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别闹,没写完呢。”
皇帝咬了咬她的耳朵,“没写完朕帮你写完。”
他握住她的右手带着她一笔一划把剩下几个字都写完,蓁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把笔一摔,“皇上真是的,臣妾就是要练这个柳字。”
太皇太后病后的这两个月,他听到过最好的消息就是蓁蓁的身孕了。可她怀孕后情绪起伏不定一时高兴一时伤心一时又生气和六月天似的没个准。皇帝倒也习惯了握住她的手说:“好好好,是朕错了。”
蓁蓁犹然忿忿不平,皇帝哄道:“德主子消消气,朕允你心中所想之事可好?”
蓁蓁一听倒是笑了。“皇上怎知我心中所想之事?”
皇帝凑在她耳边说:“你想什么,朕自然没有不知的。”
“那皇上到说说臣妾心中想什么?”
“想一个妹夫,揆叙。”
蓁蓁嘴角一勾捏着帕子甩了甩纤腕,“这也算不得皇上猜中了,臣妾虽未提,但宫里早已经传得人人皆知了。”
皇帝握住她那一截隐隐约约露出的皓腕问:“朕一直就在等你来给朕说呢,你怎么不说?”
蓁蓁勾着皇帝的脖子仰头看他:“那皇上再猜一猜,臣妾为什么不说?”
皇帝挑眉贴上她脸颊说:“你呢是要让朕和明珠都骑虎难下,如今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明珠若来拒婚便坐实了他轻慢你娘家,嫌弃你家出身,这是不给朕脸面。若朕不同意就是朕觉得两家不相配,抬旗的是朕,嫌弃你的也是朕,朕最后得落个里外不是人。朕说的可对?”
蓁蓁虽有些不服气,可说实在的每回下棋她都能赢皇帝,可比玩心眼她终究是比不过眼前这龙椅上坐了二十五年的老狐狸。
“你啊……”皇帝吻了吻她的下颚,“明珠那等老奸巨猾的不会来和朕开口,你瞧他如今每天一幅笑呵呵的样,不管谁问他这事他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这是等着你和朕来闹,闹完了他顺手推舟脸上有光又不显得拍朕马屁。”
“是龙屁。”蓁蓁一本正经地回道。
“咳,朕也属马,过年给朕绣个带马的物件好不好?”
蓁蓁一戳他腰,“说正事!那皇上和臣妾把话直说了,明相到底乐意不乐意,您到底同不同意?”
皇帝像往日一样把她抱在膝头,搂着说:“明珠是聪明人,他看人从不看出身门第,他看的是这人有没有用。他如今吊着不动就是坐等着朕发话,朕若答应了,允你们两家结亲也就是允他明珠在宫里除了惠妃外再添你帮忙说话。朕若不答应他也不吃亏,及时收手小心做人就是。”
蓁蓁在皇帝膝盖上坐正了,直直地瞧着皇帝深如夜色的眼睛,“那皇上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皇帝把头搁在她肩上说:“明珠这条船不好坐,朕怕你掉下去。虽说揆叙是个好孩子但还是算了吧。”
蓁蓁一口气憋在胸口,一把推开皇帝黏着他的头捂着胸口就掉起了金豆子。皇帝掰过她的脸吹着气说:“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
蓁蓁抹着泪说:“臣妾就这么一个妹子,皇上也说了揆叙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臣妾想给妹子找门好亲事错了吗?”
皇帝用指腹给她摸摸泪:“朕话还没说完呢,揆叙虽不成可朕又没打算让委屈你妹妹。还有一人朕觉得比揆叙更好。”
蓁蓁泪眼朦胧地问;“谁?”
“阿灵阿。”
这名字既熟悉又陌生,蓁蓁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个在拜察为太子挡熊的年轻侍卫。
“那个侍卫?”
皇帝点点头:“他可好?”
平心而论,蓁蓁当然是想要揆叙这个将来注定前途无量的人,可皇帝摆明了不会同意她也无法。退而求其次地说这侍卫也是少年英雄,皇帝连升他两级,前途也是有指望的。
“这阿侍卫少年英雄自然也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他家里……”
“他是绮佳最小的弟弟,是遏必隆的三娶继室所生。”
蓁蓁手一抖,捏在手里的锦帕飘到了皇帝的膝盖上。她心中既惊讶又苦涩,“绮佳”这个名字明明已经变得那么遥远,可忽然间又变得那么近。
蓁蓁拾起帕子擦去眼角悬着的泪珠,“皇上别拿臣妾打趣了,明相家与别家不同他或许是不会瞧不上臣妾娘家的,可贵妃姐姐娘家那在八旗亲贵若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他们家怎么会允许少爷娶臣妾的妹妹为妻。”
皇帝说:“朕给你作主,请皇太后出面指婚。”
蓁蓁尤是不信,虽说明珠如今在朝中是如日中天,可要论门第钮祜禄氏前有故去的孝昭皇后,今有宫中的贵妃,再往前还有太宗元妃和□□的和硕公主,这门弟可比明珠家门第更好,皇上否了揆叙却要把阿灵阿指给她妹妹,这叫她怎么信。
“你不信?”
蓁蓁点点头。
皇帝失笑,拉着她的手走到案边新换上一张纸,提笔写下“镶黄旗头等侍卫阿灵阿,恪僖公幼子也,少侍内庭,才德出众。今有正黄旗参领威武女吴雅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特旨赐婚为阿灵阿福晋。兹命尔钮钴禄氏一等公府宜选良辰吉日以备大典。钦此。”。
第157章
“翟琳。”
翟琳闻声而入,皇帝指了指书案说:“拿去请皇太后懿旨。”
“等等!”
皇帝托住她的身子笑问:“怎么了?还不高兴?”
蓁蓁点头又摇头, 看着很是纠结, 皇帝追问再三她才说:“这钮祜禄氏太凶险了, 上有国公爷还有那个难缠的舒舒觉罗氏, 那人我可是见过的, 阿灵阿自己都被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我妹妹要是嫁过去那得被他们压成什么样?不成不成!”
皇帝勾起一个明朗中带着的笑容:“你怕什么?”
蓁蓁想说自己当然怕,可皇帝已经把谕旨给了翟琳, “现在就去请皇太后懿旨, 快去!”
翟琳捧了谕旨快步离去, 根本由不得蓁蓁阻拦,她虎着脸是真生气地冲皇帝说:“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国公夫人。”皇帝看着她说出四个字。
“什么?”
皇帝捏着她的鼻尖:“遏必隆当年身为辅政大臣有一个没传下来的一等公爵位,辅政一等公, 世袭罔替,朕还给阿灵阿, 如何?”
蓁蓁愣在那里,一等公在满朝的亲贵里都数不出两只手,皇帝就这么硬生生塞了一个新的给才不到二十的阿灵阿?
皇帝吻着她问:“朕再给你妹妹陪上一百二十抬嫁妆,给阿灵阿出个国公府分家。这样总顺心了吧?
蓁蓁知道若是带上一等公爵位, 那这门婚事必将震撼京城,她虽然隐约觉得太过了, 但又实在无法拒绝。
没辙, 蓁蓁自我唾弃片刻, 德妃娘娘从来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气质。
皇帝专心致志地吻了她半天也没见她回神, 闷着声哼哼:“朕对你这么好,朕能从你这儿得点好不,德主子?”
她软下脸,勾着皇帝的脖子扭了扭含羞带怯地问:“什么好不好的,臣妾这儿您什么好没得过?”
皇帝嘴角勾了笑贴着她动作说:“给朕……”
蓁蓁急急打断他:“大白天的……”
皇帝长手一伸取下身后博古架上的一柄玉箫塞到她手里:“给朕吹首曲子,大白天的不吹你晚上想吵谁?”
蓁蓁红着脸接过玉箫,吹了一曲《碧涧流泉》,这本是首极清心寡欲悠然田园的曲子,偏蓁蓁吹时眉梢眼角都含着笑,皇帝全然不是在听曲光在瞧她了。只见她青葱十指慢悠悠地抚过碧玉的箫身,那一点微红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箫孔,红艳艳的嘴唇对着箫口不时倾吐玉兰之气。蓁蓁一曲吹完还微微添了下湿漉漉的嘴唇问:“皇上还想听什么?”
“吹……”皇帝附耳在她那儿说了一句,蓁蓁脸一红点点头。
等曲毕,皇帝理了理袍子,胡乱亲了亲在理鬓发的蓁蓁说:“成了,朕该走了。”
蓁蓁扶着腰红着脸问:“不再听一曲了。”
皇帝挪着腿哼了哼,“再听,再听今晚就睡不着了!”
蓁蓁忍不住笑了出来,皇帝才走了一步又回头在她耳边偷了个香,没想蓁蓁缠上去抱着他的腰娇软说:“睡不着也不能走。”
皇帝闭了闭眼,挣扎不过一瞬就缴械投降,他一把抱起蓁蓁穿过后殿明间往东暖阁走去。暖阁里烧着两个银罗炭盆滋滋作响,让进内的人都脸色通红,他把蓁蓁放在明窗下的暖炕上,见窗外天色已暗,有宫人在院子里的花木间点起明灯煞是好看。
“当几回额娘了还不知道收敛。”
蓁蓁靠在明窗上嫣然一笑,舔了舔唇说:“刚才您先惹我的。”
皇帝回想了下确实如此,但并不想就此认错罢手,他抬起蓁蓁的下巴嬉笑:“怎么办?”
“忍着。”蓁蓁转过头去看院里的灯笼随风摇曳。
皇帝放开她说:“那朕还是走了。”
蓁蓁“唔”了一声勾住他死活不让走,皇帝最后气着吼道:“你就死命招朕吧你!”
···
仲冬时节,正午成了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候,若是无风的晴天太阳能晒得人浑身暖融发懒。这不,御花园里头也就多了那么几个出来散步晒太阳的人。御花园在紫禁城的最北端,南边可看见坤宁宫的黄瓦,而北边则矗立着高大巍峨的城墙,城墙正中就是出入禁宫的神武门。
此时,皇帝和阿灵阿就站在神武门的城楼上,两个人各举着一把黄铜西洋千里镜向南看,当镜筒内人影一晃而过皇帝立即劈手夺下了阿灵阿手中的千里镜。
“怎么样,这姑娘如何?”
阿灵阿气闷道:“万岁爷,您也抢的太快了,奴才根本就没瞧见!”
“你小子看一眼得了,别贪得无厌,朕只问你这姑娘如何?是不是你要的小美人。”
阿灵阿缩着肩膀壮着胆子说:“小美人倒不是……”
“嗯?”皇帝心中默念,臭小子这都不知足。
没想阿灵阿一撇嘴说:“倾国倾城才是。”
皇帝哈哈笑起来,可还没笑两声,阿灵阿下一句话让他一下呛着了自己。
“可奴才认得,那是德主子……”
皇帝将手中的黄铜千里镜敲在了阿灵阿后脑勺上,“你小子往哪儿看呢!”
“皇上,您让奴才再看一眼呗,奴才刚刚是真没瞧见。”
皇帝将两支千里镜都交给了顾问行,转而对阿灵阿说:“别看了,朕跟你保证是个兰心蕙质的姑娘。”
其实阿灵阿倒不是真的非要看不可,他与皇帝插科打诨不过是讨主子欢心,也好掩饰自己其实对皇帝要和他说的话已有准备。
果然阿灵阿听见皇帝说:“这是德妃的亲妹子。”
来了!阿灵阿心中默念一声,又开始飞速地思考要不要装出揆叙婚事不可抢的样子。虽然他会算计,可到底还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心思千回百转时都露在了脸上。
皇帝看他脸色乍黄乍白的倒是笑了。“朕不打算把她指给揆叙,朕打算指给你。”
阿灵阿抬起头,咧开嘴问:“皇上说的可是真的?”
“天子一言九鼎。”
阿灵阿虽然心中早有数,可他不明白为何揆叙的婚事最后会落他头上,他年轻气盛虽知圣意不可随意揣测,但还是问:“万岁,奴才想多问一句。”
皇帝见他欲求甚解的表情生出了疼爱小弟的心态,“怎么,你是不明白?想知道为什么?”
阿灵阿猛点头。
皇帝笑得宽和,但说出的话却涵义深刻:“她不适合揆叙,适合你,而揆叙自然也有适合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