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们会这样,与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孙爸爸比起来,孙家的其他人在村子里还真没几个认识的人,毕竟他们一年能来这边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四、五天。
所以村子里的一大半人他们没见过,那一小半还都是只见过几面而已,基本上孙家村这边,孙骈能让认识全的,也就只有她爷爷那一大家子。
一路走走停停,上了一个大坡之后,坡上的那几栋由石头和土坯搭建起来的房子,就是孙骈她的爷爷家。
还没到他们走到门口,听到有脚步声过来的看家狗就在院子里面吠叫起来。
孙骈听到院子里有人出来轰走了狗,然后就看到他们大伯在夜色下从石墙院子内走了出来。
“叔明回来了?还带着淑丽和孩子们?我一听这个时间有狗咬,想着大约就该是你们回来了。”
说着孙家大哥离开院子的外大门,将弟弟一家接进来,还非常客气的想要帮弟弟和弟妹拎行李。
“不用了哥,没啥东西我们自来就行,爸妈他们还好吗?”
一边问话一边往里走,孙家房子的院子很大,院子里前后左右一共修了十间房,正房大门口的位置,孙骈就看见他爷爷抽着烟袋等在外面。
“爸,我们回来了。”孙叔明见大冷的天父亲等在外面,连忙一边喊一边快步走。
“回来就好,进屋吧,你妈在屋里等着你们。”
说话间孙老爷子就掀开门帘进了屋,后面的人见状也就跟上。
正房的灶台间黑咕隆咚的,要不是灶膛里面生火弄出的一些光亮,灶台间这边根本就看不清楚地面。
进了里屋之后,昏暗的房间内孙家老太太就坐在靠近门边的炕沿上,看着自己的三儿子回来了,老太太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说道:“回来了?路上好走吗?吃饭了没有呀?”
“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路上挺好走的,饭倒是还没来得及吃。”
“啊,那妈给你热饭去。”
老太太说着就要下地,却被孙叔明拦住,他说着:“妈,你不用忙,我们还不饿,一会自己去热热就行。”
孙叔明知道,老家这边一到秋收过后,一天就只吃两顿饭。
现在早就已经过了村中人的晚饭时间,他们想吃一会自己动手去做就好,不用麻烦老人。
把三儿子一家领进屋之后,孙老爷子就坐在炕梢那边没说话,孙骈他们习惯了回到爷爷家没有凳子直接脱鞋上炕的习惯,所以也没客气,把鞋蹬了爬上炕歇着。
不过他们三个还算懂事,没上炕之后就蹲在一旁,而是围到了老太太和老头子的身旁,陪着老人聊天说话。
没几分钟,原本还一脸严肃的老孙头就被孙骥逗的嘿嘿直笑,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停不下来,还被老爷子撸了好几下脑袋。
孙骈在一旁看的是着实佩服,就她弟弟这交际能力,家里面无人能敌,难怪当初一群孙子里面,只有他每次都能顺利的从爷爷那边要到糖吃。
听到孙叔明他们一家人回来的消息,住在院子里的,只要是在家的人基本都过来了,很快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房间就被人给填满,说话的、倒水的、送自己吵的瓜子花生过来的,房间内很快就吵闹起来。
田淑丽看了一眼,觉得人应该是差不多齐了,就把帆布包拎过来拉开,从里面取出了两块新布。
“爸,妈,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啥样子的衣服,就给你们带回来两块布,这是今年秋天城里面最时兴的斜纹棉布,穿起来可舒服了。”
老太太闻言口中说着回来就好,还带啥东西,推了几下推不过孙骈妈,就结果布抚摸着说道:“这布真软,撑着还挺结实的,老头子,拿来给你做一件新棉衣吧。”
被孙子哄得心花怒放的孙爷爷闻言扫了一眼老太婆,没说话继续逗孙子,在他看来针线活上的事都是女人管的,她想做啥就做啥。
送出了布料之后,孙妈妈又从行李里翻出了几盒百雀羚的护手霜分给妯娌和大侄媳妇说道:“这是叔明去省城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南方那边的牌子,我用了觉得不错,带回来给你们也试一试。”
女人们闻言兴奋的接过来,看着那黄盒蓝字的小盒子,小心的拧开闻了一下说道:“真香,比万紫千红还要香,这东西能擦脸吗?还是只能擦手?”
“都行,不过还是擦手好用。”
说话见田淑丽又在行李袋里卖弄翻出了一包撒着糖霜的江米条,分给了家中的孩子们,那群半大的小子和丫头高兴的你几根我几根的分着,仿佛过了年一样。
热闹的一会之后,孙老太太催着媳妇们去给回家的三儿子一家热饭,孙老头喊着小儿子给温酒,说是一会要和三儿喝上几杯。
因为明天要给老爷子摆寿宴,孙家这边的食材一家备上一些了,媳妇们手脚麻利的炒了一盘花生米,在送上几个热菜,老爷子用小酒盅倒满了高粱烧,就一杯一杯的和儿子一起喝了起来。
因为位置偏僻,整个黄土冠公社都没有通电,到了孙家村这边,别说是电了,连收音机的信号都时有时无,村内的照明设备就是煤油灯和蜡烛。
为了给正在吃饭的三儿子一家照亮,孙老爷子这一次不但煤油灯点了,还另外点燃了两只蜡烛,这可是家中过年的时候都没有的待遇。
晚饭过后才七点多钟,这要是在平常,正是孙骈一家最休闲的时候。
孩子们该写作业的回屋写作业,该做家务的做家务,该遛弯的出去溜个弯,可是现在,再孙爷爷家,老头子一家开始把尿盆拿进屋子里,而孙奶奶则忙着扑炕了。
“爷、奶,你们这是要休息吗?”孙骥趴在炕上向着忙碌的两位老人问道。
孙老头闻言看了一眼孙子回道:“对,时候也不早了,该睡就睡,明天还得早起。你们今晚都住在这屋吧,被子褥子够用。”
孙骥闻言跑到他爸爸那边拉起对方的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还没到八点,这要咋睡?
孙叔明没理会儿子的小眼神,用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说道:“去水缸那边打盆水过来,大家洗洗,然后就都睡下吧。”
孙骥闻言无语望天,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写完了作业正在收听评书联播,现在博硕评书联播,就算是新闻联播也和他没有关系了。
简单的洗漱过后,别馆是能不能睡得着,孙叔明一家子总算是脱了衣物钻进被窝里面趟着去了。
正房东间的烛火熄灭之后,陆陆续续的,其它房间的火光也渐渐消失,在向外看,晚上八点多钟,村子里面还亮着灯火的人家却是没有几个。
山村的夜晚,静的浓重,就连偶尔的几声犬吠都低沉了不少。
第59章
早睡就意味着早起,尤其是老人,他们的睡眠时间本来就要比年轻人短。
所以当孙骈被房间内人员走动的声响吵醒的时候,透过窗户向外一看,外面的天空上居然还是繁星一片。
就算初冬的早上来的晚,但是孙骈敢打赌,现在绝对没到五点。
“小骈醒了呀,醒了就起来吧。”每天都是家中起床最早的孙老太太对着孙女如此说道。
房间里有了响动,其他人也就跟着醒了。
很快孙老爷子也起了身,穿好衣物披着大衣,在炕梢不碍事的位置上点了一锅烟慢慢的抽着。
长辈们都醒了,小辈们自然不好意思在赖床,孙爸和孙妈利落的起来,孙妈去给孩子们准备梳洗的热水,孙爸爸则从孙老太太的手上接过松树针和火柴,把屋子里的炉子升了起来。
孙家兄妹们在火炕上,把叠好的被褥垛在炕梢,孙家的老屋子里没有炕橱,只在地下火炕的对面靠墙的位置摆了三个箱柜。
据说那些箱柜是孙奶奶的嫁妆,已经用了五十多年了。
收拾好东西之后,孙骈跳下火炕,梳洗的空隙时看了一眼时间,果然,现在都还没有到五点,可想而知他们起床的时候的而是什么时候。
灶膛间那边火已经烧了起来,孙骈的大伯娘、二伯娘还有老婶都过来帮忙。
孙家还没有分家,剩下的三房儿子,加起来快二十口人,要在一起吃饭。
这么多人吃饭一口锅显然是不够用的,所以每次做饭的时候,灶膛间这边东西两口灶台都会被用上,孙老太太带着大儿媳用一边,二儿媳和小儿媳则负责另外一边。
孙家老宅的早饭非常简单,一大盆的小米粥,一锅玉米面贴饼,汤盆盛着的炒萝卜条,外加昨天晚上的剩菜热一热。
孙骈围在炕桌前默默的喝着碗里的小米粥,以前她回爷爷家的时候,总感觉这边做的菜味道很怪,而且不管吃什么感觉都是一个口味的。
后来她看到奶奶下厨的时候才发现,敢情老家这边做菜根本就不用酱油,唯二的调味料就是自己家制作的大酱和的酱汤和大颗粒的咸盐,年三十的时候吃饺子多上一碟醋,已经能算得上是改善口感了。
孙骈是被田老太太把嘴给养馋了的家伙,只有酱汤和咸味的菜怎么可能合口,所以每次来爷爷奶奶家,她都是多出主食少吃菜,争取混个饱饭就行。
早饭结束之后,太阳才刚露头,孙家的男人们今天上午要出去赶集,将老爷子寿宴上却的一些东西带回来,女人们则需要忙起来,为下午的寿宴提前做准备。
是的,为了配合冬季两顿饭的传统,孙老爷子的寿宴就是下午开席。
家里预备的是三桌的饭菜,每桌要超过十道菜,还得是双数这样才吉利。
在冬季这种食材缺乏的季节,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早饭结束之后,孙老太太就开始给儿媳妇们分派任务。
“老大媳妇,你去把肉切了。切一大块带皮的出来留着做红烧肉,剩下的肥瘦分开,瘦的炒菜肥的炼油。老二媳妇,你去把蘑菇干、木耳干泡上,把粉丝也泡上,等会你男人卖鱼回来,你负责把鱼给收拾了。老四媳妇,你负责给你俩嫂子打下手,把火烧好了别灭了,老三媳妇和新文媳妇,你们俩负责把菜切了。”
老太太说完这些,就让媳妇们去干活,她自己则来到屋内,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挑出一枚打开中间那个箱柜的锁,弯腰从里面将一罐装在罐头瓶子里的散白糖取了出来。
那罐白糖并没有被装满,圆柱形的罐头瓶子里只有三分之一,洁白的糖粉在里面都板结成块,可见时间应该不是很短了。
孙老太太将白糖罐子拿到灶台间,扭开盖子用筷子将板结的白糖桶到散开,然后才对着大儿媳说道:“就用散开的这些,炖菜和做红烧肉的时候放上一些,省着些用,看着点孩子们,别让他们偷糖吃。”
“唉,知道了。”作为家中的长熄,多年的孙家生活几乎已经同化了她的大脑,现在村里人都说她不像是孙家儿媳妇,倒像是老太太的亲闺女。
大人们都忙了起来,孩子们也没能闲着,孙新武带着弟弟们上山去放牛,顺便把前几日晒在山上的干柴背回家。
女孩们则忙着喂鸡喂猪,打扫院子,这些活平日里基本上也都是她们的。
可以说除了孙骈、孙骏和孙骥这三兄妹之外,孙家其他人都是有活干的。
孙家三兄妹相互看了看,都觉得有些尴尬,但不是他们不想帮忙,而是从没干过啥农活的三兄妹,上去之后只能帮倒忙,这都是经验教训。
“我去帮新凤她们把院子扫了吧。”思索了半天总算响起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的孙骏下地,掀起门帘就出去了,留下孙骈和孙骥两个家伙继续面面相觑。
不一会孙老太太抬着大面盆进了屋,孙骈赶忙过去接了一下,按照老太太的指示把面盆安放在炕头等着面发起来。
趁着这功夫,孙骈向着她奶说道:“奶奶,我和小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写作业。”
既然不能帮忙,那也就别碍事,看她奶这样子,应该是准备发面蒸东西。
如果是为了爷爷的寿宴准备的主食,那量一定小不了,上一会面发了开始做东西的时候,估计屋子里的大炕还有炕桌都得被占用。
“妈,我们那屋肃静,就让小骥和小骈上那边学习去,正好等会新全有啥不会的地方,也能问一问小骈他们。”进屋去粉条的孙家二儿媳闻言就说了这么一句。
“也行,那你们就跟着你们二婶去她屋。”
孙骈和孙骥闻言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他们二婶去了西厢房的西屋。
与虽然显旧,但是宽敞高大的主屋比起来,厢房这边就要窄小的多。
这边的房间中间没有称重的立柱,房间的面积仅有主屋的三分之二,高度也要矮上一些。
犹豫是西厢房,房子的门窗朝向都是西面,所以上午基本上是见不到阳光的,在加上屋子里面的土墙上糊的报纸都已经泛黄,所以房间里整体感觉还是很压抑的。
孙家二婶将炕桌给孙骈他们抬上炕,用抹布擦了又擦,直到桌面被抹布擦的铮亮,这才有些局促的开口道:“你们就在这边写作业,我一会让新凤给你们送热水过来。我家新全一会回来,我也让他写作业来,他要是有啥不会的,你们就教教他。”
孙新全是孙家二儿子和二儿媳唯一的儿子,孙家二婶连续生下两个女孩后,隔了好几年才生的他,所以两夫妇对小儿子一直很宝贝。
“没问题二婶,有啥不会的就让新全问,我们要是知道肯定告诉他。”
孙家二婶闻言笑了,黑黄的脸上褶子都展开了一些。
没过多久孙新凤就给孙骈和孙骥送来了两碗热水,简单的说了几句之后,她就接着出去干活,留在孙家姐弟俩在屋子里面写作业。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上山放牛和背柴火的男孩子们就回来了,把牲口和柴火都安顿好了之后,不只是孙新全,就连孙骈她老叔家的新英和新成也一样被送了过来,几个还在上学的孩子们集体到这个房间里来写作业。
刚刚给猪喂完食物的孙新凤,站在西厢的灶膛间默默的看着房间内那些读书的弟弟妹妹们,眼神即羡慕又暗淡。
只看了一小会,她就转身走了,因为又有人去喊她干活了。
大约九点多钟,休班的新文和新燕一起坐车回来,进屋之后差不多也有一个月没见面的家中人都围了过来,兄妹俩一边和其它人说话,一边走过院子进了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