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莳兰又答:“是,冯大人。”
冯征昊点点头,他对陆莳兰还是很认可的。做事情思路清晰,拟的各类方略和章程他看了都很满意。
便鼓励道:“好好干,皇上与首辅大人自身都年轻,也愿意启用有本事的年轻人,你只要好好干,不愁不能博个好前程。”
冯征昊对她的态度显然要比过去好很多,陆莳兰微笑道:“多谢大人提点。”
因这事安排得急,她今日原本想认真查阅严屿之办过的案卷,也只能先放一放。
陆莳兰的速度倒是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方略拟好了。
随即,她想着,今日去长骁侯府的时候,须得向霍宁珘暂时告假。
因为从明日起,她恐怕晚上也需与锦衣卫一起去一些酒楼或者赌场督查,要有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帮他译书了。
到了夕阳西坠时,陆莳兰来到长骁侯府,说明来意,蔺深便带她去找霍宁珘。
所到处竟是个不小的校场,地面满铺二尺见方的白石。一尘不染,冷似雪地。场边的漆红架子上,兵刃林立,充斥着萧杀之气。
不愧是长骁侯府,居然还有这样一块地方。陆莳兰不禁在心中想到,霍宁珘这到底是划了多大的地方作府邸。
不料,校场的管事却说:“七爷方才已从南门离开,似乎是外出了。”
陆莳兰便请蔺深帮忙转达她的来意。
蔺深答好。他见陆莳兰的目光总往那边的弓箭上掠,道:“陆御史想学射箭?”
陆莳兰想起那天霍宁珘的话,点了点头:“以后有机会可以学。”
蔺深却笑道:“哪用以后找机会,我现在便教会你,你回去自己多练练就成。”王奚年纪大,性格沉稳。蔺深则年轻,又善谈爱笑,一来二去就与陆莳兰混熟了。
陆莳兰便点点头:“好。”
蔺深就先试了试陆莳兰的力道,给她挑了一张适合她的波斯短弓,先射了两箭,作为演示。
又详细分开来讲,手指该如何抓握弓身,如何开弦,何时放箭,身体的站姿,手臂的角度等。
陆莳兰也不得不说,蔺深是个好老师。
霍宁珘策马回到校场的时候,便看到蔺深在帮陆莳兰调整拉弓姿势,道:“肘与肩,持平。”
霍宁珘远远可见陆莳兰拉弓的姿势极美,腰肢柔韧,动作舒展,从腰到臀恰到好处地起伏,两腿一前一后的站姿,令其修长的双腿线条也展露无遗。
纤细的身影站在晴空下,衣摆被风鼓动,犹如会发光般的引人注视。
——可惜,一箭射出,准头太差,远远够不着靶子。与她漂亮的姿势完全相反。
陆莳兰低低诶了一声,蔺深却很给面子地叫道,“不错啊陆大人,这才第一箭!继续。”
陆莳兰受到鼓励,似乎也找到射箭的乐趣,果然又抽了一支箭。
这两人,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也用心。霍宁珘都下马走进校场了,两人还不曾发觉。
蔺深到底是跟着霍宁珘南征北战过的,直觉敏锐,他先陆莳兰转过身,一愣,很快道:“七爷回来了?”
陆莳兰微怔,便也垂下弓,看了过来。
霍宁珘面无表情,看看两人,蔺深则道:“陆大人,快请七爷指点指点你。你这箭术,铁定就提高得快了!”
第10章
陆莳兰也不扭捏,行了礼,说:“那,我便要在首辅跟前献丑了!”
她重新举起弓,瞄准靶心又是一箭。但这一回,箭仍旧偏得有些远。
霍宁珘负手站在一旁,仅是瞟了瞟,便道:“力量太差,劲儿使得也不对。勾弦时指法不熟,两指将箭尾夹得太紧。开弓时滑了弦。还有呼吸,乱得很。”
见对方一下指出这样多失误之处,陆莳兰的脸难免微微红了一下。道:“多谢首辅指正。”
霍宁珘便来到陆莳兰身旁,正了正她的弓,又略微托高她的右臂,道:“勾弦时绝不能滑弦,两臂用力要均。再来。”
陆莳兰就拈了一支羽箭在手,继续……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再取一支箭,再继续……
霍宁珘对人的耐性向来不好,略微挑眉看了看她:“怎么在开弓的?这是第几回滑弦了?”
这样聪明的人,怎学个箭术这么难?
霍宁珘走上前去,伸出手直接覆到了她的手背,陆莳兰瞬间感受到对方手掌的薄茧,还有那修长手指的力量感。她顿时一愣。
相比起霍宁珘手心的粗砺,陆莳兰手背的肌肤实是柔嫩得跟豆腐似的。应该说她整个人都是如此,脸蛋更是吹弹可破。一种如花朵清甜的独特体香,幽幽可闻。
霍宁珘紧接着人也靠近到陆莳兰身后,带领着她,做了个标准的引弓动作。
霍宁珘这个姿势,就跟圈着陆莳兰没两样了。两个人身高的差距,让她看起来像整个人陷入他的怀抱里一般。陆莳兰懵了一瞬,对方强烈的男性气息如一团烈火般笼罩了她,令她的双颊瞬间就滚烫起来。
身后的胸膛也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坚实。陆莳兰心跳停窒了一瞬,随即呼吸就乱了。
“射箭要专心,不要走神。你在想什么?”霍宁珘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他垂着眼看陆莳兰,眸色是寒夜般的纯黑。
利箭“嗖”地激射而出——陆莳兰甚至觉得霍宁珘都没有认真看前方,那支箭已啸着锐利风声,深深扎入对面的靶心正中,长长的箭尾不堪重负般的嗡嗡颤动。
陆莳兰的心跳声极大,她无意识地抿了抿下唇,掩下这奇怪而陌生的情绪,抬头望了身边的人一眼。
霍宁珘已退开两步,问她:“可学会了?”
陆莳兰答:“学会了。”她记性好,刚刚射那一箭,每个角度都刻在了她脑子里。
霍宁珘颔首,道:“要掌握技巧,还得靠多练。”他还有别的事要忙,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便答:“是。”她看了眼霍宁珘的背影,收回视线。
实则,陆莳兰感觉先前两人靠近的时间不短,但实际上,霍宁珘上前就是那么少顷的几息。就算在蔺深看来,两个人的动作也正常极了。就是霍宁珘带着陆莳兰射了一箭而已。
当然,以霍宁珘的高傲,是很少亲自指点谁的,更别说这般手把手教了。
蔺深顿时觉得,他家七爷对这个前小舅子果然不错。
陆莳兰却是这才想起,她过来找霍宁珘的初衷,是为了告假。
接下来,果然如陆莳兰所料,她忙得时常连喝水都忘记了,哪里还能来帮霍宁珘译书。
第二天都察院和北镇抚司的人便正式碰头了。锦衣卫远多于御史,本次督查,仍然是一名御史搭配多名锦衣卫为一组。
谢遇非正是负责此次督查行动的人,锦衣卫指挥同知。
他特地对众人介绍着陆莳兰,道:“这是我自小的兄弟,对他客气些,知道么?”
本来这群锦衣卫,个个都是看不起人的,听了谢遇非的话,自然都不敢造次。
陆莳兰这才发现谢遇非并非任何时候都像对她一般的赤诚热情,在办案的时候,在对着部属和陌生人的时候,他其实很冷漠。
谢遇非招呼完了锦衣卫的人,又道:“槿若,我还有别的事,未必能一直与你们一道。有什么事,随时让人告诉我一声。”
陆莳兰笑道:“好。”
知道陆莳兰现在对京城不熟悉,谢遇非又带着她上了城楼,给她一一介绍四处建筑分布。
最后道:“你看,那边——就是怀惠河的两岸。”谢遇非指着远处玉带似的河流,道:“那里聚集了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和楚馆,其中漳洵台的酒,梦琅嬛的歌,玉腰楼的舞,堪称三绝,都是最负盛名的销金窟。”
“等哪天把五城兵马司这事儿办完,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陆莳兰忙道:“算了罢,我身为御史,自当清正崇廉。”
谢遇非拧着眉道:“你看看你,从小就是死脑筋。就当去看看,又不真要你做什么。”又道:“说好了啊,咱们这次清查完毕,我就请你去逛逛。”
陆莳兰也只好先答应下来。
自打萧冲邺这唯一的儿子满了十八岁,太后就格外注意挑选出色的贵女,用以进宫延续天家血脉。
太后并不相信选秀那样短的时间里的表现,她便时不时将小姑娘们召进宫里。以便更好地观察,哪些人更适合做自己的儿媳妇。
当然,顺道也是给自己的幼弟霍宁珘挑选妻子。
霍太后刚巧从人处听说了陆莳安曾找霍宁珘逼亲的事,心头不悦,抬起手指,拨了拨花房刚献来的一盆碧玉牡丹,淡声道:“那陆莳兰也是没福气,若她还活着,自然就该她嫁给七郎。人都已经死了,她那妹妹陆莳安居然还想代替姐姐嫁进霍家,着实痴心妄想。”
那旁边的嬷嬷知道,霍太后是长姐,霍家嫡长女,她与幼弟霍宁珘年纪相差大,将对方也是当儿子一般看的。便附和了两句。又道:“娘娘,您这回召进宫的各位姑娘都到了。”
太后便叫传。
太后宫中很快便聚集了七、八位高门贵女。
太后看着这群小姑娘,便让人呈上来一批昳丽的新丝,道:“这些都是新进贡的料子。有沉州丝,朝云雾縠,冷霜纨。哀家让人给你们一人挑了两匹,就看你们这些个小姑娘喜不喜欢这些花色了。”
姑娘们哪里敢说不喜,便都叩谢着:“谢太后娘娘赏赐,娘娘的眼光与格调历来是高于咱们。您看中的,自然是最好。”
这些料子都是适合即将到来的夏天,轻盈剔透,质感细腻的。送到宫里的东西质地好,姑娘们夏日也热爱这样凉爽的打扮,既解暑热,又能够勒出美好的体态。
今天这批姑娘,却是太后为自己弟弟看的。萧冲邺的皇后人选已定,就是霍宁珘那边,迟迟没有定下正妻,看起来是对萧檀君不那么满意。她便决定再亲自看看。
萧冲邺这边,也让织造局私下留了不同花色的好几匹。
粉色,姜草黄,冷碧色,水蓝,紫色,萧冲邺看着这卷卷的丝罗雾纨,想象了一下它们裁剪成衣,穿在陆莳兰身上的情景。
陆莳兰的衣裳都太素太暗,若穿上这些裙子……只会令他更加着迷吧……萧冲邺的手慢慢在丝罗上游移,一寸寸的,仿佛已经得到他想得到的人。
正在这时,外头来了禀奏,说是都察院和锦衣卫查出了大案,陆莳兰正是主办人之一。
萧冲邺听了,立即叫人传召都察院和锦衣卫的人,要亲自听取案情,当然,也就包括陆莳兰。
这连日来,都察院和锦衣卫的确清查出了许多问题。
一条一条,白纸黑字,全都列举出来,一一记录在册。
有收受地痞恶霸贿赂,为其打掩护,走漏案情的;有因失职致使被看押人员死亡却隐瞒不报的;有擅自役使总甲、火甲做私活盈利的;还有京师九门中有三处私设了收费站所,勒索进出京城商人钱财,等等……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陆莳兰顺着藤牵出了一条大线索,南城兵马司里,有人涉及弄虚作假或非法变更户籍信息,甚至做倒卖人口的营生。
发现线索后,锦衣卫连夜审讯,陆莳兰则作为监审陪同,她又迅速将案情形成了报告。
须知,上边儿的人,对这户籍信息是格外重视的。摸清了人口,才能征税,才能调兵。
这条线索,都察院直接呈给霍宁珘看过了。现在又听说皇帝过问,陆莳兰又随着冯征昊一同进了宫。
第11章
御史和锦衣卫本就是上达天听的差使,一起进宫,实属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