸,我宁愿他每天能晚点起来多睡上几个时辰,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再过几年悠闲日子。”
音秀安慰说:“你不要的别人可是想死了,我听人说翊坤宫的这几天都快急得上房了。五阿哥比六阿哥大,六阿哥都进学了五阿哥却还没,这不就是说六阿哥聪明五阿哥愚笨么,她脸上哪还有面子啊。她这几日老往宁寿宫太后那儿跑,磨完了太后还磨皇上,我看年前五阿哥怎么也会进学了。”
音秀说的这事蓁蓁想都能想像出来,宜妃的性子就是如此的,别人有的她也得有,即便不能独占鳌头也绝不能比别人落下了。
蓁蓁一脸无所谓。“随她去折腾吧,换我是舍不得的。”
音秀一听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听你这样说那真不是你去求了皇上让六阿哥早进学的?”
蓁蓁失笑,“你是打哪听来的闲言碎语说是我去求皇上的。我才不要他们哥俩这样辛苦呢,我呀最好他们将来能像恭王一样做个富贵闲人,由太子养着才好。”
音秀两道细细的眉毛顿时就皱到了一起,她附在蓁蓁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蓁蓁当下就变了脸色,她看着蓁蓁问:“这事你不知道吗?”
蓁蓁点点头又摇摇头,胤祚这桩事一直都是她心里一处隐忧,只是没想如今又有人翻出来说了。
“你还听说什么吗?”
音秀道:“你也知道太皇太后最不喜欢碎嘴的,大姑姑一向管的紧,这是还是花房来送花的小太监同我说的。再有什么我也就不知道了。”
蓁蓁轻轻握住她的手。“秀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音秀道:“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忙,不过就是把听来的几句闲言碎语同你说罢了。对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
蓁蓁蹙紧眉头陷入了沉思。
她能有什么打算?此事她是做不了主的……
……
红烛已经燃了一半,碧纱橱严丝合缝地关着,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纱帐里一片朦胧,皇帝的手指滑过蓁蓁的肩头,在她的手臂上流连,他的指尖忽得触到了一节硬物,低头一瞧,蓁蓁白皙的手腕上带了一串乌黑的手串,他从前倒不曾注意如今想来她似乎自打江南回来后就一直带手腕上,即便睡觉的时候也不会摘下来。
皇帝轻轻拢住蓁蓁不堪一握细腕,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刚就一直闻着你身上有股香味,原是这个手串。”皇帝把着她的手腕左右看了看,“这就是李煦敬献的那串?”
“嗯……”
两人才温存完蓁蓁这会儿身上没力气,她不过轻轻嗯了一声,窝在皇帝怀里慵懒地点了个头。
这沉香木手串通体乌黑,每一颗珠子都雕着观音坐莲,莲花里还镶着发丝般细的金线,看似古朴却香味深厚。蓁蓁皮肤白皙,这样乌黑的一串戴在她手腕上衬得她一身的冰肌玉肤还隐隐有一股幽香,真正是让人想到那句“玉肌香腻透红纱”来。
皇帝在她的脖子处流连,鼻尖还能闻着那股子香味,他轻咬了咬她的耳垂贴着她的耳际说:“倒真是个好物,你戴久了身上也有一股香味了……”
蓁蓁困极了半梦半醒间觉着皇帝的手又不老实了起来,她懒懒得不想动只能摊着手脚由他去了。皇帝原本只想吃个豆腐,却不想被她身上这香味勾得是一发不可收拾,他看她一脸似睡非睡的样子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就顺着自己的心意又覆上了她的身体。
蓁蓁一个没注意就又着了他的道了,她原本都快睡着了,被他这一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睛里略带了些惊诧。
“哎怎么又……呜……”
回答她的是皇帝沉默却有力的一击。
船既入港那就是木已成舟,蓁蓁只能被动地随着皇帝的动作在另一处世界中沉沉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