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嫂娘家送来的干辣椒,用小磨盘磨成粉。一大碗蒜头,两块姜,剥皮捣成泥。梨子和白萝卜切丝,备用。
取一碗糯米粉,加水调匀后加热,再倒入辣椒粉、糖和盐搅拌,再依次倒入蒜泥、姜末、萝卜丝、梨丝、韭菜段和鱼露,搅拌均匀,就成了一锅红彤彤的辣酱。
“嫂子,你把辣酱抹在白菜上,每一片菜叶和菜梗都要抹到。”林然然一边说一边示范给红霞嫂看。
“成。不过这是啥做法,这么辣做出来咋吃啊?”红霞嫂干惯了活儿,看一遍就会,做得比林然然还利索。
林然然笑道:“这是韩……朝鲜族的做法,做出来不会很辣的。咱们先做一点儿,要是你觉得好吃,下次多做点。”
“你从哪儿学的这么多古古怪怪的做法,还朝鲜族。”红霞嫂啧啧感叹着,不过林然然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都很好吃,她也跟着学了不少呢。
林然然道:“我妈妈以前喜欢研究食谱,我都是跟她学的。”
“是这。”红霞嫂道,“这些白菜我来弄吧,看你手都红了。你去腌萝卜丝,那些小家伙都爱吃这个。”
林然然的手白白嫩嫩的,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也没干过啥粗活,今天又是腌咸菜又是腌辣白菜,一双手浸得通红。被红霞嫂一说她才觉出手上很痛,只好道:“成。”
中午红霞嫂又切了不少萝卜丝,林然然加上蒜、糖、梨丝和辣椒,又做了一大盆甜辣萝卜丝。红霞嫂也把辣白菜都抹好了,林然然道:“这辣白菜封起来,一个月就能吃了。到时候我教你咋做辣白菜汤。”
“成啊。剩下这么多萝卜,切切晒了吧。”红霞嫂一刻也闲不住的,看着还剩下的半筐白萝卜,提议道,“咱们村种的萝卜多,吃都吃不完,愁人,换成粮食该多好。”
甜水村去年冬天种了好些萝卜,可谓是萝卜大丰收,白白嫩嫩的萝卜从土里冒出头,大得像小猪仔的脑袋。整个大队无论老小都去帮忙了,可以尽情地吃,只是不能带走。
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甩掉泥,老道的农民看一眼就知道这萝卜甜不甜,是甜脆的擦擦土就啃,老的就直接甩堆里去。等吃了两三天,连孩子都腻味了,这萝卜吃几个是脆甜,可不顶饿,连着吃上三天,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
除了交公的,每家每户都发了几百斤萝卜,加上自家自留地里种的,把甜水村村民吃得是闻萝卜色变。
“行啊,萝卜干也挺好吃的。”林然然脑子里冒出好几种萝卜干的做法,赞同了。
红霞嫂和林然然一人一把菜刀,一个砧板,坐在院子里嚓嚓切萝卜,一边聊天。太阳照在身上暖呼呼的,还挺惬意。
林然然道:“大关哥这几天咋总不见人,忙啥呢?”
“跟谢三上山打兔子去了。”红霞嫂道,“看看年前能不能添点儿肉。”
甜水村背靠一座大山,山里物产丰富,果树、松树很多,却没有猛兽,狍子、野兔这种小型动物就很多,运气好的还能打到野猪呢。
林然然一听到谢三就哼了声,用力地切着萝卜,跟砍仇人似的。
“咋?轻点儿轻点儿,那是砧板,不是仇人!”红霞嫂心疼道。
“我就不乐意听谢三的名字。”林然然气道。
红霞嫂奇道:“咋?他得罪你啦?”
林然然气呼呼地把今天遇到谢三,请他淘井却被甩脸子的事儿说了。说完还道:“你说他是不是很古怪?我好声好气跟他说话,他干嘛这么凶?”
林然然本以为红霞嫂肯定会跟她同仇敌忾,没想到红霞嫂半晌没吭声,叹口气道:“这也难怪他。你忘了你这间宅子本来姓啥了?”
“谢……!难道?”林然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红霞嫂苦笑:“咋不会?当初谢家可是咱们村的大地主,姓林的都是他家的佃户。要不是土改,他现在可是大少爷哩。”
林然然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谢宅,谢三……她怎么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可能是谢三平时给她的感觉太沉默了,她想到那个气质阴郁,沉默得让人忘记他存在的谢三,还是有点愣神。
红霞嫂愤愤不平道:“那谢老爷子可是出了名的善人,也没欺压过佃户,结果一土改,村里那群人冲进谢家,砸的砸抢的抢……那么大一家子,就剩下当时才两岁的谢三、谢三奶奶和他怀孕的娘。一家子被赶进牛棚里,他娘生他妹妹的时候又难产走了。哎……”
“就这,那群人还总欺负他家,给他家分的地也是最次的。还是队里看不下去,给他们分了间破屋子。还好现在谢三长大了,自己也争气,打猎、干农活样样都来得。”
“谢三居然是地主家的少爷……”林然然呐呐的,脸上忽然烧了起来,她还叫人家来自己老宅淘井修房子!谢三没有当场揍她,那涵养是相当的好了。
林大关跟谢三的关系好,红霞嫂爱屋及乌也挺喜欢这个沉默的青年,说了一通才发现林然然满脸内疚,忙安慰道:“你一直住在城里,不知道也正常。谢三不会放在心上的。”
“哎……我真是太……”林然然懊恼地丢下菜刀,想到谢三看自己的那个表情,还有当时滔滔不绝的自己,就坐立难安。
红霞嫂刚要说啥,几个女人走了进来:“切萝卜丝哪,然然也在?”
林然然抬头一看,是几个有点眼熟的女人,一进来眼睛就四处看,还冲林然然笑嘻嘻地打招呼:“瞧然然今儿这身打扮,多好看,城里回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皮子也这白嫩!。”
听她说得倒三不着两,林然然笑笑没吭声,用眼神问红霞嫂。红霞嫂皮笑肉不笑道:“金花婶儿啊,来随便坐,看我这一院子下不去脚的,我给你拿个板凳?”
一听这名字林然然就想起来了,那天林王氏说走漏口风,拿肥皂告发她的,可不就是这几个女人么。她们现在来是想干什么?
金花婶忙道:“不用不用,我们就是见日头好,找你拉拉话儿!”
“那成。”红霞嫂继续切着萝卜,对林然然使个眼色:“然然,就剩这俩了,时间不早,你快回家做晚饭吧,要不小秋小景回来该嚷嚷饿了。”
“哎。”林然然答应着站起来,收拾好自己带来的盆碗,冲那几个女人打个招呼就走了。
“然然这就走啦?不坐坐?”金花婶几人招呼着林然然,林然然走回自己院子里关上门的时候还能感受道那些女人的眼神黏在自己身上。
呵,不用想也知道她们是来干嘛的。别说她现在不换东西了,要换也不会再跟这种人做生意。村里人有淳朴的,也有这种小心眼、见风使舵、卸磨杀驴的。她不会再同一个坑上跌两次了。
院子里晾着的床单被褥都干了,散发着一股香皂和阳光混合的味道。林然然收下来抱回床上铺好,坐着发了会儿呆,忽然跳起来去翻箱子。
从林王氏手里把东西要回来后,她还没什么时间仔细翻看呢。林建彬两口子要养三个孩子,又要被林王氏一家吸血,留下的东西其实不算多。
一口大铁锅和厨具都放在了厨房,剩下的就是衣服、被褥、鞋,还有一个手电筒算大件儿。
林然然打开装衣服的樟木箱子,把里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抱出来。
原主母亲徐红晴留下不少的衣服,呢子大衣,毛衣,开衫,连衣裙,旗袍,一步裙,应有尽有。林然然一直眼馋这些衣服,只等自己长高了就穿。不过今天她可不是为了欣赏这些衣服,她挑了两件颜色老气、厚实的罩衫毛衣,又从自己的衣服里挑了两件。
林建彬留下的衣服家里也没人能穿,他的衣服大部分是工装,厚实、耐磨,可惜太招人眼。林然然只好放回去,翻出几件厚实柔软的套头毛衣,白衬衫,七八成新的套头汗衫,还有长裤。
这个时候的衣服可都是实打实的真材实料,特别是那毛衣,徐红晴手艺好,买了上好的羊毛线,织出来的毛衣样式好看又保暖。林然然挑了又挑,精简出几件最低调的,用块大蓝布打成包袱放在一边。
小秋小景跑进屋里,看到林然然摊了满床的东西,好奇道:“姐姐在干嘛?”
“这是小景的衣服!”小景抓着自己的一件嫩绿色毛衣嚷嚷道。
“是你的是你的。”林然然好笑道,“别弄乱了,姐姐收拾东西呢。”
“我现在就要穿,漂亮。”小景一边说一边揪着自己毛衣的下摆,非要换上。
“你真是,小小年纪就这么臭美。”林然然没辙地给他换上。
“这个里面是什么?”小秋拍拍那个包袱。
“都是不穿的衣服,姐姐要送人的。”林然然随口道,“把架子上的那件毛衣拿来。”
小秋跑去拿,林然然就拿出包鸡蛋糕也放在包袱上。这包鸡蛋糕是她自己做的,加了奶油,又香又软。
“给,姐姐。”小秋把一件深色毛衣拿来了。林然然一看愣了下,这毛衣颜色比较老气,一看就是属于年纪大的女性。小秋怎么把这件毛衣拿来了?
这件毛衣不是她的,而是顾老太太的。上次在她家养病,老太太心疼林然然的棉袄单薄,给她拿了件自己的毛衣穿在里头。林然然离开得急,也就忘了把衣服还给顾老太太。
回来后她把毛衣洗得干干净净,准备下回进城再还给她老人家的,可能是小秋给弄混了。想到这,她忽然想起在城里的那段日子。
在那栋小洋房的短短几天,是林然然来到这个时代过得最轻松踏实的几天,除了挂心弟弟妹妹外,她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温饱,担心极品们来找茬,也不需要强撑着当一个家长,而是被顾老太太当成一个孩子来心疼,还有顾裴远和顾元元陪着她。
她这么急匆匆地跑回来,也不知道顾小胖子会不会生她的气。她可留下了那么多好吃的,省着点吃能吃一个星期呢。不过按照顾小胖和他哥哥的食量,估计三天就……
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那个顾裴远,人长得那么好看,可眼光那么毒。她不跑,还等着被拆穿自己的秘密?
林然然努力把自己的那点儿内疚感给打消了,反正她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进城了。顾裴远和顾小胖子是放寒假来探亲的,估计也早就已经离开临安城了。
林然然把这件毛衣叠好放进箱子里,招呼弟弟妹妹:“该吃饭了,去洗洗手。”
看着两个孩子去洗手了,林然然直接从空间拿了几盘菜出来。一碗彩色蔬菜丁,一盘小炒肉,一盘自己发的清炒豆芽菜,热腾腾地摆在桌上,再配上三碗白米饭。
弟弟妹妹们进厨房的时候,就看见林然然忙忙碌碌地假装涮锅,招呼他们道:“吃饭啦。”
只要没人看着,林然然就是这么投机取巧。她在空间里做了不少饭菜,反正恒温保鲜,要吃的时候取几盘就好,极其省事。毕竟在乡下做顿饭,每天光是洗锅擦灶台洗碗,就够她忙活一整天了。
还有烧柴的问题,用土灶就得烧柴火,家里的那点柴火还是林大关给她送来的,这半个月她没怎么开火还够用,时间一长就不行了。
村里人要烧柴火,都是自己上山砍,孩子们闲暇的时候也会提着小篮子去捡柴火。可林然然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她肯定是不会去劈柴砍柴的,也不能指望林大关替自己解决——人家好心是一回事,她自己得拎得清。
要烦的事儿真是太多了,林然然一边戳着饭粒一边盘算着,她得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来解决柴火问题。
谁知道一回神,两个孩子都吃完了,也不下桌,就那么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饭粒?”林然然被吓了一跳。
小景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的道:“罐头!姐姐说吃完饭就给开罐头!”
“是了,姐姐都给忘了。”林然然一拍脑门,那天她答应两个孩子,乖乖吃完饭就开一个罐头,结果被林王氏给闹得鸡犬不宁就忘了,没想到两个孩子记到现在。
林然然去房间把罐头拿来,上次孟姐送的,一个红的樱桃罐头和一个黄的黄桃罐头,放在桌上:“自己选,开哪个?两个都开也行。”
“开一个,还有一个过年吃。”小秋道。
“我们小秋真会精打细算。”林然然笑眯眯地摸着小秋的脑袋,夸得小秋脸红红的。
“吃红的!”小景道。
林然然教育道:“女士优先,让姐姐先选懂不懂?”
小景眨眨眼睛,很乖地把罐头推给小秋:“姐姐选。”
“开红的。”小秋笑道。
“姐姐跟我选一样的!开红的,开红的!”小景笑得咧开嘴,拍着小胖手。
罐头是个圆圆胖胖的玻璃罐子,用铝制口封着,要开这个可麻烦了,林然然从空间拿了个螺丝刀沿边缘撬一圈,听到呲呲的放气声后用力一撬,啵地一声掀开盖子。
“姐姐好厉害!”两个小孩趴在桌子边满眼崇拜。
搞得一头汗的林然然登时充满了成就感。找来三个洁白的碗,长柄勺子伸进去舀出一颗樱桃,红艳艳的樱桃去了核,浸得水莹莹,像一颗颗红玛瑙,倒进碗里,汤汁也是晶莹剔透的红色,像糖浆一样微微粘稠。吃一口,酸甜冰凉的滑进喉咙里,跟新鲜的樱桃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林然然那个年代已经没有人吃罐头了,超市里随处可以买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鲜水果,水果罐头对于他们而言既无营养,也没有吸引力。可在这个时代,一瓶水果罐头可是孩子们梦寐以求的美味。
供销社的柜台上,水果罐头摆得高高在上,只有送礼、提亲、探病这种重要场合才有人送水果罐头,得到水果罐头的人家也舍不得吃,都是珍而重之地锁在柜子里。只有孩子生病了,嘴里没味道,闹着要吃甜的,大人才舍得打开柜子,拿出那瓶水果罐头。
“正好小秋得喝药,就着罐头吃就不苦了。”林然然把一碗黑褐色的中药放在小秋面前。
林然然每天都记着给小秋熬药,药一天都没断过,眼看着小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她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再熬那些死贵的药也没那么肉痛了。
小秋已经喝习惯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吃药得哄着骗着,捧起药一饮而尽,小脸还没皱起来,一勺子冰凉香甜的樱桃就塞进嘴里:“好甜!”
“真好吃!”小秋和小景抓着勺子,吃得脸颊鼓鼓的,一派满足。林然然托着下巴笑吟吟看他们吃,把自己碗里的也倒给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来这个时代后吃的东西太少了,她总觉得这个时代的东西格外美味,特别是看着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她就觉得自己的胃口又旺盛了一点。
接下来的两天,林然然忙忙碌碌的打包东西,把大帆布盖在被褥、箱子上。又检查好自己的东西,免得到时候弄出什么乱子。
一大早,红霞嫂就上门了:“你大关哥带着人就到,你东西收拾好没?女孩儿的东西别乱晒乱晾的。”
林然然正啃着花卷就辣白菜,走出来顺手塞一块馒头进红霞嫂嘴里,道:“都收好啦。”
“就是淘井的人没找着,人家说了年前不开工了,得等年后。”红霞嫂嚼了嚼嘴里的馒头,眼前一亮,“好吃,这馒头咋还有股牛奶味儿?还有甜豆沙?”
“就是牛奶豆沙花卷。”林然然笑嘻嘻道,“回头我教你做。”
“成啊,过年咱就做这个,比花馍好吃多了!”红霞嫂细细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