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宏对他爷孙一拱手，跟着出去了。
蔡关骑在马上，侧头看向了郭鹏，“怎么，辛家那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呢！”郭鹏把匕首送到了蔡关面前。
“试过没？”蔡关只是瞟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头，“刀鞘差了点，回头让人重做一个。”
“以下官之见，这位辛哥儿倒是提了个好法子，以抗旱灾。”顾宏也懒得看刀，跟蔡关说正事。
“还是种糜子？”蔡关对这个挺关心，忙问道。
“他提了一个休养生息的法子。比如说她家的地伤得狠了，说若是今年旱灾，正好让土地修养生息。他们家是不缺这点粮，所以不用急。真的到了非要用地的时候，他建议用农家肥和河泥翻地，五月时正好播种。”顾宏也不懂，只是复述着辛鲲的话。
“施肥我懂，翻地做什么？”蔡关想想看有点困惑。
“谁知道呢！要不用辛家村的地试试？”顾宏想想看。
“不，直接大面积施肥，现在我们看会有大灾，那是因为大旱，误了农时。现在知道糜子可以五月播种，那么还有什么问题？”
蔡关虽说年轻，但也是做了地方官的人，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真的这回度了灾年，只怕你就能回京了。”郭鹏笑了起来。
“回京做什么？看你耍宝！”蔡关看着他，想想，“你不是劝老辛头跟你进京吧？”
“这是好主意，不过他们好像准备有上收成之后再走。”郭鹏看上去有些无奈的样子。
“老辛头真的不打铁了，改种地？”蔡关皱着眉头。
“不是，他们作坊一堆废铁，他们会把废铁打些什么品。反正就是些没用的东西，好卖钱。”郭鹏终于笑了，“那小子好像真的挺聪明的，所以表哥，这样的孩子得上学，得为国所用。”
“所以你在跟我说，别拦了他的路，放他们走。”蔡关侧头看向了自己这不着调的表弟。
“其实你也拦不住，不过，退一步还能成朋友，回头呢还能是个助力。”郭鹏对表哥灿烂的笑了。
“所以是你功利还是我功利？”蔡关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郭鹏，刚刚说正经事时，他一句不说。现在说这没油盐的话，“你不是为了人家爷爷给你一把匕首就这样帮他们吧？”
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老表，就为了一把匕首，老表能叫人‘贤弟’。
第21章 唉，可能穿了一个假越
“我觉得这是鲲哥儿做的！”郭鹏对他晃了一下刀柄，嘴角牵了一下。
昨天重头到尾，辛鲲并没有掩饰他对打铁的专精，而对于这把匕首，她显得太熟悉了。包括做刀把和刀鞘时，她所用的法子跟辛爷他们完全不同。但显是她做得极熟的，每一步，都烂熟于胸。这绝不是帮忙，能出来的。
“所以呢？辛哥儿其实是可以继承家业的，你非要让他去考状元？主要是，一个匠户家的孩子，其实是不该做这种梦的。”
蔡关对他假笑了一下，天下聪明的人多了去，而能走科举的，是少数人中的少数人。还是匠户出身，蔡关想想，真的不记得哪位大臣是出身匠户的。
“不让他试试，我总觉有些遗憾。再说不是有我们吗？作弊的事，咱们不帮他做了，但保证让他公平的参考，总是可以的。看看他能聪明到哪一步，也挺好玩的。”郭鹏一脸希翼的光芒。
“唉，顾宏，回去跟王爷说，把这个人关起来。”蔡关不想跟这个蠢货聊天了，实在太痛苦了。
所谓的公平就是最大的不公平，有他们两个人保驾护航，他只要脑子正常，考上状元也许难点，但是考上进士却一点不难。
顾宏没说话，不过不说话，就已经是无言的支持的，之前没觉得小王爷这么傻啊？怎么越来越傻？
“不过，现在辛家村分宗了，我兵部的签子怎么办？”蔡关看着他，太远的事，他懒得想了，现在他只想说说重点。
“辛家村马上要迎来一个新的族长了。”郭鹏一脸的不以为意，“表哥，你的政绩可不是兵部给你。”
蔡关瞥了郭鹏一眼，就差没把他们踹了下去。精明的老辛头带着一个如此聪明的孙子都不想要的族人，能是什么好货？
现在让他把签子交给他们，都不可能了。还说他的政绩不是兵部给他的，可是兵部一个签子完不成，他也要吃瓜落，不知道吗？
不过，蔡关也明白，正如郭鹏说的，他其实并不能阻止他们分宗。
原本宗法在地方都是被承认的，所以只要双方同意，他们就可以分宗。
而分了宗的辛家，接不接兵部的签子，那是可以选择的。这个得辛家重新申请，由兵部再定夺。
所以郭鹏是在告诉蔡关，只要不贪心，只帮他们说明情况，再出一个考评，取消辛家的资格就完了。
蔡关懒得说啥了，作为一个有为的县令，他回到县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全县的人开始执行换种的计划。
辛家村的地太瘦，但其它地方的地又不瘦，西北五月耕种，他们京畿应该可以提前耕种吧？
而郭鹏还真是第二天一早，就按约定带人去了辛家村给辛鲲翻地去，顺手还从县衙里牵了两头牛。
蔡关已经不想说啥了，当自己没看见。不过他怎么越看郭鹏越像那要讨好丈母娘的傻小子呢？
再想想头天见过的辛家小子，倒是清秀，不过怎么看也没那娇弱的感觉。
摇摇头，决定还是别胡思乱想了，自己起身去几处重点村落主持换种的大事。
他已经查过县志了，这儿历史上就没种过糜子，一边派人快马向户部调会种糜子的把式，一边也要跟各地的里长，村长们谈，怎么换种，换了种，出了事，算谁的。
这些可不是小事儿，那些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可不是能那么乖乖听话的主，真的为了种地而激起民变，那他就算是有亲王姑父，等着他的最好的也是去职丢官，还要成为仕林笑柄。
在蔡关与那些地方势力说得口干舌燥时，身为表弟的郭鹏可没一点想帮忙的自觉性，他还是头戴金冠，一身华服，捂着口鼻站在树荫下热情的招呼辛鲲快点回来。当然他也一脸钦佩。
穿着短衣的辛鲲就在王府的侍卫中间，下面的裤腿被她系上了膝盖之上。一双又长又直又白的小腿光着在站地里。之前她就指挥着人，把河道里的淤泥挖出来，合着从村里的茅厕里夜香倒入了土地之上。然后指挥着人像她一样，赶着牛犁地。
辛家村的地上，此时真是臭气熏天，不怪郭鹏一个人站得远远的。他原本是想上前帮忙的，结果还没靠近，他就捂着嘴到一边去吐了一个干净。
辛鲲没搭理他，自己带人赶牛犁地，反复的梨，开始时因为地太干了，都犁不动了，他们只能拼命的用锄头去敲碎那些土块。
顾宏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深犁了。犁地的过程其实就是把那几十亩地翻过来了。再配合井水和肥料，一点点的把那沙一样的土地进行了改造。里面的沙土与淤泥、夜香完全的混合在一起。
顾宏虽说年轻，却也是经过事的。他看着辛鲲那小身板，白净得像是个富家子，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嫌脏，光着脚，开始一直站在犁上，后来地犁开了，她就一直弯腰去捡地里被犁出的来树根、石头之类的东西。
然后不断叫人深犁。井水用的很小心，她似乎都计算着，拿个带着带着喷嘴的大壶，人家犁一次，她就小心的喷一次。如此反复，水份被带进地底。
几十亩地并不多，这么多大男人，加上一个懂行的辛鲲，很快就弄完了。当然，她也就成了一个臭人。
灰色的粗布衫子上泥泥点点，这是老爷子的旧衣裳，她特意问他要的，总不能跟着电视里老农民一样穿个坎肩吧。她不介意，老爷子不敢答应。就算她把小腿露出来，老爷子都痛苦，刚开始拉着她，硬是不许她下地。
但辛鲲没法，老爷子也知道，不是辛鲲下，就得自己下。自己下去，就是陷辛鲲于不孝，他最终只能放了手。
辛鲲一上田梗，就看到祖父和郭鹏就在远远的树荫下，不过郭鹏看到他，是捂着嘴退后了一步。祖父倒是没什么，就笑眯眯的看着她。
辛鲲都懒得搭理郭鹏，明知道是来做农活的，结果还穿成这样，脑子不好的人，真是没法说啊。
第22章 傻子
“您不是在给村民发粮吗？”辛鲲看向老爷子，一早，他们吃饭时就分好工了。
辛鲲让大工们把那些废刀先打成钢块；让老李和辛爷就去给大家分钱、分粮了，顺便讨论分宗。这个她就不参与了，这种事，她一个小字辈，还真的不好参与。这才过了多久，老爷子怎么在这儿？
“我懒得看他们，所以就过来了。”辛爷笑了，“我让人给你烧了水，去洗洗吧？”
辛爷一早去了，但是只待了一会，让大家别吵架，先收了粮食和钱，放家去了，再回来吵。
大家一听也是这理，按家分了粮食和钱。顺便老爷子还嘱咐，可别糟蹋了，纵是辛鲲在外头准备种糜子，可是谁知道那个种不种得活。纵是种活了，谁知道吃不吃得惯。听辛鲲说，那玩艺真不怎么好吃……
可是老爷子说得嘶声力竭，人家也没往心里去，各自挑三捡四，就好像老爷子会占他们的便宜一样。
东西分完了，老爷子就带着老李回了，只说了既是分宗了，你们的事，我就不参和了。然后由着他们闹成一团，当作没听见。
去作坊看了一眼，他想想，觉得若不是留点什么给这些人，只怕他们也难得脱身，想想就过来看看孙女，跟她再议一下。
结果看看孙女那细胳膊细腿，却在那臭气熏天的地里劳作，再看看那些族人的媳妇，刚刚想说的话，就一句也不想说了。
“他不错。”郭鹏看到老爷子，指了还在地里的辛鲲忍不住说道。
“是啊，真好！”老爷子很高兴，此时他已经不去想，为什么辛鲲不是男孩的问题了，现在他想的是，自己的孙女真的非常好。很聪明，很努力。此时，他真心的为辛鲲而骄傲。
“所以等秋收之后，就真的要去京城吗？”郭鹏看着田里努力犁地的辛鲲。
“您觉得呢？”辛爷还是含而不露。
虽说昨天有说，要去京城，但是现在他又不想这么说了。老头儿可不是辛鲲，辛鲲很聪明，但辛鲲没老爷子这么有经验。
“我觉得，老爷子还是该去京城闯荡一下。鲲贤弟既是要读书，还是该去京城才是。”郭鹏看着辛爷一笑，捂着嘴对老爷子还做了一个怪脸，“我也住在京城。”
辛爷笑了一下，没接话。这种贵人，当然住在京城里更好。不过呢，跟他们这样的匠户有什么关系。
对他们来说，反而因为有这样的熟人在京城，他们反而不太好混。现在老先生已经在想，要不要换一个地方。他这个可是孙女，真的跟这些贵人常来常往，她怎么回复女儿身。
郭鹏看辛鲲只能老爷子说话，忙奔了过去，但还捂着口鼻，“怎么叫你，你不应我？”
“身上脏，您还是远一点。”辛鲲再怎么不想搭理他，他也是派人帮了她忙的，该有的客气还是得有。
“你还真行啊，连种地你都会。你之前不是跟你爹在南方种地吧？”郭鹏捂着口鼻还是想跟她说话。
“不是！”辛鲲懒得理他，对爷爷笑了一下，“我去收拾一下。”
刚走两步，他想了起什么，“郭大爷，为感谢这些军爷，不如到作坊清理一下，容小的请大家喝一杯。”
这个早上，她也跟老李说了，让他找人好好准备，这么多人来帮忙，她可没有白让人帮忙的厚脸皮。
“这样就没事了？”郭鹏看着此时有些恶心的土地，虽说这不耽误他敬佩辛鲲。
“这就没事了，等着五月就能来播种了。”辛鲲笑了一下，她就不说，以后隔几天，都要再洒点水，再翻一下，加速土地的熟化。
“那个，这样……”郭鹏有点不能形容。
“现在不能播种，土地与肥料有个熟化的过程，现在下种，会把种子烧死。啥也种不出来！”她了解他说什么。
“那为什么捡那些？”他捂着嘴指着那些看上去有点恶心的石子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爱干净。”辛鲲翻了一个白眼。
她哪知道为什么，那会儿，她只是跟乡亲们帮忙。总不能让一群老头老太干这么重的活吧。人家让她怎么做，她也就只能跟着做，那会她累得根本没力气问为什么。
虽说，她第一次干时，也吐了。其实没人真的能放下心结，做这个。特别是她是一直生长在城市里，家里条件还不错的情况下。
“哦，你快去洗洗吧！他们你就别管了。”郭鹏忙摆手。他跟侍卫们关系一直不错，他自会带着他们去吃饭，喝酒，这个不用这小匠户来管。
“是您别管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辛鲲觉得这位真是少爷了，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他啥意思？”等着辛鲲走了，郭鹏看着也是一身臭臭的顾宏。
“他们算是苦主，您帮了忙，不感谢您，却也得尽力请出力的伙计们吃顿饭，表示感谢。这是人之常情！”顾宏笑了一下，这个他还是明白的。
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若是小王爷帮他点什么忙，他也知道送什么都没用，挑机会尽力报答就是了。但那些侍卫就算是为了小王爷才帮的忙，可人家是出了力的。作为被帮的，不能不懂事。
“所以我错了？”郭鹏还真是高高在上习惯了，现在真的算是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