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就是极为光棍, 又是诉苦又是哭穷, 只差把粮仓打开给人看有没有粮了。
毕竟山西也旱了两年了,他们就算有粮,也在去年卖光了,谁能想到今年还有一年。照这么说, 也不是没道理。
事情胶着下来。
魏王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反正聊胜于无, 那些大户能捐一些是一些。这次捐了, 过阵子再去, 总能再逼点出来, 反正就是扯皮拉筋的琐碎事。
而这边凤笙先后走访了陈浩、黄金福等人, 不光如此她还让茅单托人托关系, 假意打探了好几家和陈浩处境类似的海商,见他们确实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到处托门路,才确定此事属实。
眼见临近冬至,如今魏王不在,魏王府还需要自己回去主持大局,凤笙把茅单留在苏州继续打听消息,她则带着人回了京城。
凤笙就如同她出京时那样,悄无声息地回到魏王府。
有德全在府中打点,王府与她离开时般无二致。
凤笙顾不得休息,让人备水服侍她沐浴更衣,之后就匆匆往宫里赶去了。
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紫禁城屋脊上的琉璃瓦敷了一层厚厚的白,甬道上青石板地面湿漉漉的,两侧堆了不少的积雪。
大抵是因为有雪,宫里在外行走的宫人很少,即使偶尔遇见几个,也是来去匆匆似乎有什么急事。
凤笙总感觉到一丝异常,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到了咸福宫,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琥珀迎了上来,在桃枝两个的帮助下,帮凤笙接了披风。
“娘娘没料到您会这时候回来呢,小公子在里头,娘娘不放心小公子让奶娘带,都放在自己身边看着。”
出门在外的这些天,凤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
一个还不到六岁,一个还不足周岁。
虽说丽皇贵妃说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没关系,可魏王这次奉旨办差,谁也不敢说会不会有人趁机在暗中下手,别看凤笙在外头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实则时时刻刻心中都焦灼着。
直到看见了玹哥儿,凤笙的一颗心才放下一半。
“就知道你肯定惦着两个孩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丽皇贵妃笑吟吟说道。
凤笙见丽皇贵妃气色红润,眉宇舒展,便知晓宫里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
“儿媳这趟是去办事,事情办得还算顺利,就赶紧回来了。这马上快到冬至了,冬至是大节气,儿媳还不回来实在不像话。再说殿下虽不在京中,到底府上年事繁忙,一切还得儿媳操持着办,不然可要闹出笑话了。”凤笙一边从奶娘手中接过玹哥儿,一边笑着和丽皇贵妃说。
接到手里,才发现玹哥儿吃重了不少,很是沉手。
玹哥儿也是个大胆的,他虽是对娘没有记忆,但对娘身上的气味很是熟悉,进了凤笙怀里就有点委屈的样子,似乎在想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了。
却又是个调皮的,见凤笙头上珠钗耀眼,就想伸了手去抓,凤笙没有防备被他抓个正着,发髻差点被抓散了。
“哎哟,你这个小捣蛋,把娘的发髻都抓乱了。快,奶娘把孩子接过去,倩如你叫人进来服侍魏王妃梳妆。”丽皇贵妃命道。
玹哥儿被抱开了,似乎还有点依依不舍,嘴里噢噢着直伸手要凤笙。
凤笙没办法,又不想让他拿着珠钗,就用压裙子的禁步跟他换了。见手里多出一个新玩意,玹哥儿这才将注意力转移。
“你也别担心,陛下知道玹哥儿在我身边养着。有陛下看着,这宫里还没人敢把手伸进来。至于珒哥儿,跟他十六叔住在一处,每天他十六叔带着他到处捣乱,好着呢。”
这些安排都是凤笙临出京之前,丽皇贵妃跟她说过的,但此时又说一遍,更是安了凤笙的心。
让她更是对丽皇贵妃感激孺慕,若不是有丽皇贵妃在后面,她也不会放心舍下两个孩子南下。
婆媳俩说了会儿闲话,之后把所有人都挥退后,让倩如在门口守着,丽皇贵妃才面露焦急之态问凤笙魏王的近况。
怎么可能会不急,只是丽皇贵妃在宫里,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急,也不能露出焦虑之态。
若是丽皇贵妃都急了,谁还会相信魏王的差事一定能办成?
“这事我不敢问陛下,连打听都不敢打听,生怕落了人眼,但我知道情况不好,最近陛下忙于朝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风声传到我耳里的。”丽皇贵妃叹着气道,眉宇之间这才显露出些疲态。
凤笙不敢隐瞒,将大概的情况说了说,一切都往好里说。说魏王连唱了两场空城计,把那些地方官唬得云里雾里,现在都帮着魏王劝当地大户捐输,又说江苏那边也借到一批粮。
有这批粮,再加上那些大户捐的,怎么也能把眼前应付过去。
别看凤笙说得轻松,丽皇贵妃听得也是面露喜色,实际上到底怎样两人都清楚,只是不想说出来让彼此担忧。
就这么说着话,眼见外面天已经快黑了。
凤笙正想说去上书房接珒哥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颗小炮弹向凤笙冲来。
“娘!娘!”
珒哥儿跑得满头大汗,一头撞在凤笙怀里,这还是他收了力道,不然指不定把凤笙撞出事,就为了他这个习惯,被魏王训了不知道多少次。
凤笙眼见儿子这么有‘力气’,另一半心也放下来了。
十六皇子跟在后面走进来,道:“三嫂。”
凤笙点点头:“十六长高了不少。”
“我也长高了不少啊。”珒哥儿不甘示弱说。
见他这样,所有人都笑了。
丽皇贵妃留凤笙在咸福宫用晚膳,期间乾清宫的小太监许立海来了,传话说陛下晚上就不过来陪丽皇贵妃用膳了。
虽凤笙已经见多了类似情形,但却又一次让她感受到建平帝对丽皇贵妃的宠爱。
冬天黑的早,用晚膳后丽皇贵妃也没多留凤笙,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出宫了。怕路上不安全,还专门命了侍卫护送。
倩如将凤笙送出咸福宫宫门,临走前两人都犹豫了一下,凤笙做了个手势,让桃枝带着奶娘和珒哥儿往旁边避了避。
方才凤笙见丽皇贵妃虽满脸红光的无事样,倩如却偶尔露出心事重重的神色,便料想肯定有什么事,只是这事被丽皇贵妃瞒下了,不想让凤笙知道。
“自打殿下去往山西赈灾,您又跟着去了江南,宫里便生出了不少事。惠王殿下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个道士来,精通炼丹之术,又通晓医、卜。为京中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勋贵治好了陈年旧疾,又替陛下卜了几卦,据说十分灵验。
“至此,坤宁宫和惠王就水涨船高起来,陛下屡屡在人前给惠王做脸,虽掌宫之权还在咱们娘娘手里,但皇后最近蠢蠢欲动,与贵妃、淑妃、德妃等来往丛密,估计所谋不小……娘娘担忧殿下在外的处境,又怕您知道了着急,便让奴婢们都瞒着您,可这种事哪是瞒得住的……再过几日就是冬至大典,是时候要圜丘祭天,听说陛下有意带惠王同去。”
祭天那日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都要去,更不用说是皇子了,但既然说了建平帝有意带惠王同去,便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恐怕指的是惠王捧祭樽于帝之后。
这位置看似寻常,却又不寻常,一般只有一国之储君才能站在这个位置。惠王的太子之位被废后,是空了几年,但去年却是魏王占了位置。
这也是为何惠王之流视魏王为眼中钉的原因。
如今又传圣上今年属意惠王,圣上到底想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可这时凤笙更多的却是在想惠王进上的那个道士,难道说圣上现在终于不遮掩自己沉迷炼丹之术了?
“敬胜斋那里?”
倩如用帕子掩着嘴小声道:“据说陛下打算在宫里修一座道观。”
凤笙默然,沉吟了下,才又道:“你与母妃说,让她别着急,这种时候急了就落了下层。外面的事我与殿下自有主张,只宫中这里让母妃千万要稳住。”
“是,王妃,这话奴婢一定会转达。”
一路坐着马车回魏王府,等到时已是酉时末刻了。
凤笙陪着玹哥儿玩了会儿,又陪着珒哥儿说了会儿话,问问他最近在上书房遇见什么事没有。
珒哥儿在上书房倒也没碰上什么事,左不过就是有别家王府的公子故意惹他或者欺负他罢了。
别看珒哥儿小,凤笙偶尔也觉得这孩子是个大智若愚的,碰见别人惹他,他一般都是不搭理,若是惹急了欺负狠了,他就冲上去先狠狠地揍上一顿再说。
再加上有十六在边上,反正珒哥儿还没吃过什么亏。
哄两个孩子都睡下后,凤笙才叫了左奕说话。
左奕因性格沉稳,被凤笙留在京中主持大局,若想问京中的消息,还是从他嘴里最便宜。
魏王府一直有人盯着惠王府,所以惠王府的一些事,左奕手中都有消息。
“老夫命人查过这清尘子的来历,此人一直籍籍无名,游方天下,却在五年前突然名声大噪,在江西湖南湖北安徽一带被人称之为‘活神仙’。至于惠王是如何寻到他,并没有确切消息,但老夫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若说以前凤笙肯定不会多想,但自打知道陈家旧事后,一听见江西就不免会想多。
如果她想的没错的话,这清尘子应该是中宫一系知晓建平帝私下炼丹之事,特意让陈家对症下药,找了机会把清尘子进给了建平帝。
建平帝信任清尘子,不免会听信谗言,尤其据说清尘子擅长卜卦,这种玄妙之事让凤笙这种务实的人来看,就是魑魅魍魉。
如果有天命,如果善恶终有报,那世上还有那么多冤死的人,清尘子算卦极准,他怎么没算出他只能当个进献谗言的道士?
还有冬至祭天之事,凤笙总觉得这当头建平帝会同意带惠王同去,定与那清尘子有关。
凤笙和左奕一番交谈,却没有商量出什么有用的办法。包括沿海之事凤笙也与他说了,左奕琢磨了半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此事不好操作。
凤笙当然知晓此事不好操作,不然她也不会等不及回京城来,就是想能不能寻个别的法子另辟蹊径。
想到这里,凤笙突然道:“我记得敬胜斋有个清风道长,如今清尘子受宠,一山不容二虎,清风道长想必处境不佳。”
左奕一时之间没想到王妃为何会问清风道长,抚了抚须道:“清风道长如今还在敬胜斋,但陛下已经许久未召见过他了,不过陛下倒是每日都会去延春阁。”
延春阁乃清尘子清修之地,本是供宫里嫔妃游玩赏景的宫殿,如今挪给了清尘子用来修行。
敬胜斋在延春阁之后,规模方位都不能与延春阁相比,足以证明建平帝的态度。
“找人多打听清风道长的事,最好摸清楚他和清尘子之间有没有矛盾。你先让人打听着,明日我进宫请母妃帮忙。”
第136章
当晚, 凤笙好好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 她就往宫里去了,借口自是去拜见皇后。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陈皇后也是中宫是嫡母, 凤笙借口多年未回娘家,此次南下省亲,不管怎么说,回来也是该去见见皇后。
坤宁宫与以往般无二致,甚至因陈皇后的深居简出, 格外有种门庭冷落之感。
凤笙顺着坤宁门进入, 见庭院中花圃里的花早就败了, 飞檐翘角下朱红圆柱隐隐可见斑驳, 黄色琉璃瓦上也多了层黯淡。
听说魏王妃来拜见皇后,富春亲自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陈皇后打扮朴素,面相平和宁静,望着凤笙的双目蕴含着悲天怜悯。
看来这几年潜心修佛,确实改变了陈皇后的气质, 只是一个倔强的人会这么容易改变?若真是改变了,为何惠王从来没消停过?
转瞬凤笙又觉得自己魔怔了,甭管她信不信陈皇后的改变,只要外面人相信就好,就算全天下都不信那又怎样,圣上要的不过是陈皇后的一个态度。
如今她给出了态度,这样就好。
“魏王妃起来吧, 真让你就这么跪着,皇贵妃恐怕又要心疼了。本宫还有早课没完成,就不多留你了。”
凤笙看着陈皇后平静的脸,终究还是意难平,哪怕装得再好,在面对自己最大的仇人之一,又怎能做到情绪全然无波动。
不过这样也好,就像陈皇后会同意见她一般,双方彼此都明白这是做戏,把场面应付过去,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