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黑漆漆,一会儿打着手电,你唬鬼呢!”红霞嫂啐道。
“就算二赖子记错了!那林然然带个后生回家,后半夜才走,这可是大家伙亲眼看见的!”林王氏赶紧冒出来接茬,“其他人肯定也见着了!那后生坐着小车哪!”
“是吗?还有其他人看见吗?”佟安平问。
面对警察的询问,其他人只好吞吞吐吐承认:“是……”
“是有这么个后生没错儿。”
佟安平问林然然:“这是咋回事儿?”
“那是我朋友的哥哥。我朋友下乡来看我,她哥哥不放心就送她来了。我招待他们吃了晚饭,不到八点就送他们走了。”林然然道。
佟安平点点头:“那当时有谁看见他离开了吗?”
林然然想了想:“没有。农村人休息得早,巷子里当时已经没有人了。但我不是单独送他离开的,我朋友也在。”
“哟,巷子里有没有人,你咋能证明你们啥也没干?”林王氏急忙道,“警察同志,您也听到了,这事儿跟二赖子说的一模一样,肯定是二赖子记错时间了!”
“是是,没错儿!”二赖子一拍脑门,“我咋给记错了,当时是八点,不是一点!”
“警察同志,您可别放过这个给社会主义抹黑的贱丫头!”林王氏也学会了扯大旗。
王萍跟着嚷嚷:“警察同志,她诬蔑我儿子,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们要是不管,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警察局门口!”
泼妇难缠,佟安平头上青筋突突跳。
“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朋友就可以替我作证。”林然然直视着佟安平的眼睛。
佟安平心里的天秤早就偏向这个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了,不过程序还是得走,他指挥着手下把被指控耍流氓的赵涛带上车,对林然然叹口气:“小姑娘,既然你朋友在城里,就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也省得咱们调查的同志来回跑!”
“凭啥啊?!”红霞嫂急了,护着林然然道,“她一个小姑娘咋能去那种地方!”
“大嫂,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两个警察拉开了红霞嫂。
林然然故作惊慌,还要眼泪汪汪地安慰红霞嫂:“嫂子,别担心,我没事!”
“警察同志,把这死丫头带回去好好儿审!她这种人待在村子里,可别把其他姑娘带坏了!”林王氏简直是兴高采烈地道。
林王氏和王萍一行人这下可得意了,林然然进了局子,还是因为作风问题,谁管你是不是冤枉的,是不是走程序!只要这事儿传出去,林然然的名声就算完了!
林然然走到车门边,忽然停了下来,转头怒道:“你还看热闹?!”
身边的警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快上车吧。”
“慢着。”靠在车门上看了半天热闹的顾裴远终于慢悠悠出声。
“小顾,咋了?”佟安平搓着手跑过来,态度殷勤道,“是不是等急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作证。”顾裴远淡淡道。
“啥?”佟安平没反应过来。
“我替她作证。”顾裴远指向林然然,语气淡然中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昨天晚上从她家出来的是我,和我妹妹。”
“!!!”佟安平楞了半天,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闪。
他干了十几年的警察,脑子可不笨,前后一串就想明白了。
怪不得上头忽然命令他下乡处理一件乡民械斗的鸡毛蒜皮事儿,还顺路送这位顾少爷下乡。人家老子多大的官儿,警卫员都配了两个,还能没车?感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还好,他刚才处事公道,没委屈了林然然!想到这里,佟安平出了一背的冷汗。
其他人看着这莫名出现的少年,简直是天上走下来的人物。但林王氏可不管这些,谁帮林然然说话,那就是跟她作对!
林王氏嚷嚷道:“呸!你少帮着这臭丫头说话!你说啥就是啥?我看你跟那死丫头本来就不清不楚,你们……”
林王氏最拿手的就是污言秽语胡搅蛮缠,但这十几岁的少年就淡淡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林王氏却像被个冰锥子锥了似的,一哆嗦,登时漏了气。
顾裴远哪能跟这么个乡下老婆子过话,扬声道:“张辰,你来说。”
“是!”跟着顾裴远的警卫员之一,也就是刚才抓住二赖子的壮汉敬个军礼,朗声道,“昨天是我和李斌送小顾和弟妹下乡,晚七点五十,我们一起离开林家。晚九点四十,我们回到城里!加油站工作人员、小区岗哨都可以作证!”
张辰一番话时间地点证人都十分明确。
顾裴远又看了二赖子一眼:“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我……我……”二赖子被他一眼看得瘫在了地上,磕磕巴巴地啥也说不出来了。就算再蠢他也能看出来,这少年大有来头,他这下完了!
“好啊!你造谣生事,诬蔑别人,情节相当严重!”佟安平还有啥好犹豫的,挥手,“把他跟那个流氓一起带回去!”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错啦!我就是瞎说八道,是林王氏给了我两斤小麦让我瞎说的!冤枉啊警察同志!”二赖子屁滚尿流,把林王氏抖落了出来、
“呸!你个杀千刀的,你少攀扯我!”林王氏骂骂咧咧,一咕噜爬起来钻进了人群里。
顾裴远跟林然然对视一眼,很快就转开了目光。林然然才酝酿出的感激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这人又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又生气了?
赵涛、赵海和二赖子一行人都被押上车,佟安平对顾裴远道:“小顾,那我就先走了?”
顾裴远点点头,林然然却忽然道:“等等!”
“林然然同志,你还有啥事儿?”佟安平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警察同志,其实您来得正好,我正要报案。”林然然脆生生道。
“你!林然然,你别污蔑我儿子!”王萍撒泼打滚的也没护住儿子,眼看着儿子被抓上了车,正恨不得活吃了林然然。
佟安平道:“你放心,那个流氓我们一定会仔细审问,给你一个交代。”
“我要报的不是这件案子。”林然然道,“我家被抢了!”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让佟安平一头雾水,林王氏一伙人却是脸色大变。果然,不等林王氏反应,林然然就指向林王氏:“犯罪嫌疑人就是他们!”
第49章
“你胡说八道!”林王氏登时腰也不疼了,一下跳起来哭天抢地,“冤枉啊!警察同志,我可是她奶!她爸就是我亲生儿子,我咋能抢她的东西?”
“安静!不准吵!”佟安平呵斥道,然后问林然然:“既然是直系亲属,你为什么说她抢你的东西?”
“警察同志,你有所不知。我跟林家早就断绝关系了,我的户口也从林家迁出来了,现在林家跟我毫无瓜葛。”林然然头头是道,拿出了一张证明书,“这张证明书是林家的户主林武兴亲自摁的手印,就在临安县城公安局办理的,这上头还有公章。”
没想到林然然还真能拿出证据,林王氏急得直嚷嚷:“啥证明书!那你爸可是我亲生的,这还能断了?!”
“这上头既然有公章,证明你们两家的确毫无关系了!”佟安平只认证据。
“没错儿!我们都能作证,林王氏偏心小儿子,大儿子一死就折磨然然三姐弟,她们早就搬出来单过了!”大家伙也纷纷作证。
林王氏眼看大势已去,又拿出了撒手锏,撒泼打滚起来:“天啊,老大,你咋走得这么早啊,留下你娘受这死丫头的气……”
“林王氏,你再吵,我现在就以妨害司法公正罪抓你!“佟安平道。
这时,一个老头儿领着两个汉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铁镐,脚上沾泥:“警察同志,警察同志,这时怎么了?”
林武兴上次在林然然家门口跌的那一跤可不轻,他差点中风。还好他身体一向硬朗,在村里赤脚医生那儿扎了几针后恢复了,只是左边脸有点歪,面部神经一抽一抽的。
他跟两个儿子正在自留地里干活儿,一听到小孙子报信说奶被警察抓了,吓得差点又厥过去一次,急忙跑来了。
林王氏一见着林武兴和自家儿子,立刻来了底气,呼天抢地:“冤枉啊!儿啊,你老娘要被屈死啦!”
“咋回事儿?你们抓我娘干啥!”林建国嚷嚷着冲上来,立刻被两个警察扭住了胳膊,痛得惨叫。
林建设当即躲在林武兴后头不敢吱声儿,眼睛滴溜溜地在这群人跟前转了一圈,又冲自己老婆使眼色,三婶木着脸,轻轻摇了摇头。
林然然给佟安平介绍了林武兴几人的身份,语气淡淡。林武兴焦急地看着林然然,又看看狼狈不堪的林王氏和自家几个女人,心里闪过许多不安的猜想。
但是当佟安平说出林王氏的罪行时,他还是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林王氏涉嫌抢劫、偷盗!”
“啥!不可能!”林武兴下意识脱口而出,看着林王氏。
林王氏不敢看他,一个劲儿地哀嚎着:“老头子啊,他们冤枉我,然然这死丫头居然找人抓自己的亲奶!”
林武兴抹了把脸,艰难地冲林然然道:“然然,你奶老糊涂了,爷替你奶给你赔罪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啊?你跟警察同志说,这是咱们自家的事儿……”
林然然冷笑一声:“你咋不问问她都对我干了什么?她搞包办婚姻不成,找人来对我耍流氓,带一群人闯进我家又吃又抢,又造谣污蔑我作风问题。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极其严重的犯罪行为,是反对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是跟无产阶级专政作对!”
林武兴被一顶顶大帽子扣得张口结舌,自诩见过世面的他面对林然然居然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说着,林然然一脸严肃地看着佟安平:“警察同志,口说无凭,犯罪现场就在里面,你们还是亲眼看看吧。”
佟安平一想也是,当众直接验了现场,也可以免去许多口舌。他冲顾裴远请示:“小顾,你看?”
顾裴远饶有兴致地一点头:“按你们的程序来。”
为表公平起见,警察、林家人和几个村民一起进去勘察现场。一进门,就看见院子当中打翻的地瓜干,黄澄澄的地瓜干才晒没几天,上头还有没干的糖丝儿,林然然晒的地瓜干是出名的好吃,又软又甜又耐嚼。这会儿丢了满地,还被踩上好些脏脚印,看得众人哎哟一声。
一个大娘心疼道:“这可都是粮食!”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特别是城里来的年轻小警察们,城里粮食可比乡下还紧张,地瓜都得用钱买。更别提这地瓜干甜丝丝的,一院子的香味儿,一闻就知道好吃,居然给糟蹋了这么多!
红霞嫂忙着去拿簸箕,想把地瓜干扫起来,洗一洗还能吃呢!
林然然拉住她:“嫂子,这是犯罪现场,不能破坏。咱们先看看别的地方去。”
她心里想的是,看到这些地瓜干就心疼成这样,等看见西屋里的惨状你还不得厥过去?
林武兴的脸重重抽搐起来,粮食,那都是粮食啊!他瞪着林王氏说不出话来,这老婆子咋能干出这事儿!林王氏则是撇着嘴嚷嚷:“这可不干我的事儿!肯定是几个孩子不小心碰掉的!”
“是咧,咋没见着那几个孩子?”红霞嫂疑惑道。
答案很快就解开了——推开西屋的门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个咬了一口的鸡蛋糕就丢在门槛边。在这个年头,多少人家过年也舍不得吃上一口的东西,就这么被丢弃在地上!但等抬眼看清楚整个西屋,那一个鸡蛋糕就算不了什么了。
正对房门口的柜子里原本堆放着满满的点心,现在那些点心包装全给撕开了,丢了满地的鸡蛋糕、糯米团和饼干碎,还被踩得一塌糊涂,黏在光可鉴人的青石地砖上,恶心极了。
林家几个泥猴儿似的孩子居然蹲在床上,满是泥的鞋底就那么大咧咧地踩在深蓝色土布床单上,正捧着个漂亮铁盒掏饼干吃,那种饼干特别脆,粘满了糖粉,他们吃得满嘴渣,还扑簌簌掉在床上。林志峰还弄开了一个水果罐头,用手捞出里头的黄桃吃,黏答答糖水沿着手腕往下淌。
床边还蹲着个林红红,捧着哥哥们吃腻了的鸡蛋糕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这……”见多识广如佟安平,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居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他人更是惊呆了,地上的那些东西,鸡蛋糕、饼干、糯米团……哪一样都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
红霞嫂抽了口冷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的老天爷!”
这句话也是其他人的心声。
只有林萍萍躲在人群外头幸灾乐祸,一想到林然然也吃不成这些好东西了,她就觉得一阵痛快。
“天杀的,你们给我滚下来!!!”林武兴喉咙一甜,涨红着脸怒吼。
几个孩子哧溜一下蹿下床,手里还紧紧抓着点心,跟小老鼠似的贴墙看着众人,完全没有闯祸了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