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何氏高兴得双手合十唱喏,对左右道,“果然是佛祖保佑,峘哥儿可真是争气啊。既然顺天府已经张榜了,河间府也应该张榜了罢?说不得,再过一两日便有家人回来报喜了呢。”
“可不是么?应该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了。”张清瑜与张清璧姊妹笑着附和道,“峘哥儿这回的名次在前五之内,想来院试应当也没有甚么妨碍。不如咱们劝一劝姑母,早日给他相看个合意的媳妇儿罢。他比鹤哥儿还年长三岁呢,鹤哥儿再过几个月便要成婚了,他的婚事怎么能没有着落呢。”
“很该如此。”何氏道,“再过两个月他便不是白身了,可得给他好好相看。”
数百里之外,河间府。张鹤龄与张纯坐在酒楼上,遥遥望向知府衙门外张贴的榜文。此时,榜前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望过去皆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连榜单几乎都被他们遮得严严实实。两人自然并未挤过去看,而是派了家仆早早地守在了榜前。
不久之后,张家的仆从满脸兴奋地奔了上来:“大哥,第十名!”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考个秀才肯定是没问题哒
他可是受过翰林院那群顶级高材生的培训啊
第339章 府试报喜
张鹤龄听得喜讯, 并未似寻常少年郎那般欢喜得忘形, 只是微微一笑而已。他在考场上时便觉得这一回的题目并不难, 虽不能说下笔如有神,行文却颇为顺利。更何况,经历了县试的阵仗,有了一次考试的历练, 府试于他而言亦不过如此罢了。在贡院中考试的压力,尚不及先生们让他限时作文来得焦虑呢。
与他相对而坐的张纯皱起眉, 见仆从挠挠脑袋不再说话, 知道自己许是落榜了, 便叹气道:“想来榜上应当没有寻见我的名字罢。唉, 倒也是意料中事。应考的时候, 我便觉得这回作文不太顺手。看来,我只能明年再试试了。”童生试三年考两回,明年尚有一次机会。若明年能中秀才, 便可参加后年的乡试了。
“你许是有些太过紧张了。分明平日里作的那些文章水准都不错,可先前县试与如今府试的表现却都逊色了些。”张鹤龄接道,“定定心罢,科举并非洪水猛兽,很不必瞻前顾后的。况且,你已经娶妻, 不似表兄那般还须得顾虑他不中秀才不成婚的誓愿,又何必多想呢?”
张纯听了,不由得扑哧笑了起来:“堂叔父, 若是表舅听得你如此编排他,回头非得寻你算账不可。”他虽与张鹤龄、沈峘、张伦三人年纪相近,却比他们低了一辈。虽然彼此不似寻常长辈晚辈那般恭恭敬敬,反倒是透着兄弟般的亲近,但称呼却是少不得的。
“这哪里是编排,不是事实么?”张鹤龄似笑非笑道,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妻王筠,目光微微一动,“你有何打算?是想留下来,等我考完院试之后,咱们再一同回京?还是想先回京?”
张纯犹豫片刻,摇了摇首苦笑道:“这回咱们族中一同考试的五人,唯有我资质差些。我……有些受不住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他终于能理解父亲张忱当年心中的苦楚,以及面对资质更强些的堂叔祖父张峦时,那种复杂难言的心态了。他们都是自家人,尚且觉得无颜面对,更不必提其他族人的指指点点了。可谁教他是宗房嫡长子呢?资质平庸,难免会受人质疑与嘲弄。
张鹤龄想起其他三个张氏族中的考生,眉头轻拧。张家在河间府里有个三进的小院子,专门给族人居住,以供备考童生试或者在府学中上学所用。他本不想与这些陌生族人住在一起,可张纯顾虑良多,絮絮叨叨地劝服了他住在里头。却没想到,他因身份之故,没有人敢流露出任何慢待之意。到头来,受这些人影响的还是张纯。
“他们都上榜了?”他回首问旁边的仆从。
“有两位上榜,一位落榜。”仆从回道,“方才他们也遣了仆从去看榜,小人瞧着,他们好似是坐在对面的茶铺里。”张鹤龄不喜这些人与他套近乎,也没有与这些族人多来往的意思。这三人倒也知机,并不敢轻易打搅他,连看榜都不与他们一同行动。
“这些人不过是些陌生的族人,你很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横竖无论他们日后如何,回报的都是咱们张氏一族,于宗房只是助力,互惠惠利,仅此而已。至于他们对你的看法,也不必在意。你这回只是心境不够稳,回去后好好用功,许是明年便能中秀才了。”他宽慰了张纯几句,又道:“既然你不想待在河间府,明日便带着贴身仆从回京罢。”
“我想跟着报喜之人一起回京。”张纯道,“等明日再回,便有些太晚了。倒不如待会儿便收拾着出发,明日下午便能到得京城了。曾祖母和堂叔祖父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当然须得早些报喜,也好让他们安心。”
两人三言两语商量妥当,当日下午张纯便离开了河间府府城。张鹤龄则独自一人住着第三进的院子,命仆从看守月洞门,不教“闲杂人等”随意打搅他。当然,毕竟都是张家人,他也不会太过傲慢。无论是赴试还是在府学中读书的族人,如果来寻他三回,他总归有一回会见一见他们。少不得,这次也会借着庆贺为名,宴请这些族人一场,大家落个皆大欢喜的表象。至于内里这些人是如何想的,便与他无关了。
虽说按姐姐的打算,便是借着他们这一房之力,好好提携族人。最终大家齐心协力,让张家成为兴济首屈一指的书香世家。日后若是人才辈出,彼此互相成就、互相支撑,便不会因乍然富贵而逐渐没落下去。
可他却觉得,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信任与托付。诸如某些个连未来宗子都看不起的族人,只顾着巴结他毫不掩饰心中所求的族人,日后能有甚么大出息呢?他便是要结交,也须得结交真正的君子、结交志趣相投的族人才是。
************
翌日下午,张纯便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京城。张鹤龄通过府试的消息,也迅速地传进了宫中。张清皎听闻后,禁不住抱起朱厚照转了一圈:“大哥儿,听见了么?你舅舅这回可真是给咱们争了口气啊!”
见她如此突然地做出危险动作,肖尚宫、沈尚仪等人都惊了一跳,吓得脸色皆有些发白。朱厚照也怔了怔,回过神来后似是发觉了这种“游戏”的趣味,立即挥舞着肥爪子欢呼道:“再顽!再顽!”
张清皎悄悄瞥了瞥周围众人从苍白向铁青逐渐发展的脸色,清咳一声:“娘累啦,抱不动大哥儿了。”说着,她轻轻地将朱厚照放下来,似模似样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看,手臂都酸了,大哥儿越来越沉了。”
朱厚照撅起嘴,满脸失望,抱住她的裙裾撒娇道:“就一次!一次!”
“你这小家伙,竟还学会讨价还价了。”张清皎不由得扑哧笑了,戳了戳他的脑门儿,“不过,这回讨价还价可不管用。娘是真的累了,若是你还想顽,便去寻你爹爹罢。他劲儿比娘大,定能陪你再顽几回。”
朱厚照别的听不太懂,却深深地记住了“寻爹爹”这个关键词。于是乎,他扭身就撒欢儿地往乾清宫奔过去。乳母、宫女与太监赶紧跟上,随着已经能在坤宁宫与乾清宫之间自由来往的太子殿下转换游戏场地。
“娘娘……”朱厚照走后,肖尚宫拖长了声音,皱起眉,“分明身子已经越来越沉了,可娘娘怎么反倒是越发不稳重了?平日里与太子殿下顽游戏,臣都能理解,可今日实在是太危险了。旁的不说,若两位不慎摔倒了该怎么是好?若娘娘手臂无力,托不住太子殿下又该如何是好?”
沈尚仪也忧心忡忡地道:“娘娘一时欢喜得忘了形,臣倒是觉得情有可原。但此事只可一,不可再,更不能三。娘娘在众目睽睽之下都能行如此险事,若是臣等都不在娘娘身边,还不知娘娘会突发奇想,做出甚么举动来呢。退一步而言,就算娘娘与太子殿下觉得不打紧,吓着了腹中的小公主可如何是好?”
“你们便安心罢,我往后再也不会了。”张清皎赶紧宽慰她们,抚着尚未显形的小腹,“大姐儿也安生着呢。”许是日子过得/太/安/泰了,她一时间竟是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算算日子,腹中的孩子才不过两个月左右,确实该小心些才是。
傍晚时,朱祐樘捏着酸疼的胳膊回到了坤宁宫,忍不住朝着自家皇后叹气:“我是真觉得手酸,明日不知还能不能抬起来……”他素来不忍心拒绝大胖儿子的要求,见他满脸渴望地望着自己,自是忍不住陪他“举高转圈”,顽了一次又一次。十几回过后,小家伙倒是意犹未尽,兴奋非常,一点也不觉得危险,可他却是双臂酸疼,再也抱不起他了。
张清皎唤人取来了缓解酸痛的药膏,亲自给他按揉,嗔道:“若只是一回两回,定然不会觉得手臂酸痛。万岁爷这是陪他玩了多少回啊……”
朱祐樘有些心虚:“也就……十回左右罢。他抬着眼睛望着我的时候,我实在是无法拒绝……”小家伙扑闪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唤着爹爹,他的心都快融化了,哪里舍得见他失望呢?就算心里觉得这个游戏有些危险,也少不得陪着他顽了。
“以后可不许这么纵容他了。我算是瞧出来了,大哥儿这性子着实有些野,愈是危险、愈是新奇的游戏,他便愈是喜欢。唯一长情的,也只有他的马儿了。这往后若是不拘一拘他的性子,恐怕他是静不下来的。”如果真有多动倾向什么的,不提早干预可不行啊。
“我明白。不过,这回的游戏,不是卿卿你带着他顽起来的么?唉,你既然知道危险,又怎么突然顽起这个了?听大哥儿说起来的时候,若不是其他人都说你好好的,我险些便想回来瞧瞧你了。”
“好好好,这事儿都怨我,怨我。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今儿肖尚宫和沈尚仪她们都提过了,我也已经深刻反省了。”
帝后二人一面按揉一面闲谈,气氛格外温馨。太子殿下蹬蹬蹬地奔了过来,趴在榻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自家爹爹的帮助下爬上来,钻到父母中间。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和乐融融,令周围服侍的众人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好像收藏又涨了
高兴,嘿嘿~
中秋一定要双更,握拳!
第340章 意外受伤
京城的暮春时节很是短暂, 初夏来临后, 日头便愈发酷烈起来。朱厚照首次理解了“热”的涵义, 每回蹬蹬蹬地跑出一身热汗后,便会委委屈屈地抱着爹娘说“热”。不过,他对活动的热爱显然胜过了对炎热的憎恶。分明已经发现只要静止不动,便不会热得满头大汗, 他却偏偏停不下来。
见大胖儿子每日都能热得换几身衣衫,总是扁着嘴抱怨热, 朱祐樘不由得考虑起了提前用冰的问题。可他这个想法却被张清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如今尚未进入三伏天, 离酷热还早呢, 哪里便须得用冰了。况且他年纪尚幼, 提早用冰, 容易养成贪凉的习惯,日后反倒是对身子骨有些不利。”
总而言之,皇后娘娘的中心思想便是:绝不能惯着孩子。以前他们是如何用冰的, 眼下便如何用冰。因养生之故,宫中绝不会在初夏的时候便贸然用冰鳌。即使是青春年少火气盛旺的亲王们同样如此,朱厚照小小的人儿,怎能破例呢?更何况,连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处都暂时不用冰呢,如何能给孩子用, 这岂不是逾越么?
朱祐樘也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不合适,叹气道:“只是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总觉得他许是会觉得难受。”仅仅瞧着小家伙的模样他就已经很心疼了, 更不必提他还会扑上来抱着他,软绵绵地抱怨天气炎热。
“他若当真觉得难受,便不会成日里都不得停歇了。”张清皎笑道。小家伙早已经不满足于在乾清宫与坤宁宫溜达了,他如今更喜欢处处充满“惊喜”的宫后苑。在那里,他能跑能跳能攀爬,还能在假山中绕来绕去捉迷藏。为了避免他擅自爬高出现危险,她不得不命更多人守在他身边,及时对他围追堵截,阻止他做太过危险的动作。
饶是如此,她也很清楚,小家伙迟早都会因为自己不谨慎而受伤。这孩子的好奇心太重了,精力很是充沛。他并非静不下来,一起读识字书的时候也很投入,注意力同样集中。可是很明显,比起安静,他更加好动。好动的孩子,注定会闹出各种事儿来,让他们平静安然的生活充满起伏。
“宫后苑里处处都有些危险,我总会担心他磕着碰着。但愿天气更炎热些之后,他便不会胡乱跑动了,乖乖待在坤宁宫或者乾清宫里。”朱祐樘接道,“等到咱们都用上冰鳌,他耐不住外头的炎热,许是会愿意留下来罢。”
“便是留在宫殿里,他也不会安生的。”张清皎笑道。如果小家伙再大些,她倒是希望他能开始学着骑马射箭。他天生便该是文武双全的,可不能因着朝廷内外对于武事的忌惮,耽误了他的成长。而且,正经地习武反倒是能耗掉他旺盛的精力,避免他上蹿下跳的顽更危险的游戏。
朱祐樘思索片刻,叹道:“那便拨几个锦衣卫跟着他罢。乳母与宫女体弱,只有几个太监看护着他我也不放心。倒不如让锦衣卫守着他,若是遇到甚么危险也能及时应对。”他也知道,这大约并不是一件好差使。可作为父亲,他对大胖儿子的安危实在是无法淡然以对。
“……”张清皎本想说,乳母与宫女们其实都不体弱——要知道,能时时刻刻都跟着朱厚照四处溜达跑动的人,运动量可都是不一般的。她们如今早便练成了健步如飞的功夫,可比寻常宫人结实多了。不过,她也有些担心小家伙,多几个“保镖”自然是好事。
帝后二人正为活泼好动的太子殿下发愁呢,到处溜达的朱厚照便在坤宁宫外的夹道里遇上了小舅父张延龄与八叔父朱祐梈。这俩刚从文华殿下学,正兴冲冲地想去东西五所朱祐梈的住处,瞧瞧他最近刚得到的好弓。
“是我表兄在宫外偶然得到的,听说我最近在收集弓箭,便给了我。据说是从一家新开不久的北货店里淘换来的,女真人造的弓。我看这弓确实造得有一手,看着又漂亮又结实。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将它拉开。”
“是么?这弓究竟是几石的?我来试试看?如果连我都拉不开弓,这弓定然是六石以上了。那王爷留着这弓也只能挂在墙上看看,便是从今日开始练习臂力,一两年内也很难拉开六石弓。”
“是么?王家兄弟二人呢?他们能拉开么?总不至于咱们寻遍周围的人,也拉不开这张弓罢!那女真人又是怎么能拉开的?换而言之,这岂不是意味着咱们国朝的人比女真人弱么?我绝不会相信的!”
两个半大少年急匆匆地走过夹道,冷不防从旁边扑出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地抱住了张延龄的腿:“舅舅!”他扑闪着眼睛抬起脸,又向着朱祐梈笑了:“叔叔!”舅舅只有两个,一个好久不见他几乎都忘了,另一个时常出入坤宁宫他自然记得。至于叔叔么,那么多叔叔他可认不过来,可到底是觉得有些眼熟。
张延龄一把将他抄了起来,将他抛起来接住。这是朱厚照最喜爱的游戏之一,百玩不腻,兴奋得嘎嘎直笑。他之所以喜欢舅舅,记得舅舅,就是因为这位舅舅从来不会拒绝与他顽游戏!比起顽了几回就没力气继续的爹爹,和仿佛忘记了游戏一般的娘,他当然更喜欢舅舅!
舅甥两个抛接了好些回,两人都嘿嘿相对着傻笑,令旁边的朱祐梈看得目瞪口呆。朱厚照的乳母与宫人更是紧张极了,生怕自家主子出甚么意外。可谁让这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呢?她们都是坤宁宫的宫人,怎么也不能与小国舅过不去啊。
“行了行了,适可而止罢!”朱祐梈见两人没完没了的,赶紧催道。有时候连他也不知张延龄究竟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他怎么就不明白,以这位大侄儿的身份,可是连一根汗毛都不能伤着的?就算这是亲外甥,也不能真将他当成自己的外甥,如此肆无忌惮啊!
张鹤龄这才笑呵呵地将朱厚照放下来:“大哥儿,你要去哪儿?”
朱厚照想了想,道:“苑苑!”他所指的,自然是宫后苑。
“那咱们顺路,一起走罢。”张延龄道,牵着他就走。朱厚照乐呵呵地跟着他,朱祐梈虽有些无奈,却也难免觉得时不时扭过头来冲着他笑的大侄儿可爱极了。唔,要是小家伙愿意跟到东西五所,让他亲眼看看弓箭应该也挺有趣的。
然而,朱厚照对宫后苑的热爱,显然超过了黏着小舅舅的习惯。更何况,小舅舅还表示,今日不会再与他顽抛高游戏了。于是,朱厚照毫不犹豫地拒绝继续跟着两人走,而是留在了宫后苑里。张延龄与朱祐梈也没时间陪着他顽,便径直去了东西五所。
也许是方才顽抛接游戏的兴奋尚未褪去,朱厚照在宫后苑里绕着绕着,便禁不住往假山上攀爬。只可惜,他每一回的尝试,都被乳母、宫人以及太监们阻拦了。小家伙很不高兴,趁着众人忙成一团的时候,悄悄地爬到了某个假山洞中的高处,往下头一跳——
“呜哇!”如魔音般的大哭声立即响彻了整个宫后苑。
张清皎刚听人禀报,说是朱厚照路遇了张延龄与朱祐梈,与他们顽得正高兴呢。这才刚过了不到一刻钟,便有宫人惊慌失措地回来禀报,说是太子殿下磕伤了。她心中不由得一紧,本能地立了起来:“快!快去请谈娘子过来!顺便请精通小儿科的方宫医过来!”
肖尚宫与沈尚仪赶紧张罗起来,命人将婴儿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派人去宫后苑里看情况。张清皎皱着眉想亲自去查看大胖儿子的伤势,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她此刻心里又惊又忧,若是阻止她去,反倒是于身体不利。于是,她们也顾不上甚么宫里的规矩了,点点头陪着皇后娘娘就要出门
不过,张清皎才刚踏出坤宁宫,乳母等人便赶紧抱着哭泣不休的朱厚照回来了。一看儿子额头上磕出的青色,她有些心疼,却也难免想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知道,无论派了多少人看护,小家伙迟早都会弄伤自己。
片刻后,朱祐樘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即回到坤宁宫。他对朱厚照额头上的伤势,可比张清皎重视多了。虽说谈允贤与方宫医都说只是磕得有些重了,其实不妨事,可他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难得大发雷霆。
“太子身边的人究竟是怎么服侍的?!不仅一直放任他在宫后苑里乱跑乱跳,还连个两岁的孩子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乳母等人跪了一地,口中纷纷都道有罪。朱祐樘见众人满脸惶然,也知道自己不过是迁怒而已。小家伙实在是太好动了,这回并不能算是众人的疏忽。可无论如何小家伙都受伤了,总该罚他们这些侍从才是。
张清皎倒是想开了些,宽慰大家不必太过自责。毕竟,哪个孩子没有磕过碰过呢?像朱厚照这样的孩子,就该在如今懵懂的时候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些代价,他才能明白甚么行为能做、甚么行为不能做。
第341章 处置意外
“娘, 疼……”
朱厚照趴在自家爹怀里, 软绵绵地哽咽道, 眼睫上还挂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格外令人心疼。朱祐樘轻轻地揉着他的小脑袋,眸中皆是浓浓的疼惜。张清皎则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以指腹轻柔地给他上药:“大哥儿乖, 上了药就不疼了。”
“疼……”安静了片刻后,朱厚照又扁了扁嘴。
“娘给你吹吹, 是不是觉得清凉了些?不那么疼了?吹一吹, 痛痛就飞走啦。”张清皎又宽慰道。这一回似乎真有了些作用, 药膏冰冰凉凉还有些微麻醉与镇痛的效果, 小家伙抽噎了几下, 总算觉得好受多了。
既然疼痛已经缓解,接下来便该了解此事的详尽情况了。云安用温热的水绞了巾帕,张清皎接过来, 给朱厚照擦着脸上的灰尘与泪痕:“大哥儿,你告诉爹娘,你怎么会磕伤的?这是在哪儿磕的?”
乳母以及服侍太子的宫人与太监都弓着身立在旁边,不自禁地有些紧张。太子殿下年纪太幼小,话都说得不甚清楚,如何能描绘当时究竟是甚么情形呢?若是万岁爷与娘娘相信他所言为真, 而他们为了自保都说了假话,那该如何是好?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噘着嘴说:“山洞洞, 可以爬。”
“你呀,不是让你别爬高么?爬了多高?”张清皎问,见小家伙无法形容出来,又道,“是爹抱着你这么高,还是床榻这么高,还是站在月牙凳上这么高?”她一面说,朱祐樘一面小心翼翼地将大胖儿子放在床榻与月牙凳上,以便于小家伙理解不同高度的区别。
朱厚照站在月牙凳上往下看,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这个。”其实他也无法准确地感知高度,但仔细比较之后,好像觉得床榻和爹怀里都太高了些。如果是在月牙凳上,他还能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可床榻和爹怀里就不一样了,多少会有些惧意。
朱祐樘与张清皎听了,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小家伙还没有虎头虎脑到随随便便就从高处往下跳的程度。看来,他也是知道害怕的,只是还不明白跳上跳下这种事根本不是他如今的年纪能做的罢了。
“你看,从月牙凳这样的高度往下跳,你都会磕伤了脑袋。若是从更高的地方跳下去,那可不仅仅是磕伤脑袋了。现在你还疼得受不了呢,如果伤得更厉害,你只会更疼,明白了么?”张清皎将大胖儿子搂回怀里,“而且,你居然还嫌弃乳母和服侍的宫人管束你,悄悄溜开,背着他们爬高跳下——如果他们在你身边,至少能接住你,护着你不受伤。”
“你这一受伤,不仅自己疼哭了,爹娘都觉得心疼,还连累所有人都跟着担惊受怕,往后可不许再这么鲁莽了。等你再长大些,娘陪着你攀爬跳上跳下,亲自看护着你,这才能放心些呢。”尽管小家伙依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该讲的道理必须让他知道。
只要是他的过错,无论是摔疼了摔哭了,都必须他自己承担。虽然在他如今的年纪并没有承担责任的意识,但至少他会懂得实话实说。只要如实说清楚,他便能得到充满爱意与疼宠的拥抱。长此以往,小家伙便会知道自己犯错便是自己的责任,绝不会无根无据地推卸责任或者告状。
这一桩意外令坤宁宫与乾清宫都颇有些不安宁,但毕竟是件小事。等到朱厚照安安生生地睡着后,陆尚医又过来给他诊了一回脉,开了些小儿安神方。年幼的孩子容易受到惊吓,即使是磕了碰了,于他们而言亦有可能情志有损,喝些安神方后便会好些了。
“臣觉得,太子殿下能像往常一样熟睡,或许便意味着此事已经过去了。若是殿下没有半夜惊醒或者忽然夜啼的情况,安神方也可减少次数,或者不用。毕竟这是药材,而非食补方,能少用则少用。”
“有劳陆尚医了。这事儿闹得有些大,虽说我已经约束了宫人,但指不定甚么时候便会传到祖母或者母后那里。我不希望两位长辈替大哥儿担心,到时候便有劳陆尚医宽慰两位,告诉她们大哥儿并无大碍。”
“娘娘尽管放心,臣明白。”
让云安将陆尚医送走后,前去宫后苑里查看情况的沈尚仪也回来了。根据她的描述,朱厚照跳下来的地方大约比一张月牙凳略高几分。若是附近是平地,也许他并不会磕着。只因是山洞里,逼仄狭窄,他落地后才碰到了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