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儿媳就不多打扰母后了。”
凤笙走出这间宫室大门,依旧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看着自己,她失笑了下,离开了坤宁宫。
又去咸福宫。
咸福宫里,丽皇贵妃收到禀报说魏王妃求见,她也想到凤笙可能是有事找她,坐下后两人就进入正题。
提及敬胜斋和延春阁,丽皇贵妃下意识苦笑了下,凤笙眼尾扫到这丝情绪,心中疑窦丛生。
“你是想挑起两人内斗?”丽皇贵妃问。
凤笙点点头:“与其坐视惠王借清尘子坐大,不如给他找些事来做。且不说这些道士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左不过他们能博得父皇欢心,必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他们都是道士,知己知彼,与其我们插手进去,不如借力打力。且儿媳还有件事,暂时只是个想法,需要打探清楚清风道长的来路后,才能做下决定。”
“罢,这事交给我来办就是。”
顿了顿,丽皇贵妃又苦笑道:“其实这事多少与我也有关。”
凤笙疑惑看过去,丽皇贵妃也没瞒她,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下。
这还要说到之前丽皇贵妃发现建平帝下肢有小块红斑,当时这事也就丽皇贵妃和魏王夫妻二人知晓。
为此,魏王还专门找了王太医给建平帝把脉,证实这一事情。
事后,皇贵妃一直隐忍不发,当时凤笙有孕在身精力不济,就没管这件事。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之后也一直没提起。
谁曾想丽皇贵妃突然就忍不住了,私下谏言建平帝远离这些道士,那些丹药服多了于龙体不宜。
因为这事,丽皇贵妃惹怒了建平帝,但由于当时两人是在寝宫里发生争执,此事也没宣扬出去。
万万没想到,咸福宫竟有坤宁宫的奸细,把这事透露给了中宫一系知晓。丽皇贵妃也是在惠王向建平帝引荐清尘子后,才知道自己宫里有奸细的事。
之后奸细自然被找了出来,可事情已经发生了。
表面上那场争执似乎没影响建平帝对丽皇贵妃的宠爱,但由于清尘子的出现,建平帝日渐宠信惠王,连带对咸福宫也冷淡了不少。
丽皇贵妃心中委屈,对建平帝也不如以前那般上心。
这具体内里知道的人不多,也就那么几个,倩如算是其中之一。不然她昨日也不会冒着大不敬对凤笙说出那些话,大抵也是怕丽皇贵妃就此事一直和建平帝闹别扭,便宜了别人。
“倩如也是担心我一直和陛下闹别扭,可这种事……”说到最后,丽皇贵妃心中一片苦涩。
凤笙叹了口气,她当然明白皇贵妃心中的症结。
当初发现这件事时,她就感觉很棘手。
建平帝不是普通人,乃堂堂的一国之君,万人之巅坐久了,难免刚愎自用,也就很难听进人言。
就如她之前所想,难道建平帝不知丹毒之害?
可他既然选择去尝试,必然有其想法。
这种时候,劝与不劝就让人棘手了。
劝,可能会惹恼他;不劝,丽皇贵妃乃依附他所生,如今储位未定,建平帝若是有什么事,只会便宜中宫一系。
且,作为皇贵妃的立场,自然该报着忠君之心。
就好比那敢于谏言的直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说也要说。现在不说,尚且可得到安稳,可若是哪日建平帝突然悔悟了,抑或是被建平帝知晓丽皇贵妃明明知道,却佯装不知。
到那个时候,丽皇贵妃得到的只会是与建平帝离心。
其实这些年下来,凤笙也能看出来,丽皇贵妃之所以能宠冠六宫,恰恰也就是她得了几分皇帝的真心。
既然谋的是君心,那么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而皇贵妃现在,大概是有点慌了吧。
毕竟明摆着清尘子得到了建平帝的宠信,连带惠王也水涨船高,相反咸福宫受到冷遇,魏王在山西前途未卜。
凤笙看着丽皇贵妃脸上的苦涩,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母妃别担忧,那些奸邪小人任他上蹿下跳,只要您稳住就不怕。”
稳住?
皇贵妃当然也知道自己该稳住,毕竟圣上对她宠爱不减,人前她依旧是宠冠六宫的皇贵妃,可人后的种种,只有她自己知晓。
“事情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如今皇后足不出户,您是掌六宫大权的皇贵妃。于公,父皇是君,您是臣,君王安稳关系着江山社稷;于私,父皇是夫主,您是他的妾室,您关心他的龙体安康乃是正途。既然于公于私您都没错,那就没错。”
丽皇贵妃见凤笙说得掷地有声,心中苦涩不减,反倒多了几分无奈。
“你真是个傻孩子,于公于私都没错,可你别忘了圣心。”
能得圣心者,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丽皇贵妃尝过其中的甜头,自然知道厉害之处。
凡是人,必然有喜恶,那些敢于直言屡屡顶撞帝王的臣子,难道皇帝不知他们的心意,可都说了人都有喜恶,惹了帝王的厌恶,自然弃之敝屣。
“所以为了圣心,您就该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世人最厌恶立场不坚定之人,所谓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既能倒向这边,自然也能倒向另一边,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可轻易就改张易调,难道不会让人觉得心不诚?”
丽皇贵妃看着凤笙闪亮的双眸,困扰自己多时的症结一下子就通了。
是的,她该坚定自己的立场,哪怕得到的是不喜,也不该改张易调。因为她是一心只有陛下的丽皇贵妃,她为了陛下龙体安康才会敢于谏言,不管是从何等方面去看,她做得都没错。
哪怕是陛下,只要她坚持己见,陛下就算感于她一片真挚之心,也不会厌恶她。恰恰若是她见陛下宠信清尘子和惠王,便轻易改了腔调,才会让陛下真正厌弃。
想通了这些,丽皇贵妃顿时有精神多了,连连拍着凤笙的手说她聪明。
她似乎也有什么事急着要去办,言语利索地答应凤笙会让人去查清风道长和清尘子之间的事,凤笙见势便借口府中有很多事要办告辞。丽皇贵妃也没留她,让倩如将她送了出去,自己则命贴身宫女服侍她梳妆打扮。
凤笙走后没多久,丽皇贵妃便领着人去了乾清宫。
*
积雪未化,丽皇贵妃坐了暖轿。
暖轿到了乾清宫前,守在殿外的太监见了,忙弓着腰跑了过来。
“这么冷的天,皇贵妃怎么这会儿来了,陛下正和裴大人等商议国事,要不奴才先让人服侍您去西暖阁里暖暖再说?”
换成别的嫔妃可没有这个待遇,只有这个年逾四十依旧荣宠不衰,宠冠六宫的皇贵妃。且丽皇贵妃来乾清宫也算熟门熟路,早就是这般待遇,也不算僭越。
“谢谢你了,王公公。”
王诚立马笑得脸变成了一朵菊花,道:“可不当娘娘的谢,福公公可是早就交代过了。别人也就罢,您来了可要小心服侍,也免得被陛下知道奴才们服侍不上心,罚奴才们板子。”
说话间,王诚已经扶着穿着披风的丽皇贵妃往里面去了。
乾清宫设有东西暖阁,东暖阁乃建平帝召见大臣议事之用,西暖阁则为平时闲暇练字作画及起居之用。
西暖阁对丽皇贵妃也是熟地方,让倩如服侍脱了外面披风,她便去了临南窗的大炕上坐下。
有小太监奉来茶水和果子,丽皇贵妃也没让人服侍,留下倩如在门边站着,就让人都退下了。
这一等就等到快中午,期间丽皇贵妃有些困乏,斜靠在引枕上睡着了。
建平帝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副美人睡卧图,他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让人别扰了皇贵妃安睡,自己则去了对面的炕上坐下。
丽皇贵妃迷迷糊糊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睁开眼看见坐在对面的建平帝。
“臣妾失态了。”
她忙下来要行礼,被建平帝一把按住。
“怎么这时候来了?”
建平帝勤于政务,一般上午都是他处理政务的时候,不是有要事没人会敢在这个时候来求见。
“臣妾昨日让人炖了一盅天麻炖乳鸽,隔水足足炖了八个时辰,再炖下去未免火候过足,就匆匆带着汤过来了,也忘了时候。”
建平帝见她低眉浅笑的样子,隐隐还带了点委屈,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命人把皇贵妃带来的汤端来。
别看建平帝什么也没说,这对嫔妃来说却是莫大的殊荣,这后宫里给建平帝炖汤的妃嫔数不胜数,能让他喝下的却没几个。
尤其建平帝素来讲究养生之道,这马上都快传午膳了,午膳前喝汤,等下该进不了多少膳食,可建平帝依旧许了,这就是宠。
不大的甜白瓷汤盅,肉和药材都炖化了,只剩了大半盅的汤水。
福禄亲手把汤倒了出来,刚好一小碗,建平帝端着小碗,用汤匙舀了汤来喝。
皇贵妃手撑着脸颊看着,眉眼里都是笑。
明明年纪也不小了,可私下里爱娇的样子却像个小姑娘,只是这一面没几个人能看见。
建平帝手腕上沉香奇楠木的手串,明黄色的璎珞半搭在炕几上,皇贵妃无聊地拿指尖去拨那璎珞。
细白的指尖,宛如青葱也似,绕着璎珞转着圈,越转越紧,建平帝手腕被拉动一下,又一下。
他看了她一眼。
“好喝吗?”
一碗汤已净,建平帝将碗扔在太监所捧的托盘上,才空出手来揉了揉她的鬓角。
皇贵妃借势就依偎了过去。
见此,福禄忙做了个手势,一屋子人无声无息都退出去了。
“你还没说好不好喝。”声音里带着不显的娇嗔,有点不依不饶的味道。
他瞥了她一眼:“不好喝朕都喝了?!”
然后她就似乎满足了,偎在明黄色的龙袍上笑,建平帝熟稔的揽着她腰,还往上紧了紧,免得她掉下去。
至此,因为那场争吵带来的隔阂消失全无,她没说什么,他也没说什么,似乎都明白那场事过去了。
暖阁里有地龙,还烧了炭火。
暖意融融的,熏得皇贵妃有点绵软,靠在建平帝怀里一动都懒得动。
终究心里有点意难平,纤白的指尖在他胸前无意识地勾画着龙纹,小声道:“我依旧觉得那东西吃不得。”
建平帝叹了口气,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发顶:“朕知道。”
“那你还……”
建平帝直了直腰,道:“你还没用午膳,朕让人传膳,就在这里用。”
明摆着是转移话题,皇贵妃也不好再提那事,心里明白事情是过去了,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总归是好的,至少圣心依旧在她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想给女师爷改个名,这个名让我纠结了很久,隔一阵子就要想一下,叫《凤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