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闵小姐性子直,最不喜欢这样的人。
柳思佳不傻,见人面色有异,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不过几句话怎么就让闵小姐不痛快了?
还是柳孟彤见势不对,连忙插话把气氛圆回来。
“闵妹妹要是都粗手粗脚,我们怕也是烧火丫头了。”
她话一出,旁边几个都笑开了。
众人一边看着一边说着话,气氛也还算好。
不知过了多久,贺小姐忽然神秘一笑,说道:“哎你们都听说过‘黄粱一梦’吗?”
岑小姐显然是同道中人,闻言眼睛一亮,像是遇见知己一样,立马兴奋接话,“知道,怎么不知道,周报啊,我现在每一期都要看的,黄粱一梦先生写的小说就登在上面,真是写得太好了,崔三郎真是太聪慧了,上次正写到崔三郎被小人陷害,都不知道他会如何化解危机,会不会转危为安,我可急死了,恨不得立刻看了才好。”岑小姐显然是周报和黄粱一梦的忠实支持者。
从她激动得表情和语气就能看出来。
显然,这里喜欢黄粱一梦的不止她们俩。
方才还有些气性的闵小姐也不生气了,加进去讨论:“现在许多人都看呢,上次我兄长买了一份周报回来,放在书房无意被我看见,拿起来不知不觉看得入了迷,后来我让兄长期期都要买来。黄粱一梦不止文采好,写的故事不拘一格,十分有新意,一点也不吊书脑袋晦涩拗口!”
“可不就是,我现在每天也都盼着呢,希望报纸快些出来,”贺小姐满脸的笑容,顿了一下又道:“前几天我去了一趟书肆,没买到报纸,店伙计却告诉我一个消息,说崔氏三郎不多久就要印书出上册了!”
“这是真的么?”一直在一旁听得认真的柳叔同一听要出书的消息,也坐不住了,顾不得其他,出声问。
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
“真真儿的,我又去问过书肆掌柜。”贺小姐肯定道。
几个人瞬间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不得不说有共同喜好的时候,这些小姐们都格外和谐。
只有就柳家二房两位姐妹面面相觑,有些接不上话。
好在柳孟彤是个靠谱的,也没真的忽略两人,转头问:“四妹五妹在江南时可喜欢看什么闲书?”原看闲书这事儿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因为许多规矩大管得严的人家是不许姑娘们看这些东西的,觉得上不了台面,又怕看多了杂了容易移了性情。
在某些人眼里,懂规矩的好姑娘是不应该接触这些东西的。倘或叫家中主母知道,连带伺候小姐们的丫鬟都要一并受罚。
但眼下花房里就这么几人,还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大家都看了周报,喜欢黄粱一梦,说出来就没什么了,这东西也不必那些言语描写出格的风流才子和贵族小姐的风流话本。
听说周报许多男子也喜欢看呢。
闵小姐不就是最开始在她兄长那里发现周报的。
柳思佳听了柳孟彤的话后说:“看过些许,母亲管的严并不很允许我与妹妹看这些,江南那边有个叫文山的先生,写得一手好词,众位姐姐以后若闲来无事了可以多翻翻。”
这下子,连柳孟彤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一时间大家都愣在了那里,特别安静。
第38章
过了会儿, 闵小姐不客气对着柳思佳翻了一个白眼,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想必柳小姐定是才高八斗文采斐然了,我们几个拍马不及 ,闲暇时也就能看看那些柳小姐眼中‘不入流’的话本子作消遣,你这样的,却去与明德侯府家的五小姐或成国公府的表小姐一处玩最最好,你们定能引为知己相谈甚欢。”
闵小姐是个炮仗脾气, 嘴又毒,谁要不给她面子她当场就能讽刺回去, 半点情面不给人留。
柳思佳这样的, 不知她本身如此,还是在江南养成了这样说话一句话七弯八拐的性子。
就是让人听着就来气。
柳思佳虽然不知道闵小姐嘴里说的两位是谁, 但也明白对方是在挤兑她, 瞬间脸就白了白, 多少有些难堪。
柳思佳的妹妹柳思瑶便有些不忿,忍不住出言相帮, 她挑着眼睛,语气骄傲:“我姐姐在江南自是得旁人口里赞扬,就算看些通俗读物那也是非大家不读, 倒是你们说的什么‘黄粱一梦’,才真是一概没听说过, 许是个不入流的人物。”
“妹妹, 莫要说了。”柳思佳状似为难, 又像尴尬,拉了拉柳思瑶的衣袖。
贺小姐却都不高兴了,冷笑:“你喜欢谁便喜欢罢了,做什么偏要踩一脚还黄粱一梦先生,只这一言便可观品行。都道江南文风鼎盛,男女间有才者甚多,眼下看来亦不过如此,倒是不少妒贤嫉能之辈,端叫我大开眼界!”
柳思佳咬唇一脸委屈,“贺小姐骂我便罢了,何须扯及让人。”
贺小姐哼道:“柳小姐少作这等娇状,这话,你且先去与你妹妹说才是。”
讲完了,她便对柳孟彤说:“孟彤,听闻你家有一株长青不老松,这花房里闷了些,不如出去逛逛。”
柳孟彤哪有不答应的,连声招呼着众人一同出去了。
柳思佳柳思瑶姐妹二人暗暗皱了皱眉头,跟了出去。
别看这些小姐嘴上都是一等一的厉害,实际没一个是傻子。
虽说柳思佳她们是柳孟彤的堂妹,但堂上柳家老太爷早已经去世,柳家两房早年就分了家。
柳大人如今是刑部尚书,天子手下得用之能臣,甚受器重。
柳二老爷十多年前就一直外放,各地调来调去,直到今朝才有了回京的苗头,但猜不错的话,这人以后最多就是五品官,想再往上升迁也难了,毕竟柳家已经有一个高位在朝。
所以就算和柳思佳不对付,也不妨碍闵小姐贺小姐她们继续和柳孟彤继续交好。
这个圈子里,别以为谁和谁都能随意玩在一处,还要看着前朝的男人们是同哪一派关系好,后院外交亦是不简单。
一群人呼呼啦啦就出了花房。
里头的顾青瓷和柳叔玥两人双双抚着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
柳叔玥道:“我这两个堂妹都挺厉害。”
顾青瓷翘了翘嘴角哼:“闵小姐有句话真没没错,估计你家堂妹和我那五姐姐不定能玩在一起呢。”
“你也是个促狭的。”柳叔玥伸手挠了挠顾青瓷的腰。
惹得顾青瓷一阵笑,喘匀了气,又听柳叔玥说:“我看柳思佳确实是一副心气儿高的模样,难不成是在江南叫人捧惯了?”
“那你该叫她趁早改改,京城里这么些贵门小姐,哪一个不比她心高气傲,还想人捧着她,不给她脸色看就谢天谢地了。”
柳叔玥对这话很是认同。
随即感慨了两句:“你说她是不是有问题?大家都喜欢黄粱一梦,她就算不知道没听过黄粱一梦,且跟着听或笑就是了,更能让人介绍周报给她看,这多少好话不能说,偏偏去提那什么山…的先生,平素家里还不够她显摆,非要上赶着触人眉头。”
柳叔玥也是黄粱一梦的忠实粉丝,提起来脸上就是笑,忍不住和顾青瓷嘀咕:“你也看过吧,哇故事写的真好,跟我们往常看过的那些都不一样,你说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顾青瓷撅了撅嘴,“原我四姐姐也同我说过,不过——”她压低声音,挨着人耳边嘀咕,“先前我在家偷看话本子被我相公发现了,他就把小书给没收了,还嘱诫我不许再偷看,我就一直没找着机会。”
柳叔玥一听,连忙道:“不妨事,我手里收集了两份周报,我送你一份,你家相公白日不能总在家吧,摸着个空就能看完,我可告诉你,现在周报一共出了六回,之前几次的都买不到了,还好我每次都是买两份的。不过刚才听贺小姐说要出书了,这可好,我得盯着点不能错过了。”
“真这么好看啊?”顾青略有怀疑,她觉得之前看得话本就挺好看,黄粱一梦的还能更好看?
“谁奈骗你,你没见刚才那几个都喜欢呢,你再不看,回头大家说话说道一处,就你甚事不知,不得让人笑话你嫁了人就愈发蠢笨,就和那浑鱼眼珠子似的。”
“她们敢。”嘴上这样说,手里一边拉着柳叔玥,“快些走啊。”
丫鬟们都在外等着,这花房贵重,不让一下子挤进去太多人。
一到园子,长亭院里正要行酒令。
柳叔玥低声道:“我们来得有些不巧。”果然话一落,就见柳孟彤身边的大丫鬟朝着她们走过来。
笑眯眯道:“三小姐,顾小姐快去入座吧。”这丫鬟是机灵人,依旧叫顾青瓷顾小姐。
两人在曲水流觞排位的末端坐下。
柳家既是主家,大家便推柳孟彤为令官,行的是飞花雅令。
唯她站在中央,说了些许话活络气氛,总之就是,酒令大于军令,说错或答不上来就要罚酒。
众人都是兴致高昂,时而低语,有说有笑。
有几位很是自信,身子挺得直直的,面露高傲,像一只引颈的天鹅,自行高贵不可一世。
柳孟彤颔首半秒,缓缓开口,头一句起的是:“花时同醉破春愁……”
酒令一开。
气氛一下子就活络起来。
众人竖耳认真听,上一句诗出,下首赶紧接上。
开始几轮无人出错,因为能说的词很多。
但渐渐,头几轮过去,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错。
一人罚酒,众人一同笑了起来,手机拍掌,口里叫:“快喝,快喝。”
园中娇声嬉闹声一片,好不快活。
最后,顾青瓷喝了不少,柳叔玥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二人脸颊绯红,艳如二月桃花。
虽不是烈酒,却也有些后劲。
席散去后,众人先后散去。顾青瓷同柳叔玥小说几句也就准备离开了,柳叔玥不忘把周报塞到玉珠手里,冲顾青瓷眨眨眼。
两人交换了一个你只我知的神色。
玉钏搀着顾青瓷,小声说:“每次这样的诗会宴会,一行酒令,咱们奶奶和柳三小姐都要喝多,醉猫儿似的。”
顾青瓷用她那氲满水光,透亮朦胧的黑眼珠看着玉钏,软软的声音训人也没气势:“谁是醉猫,好个没大没小的丫鬟,都学会编排起主子来了。”
玉钏哪会不知这是醉话,笑了一下,对玉珠道:“果然是醉了,快些回家吧。”
二人扶着顾青瓷上了马车,赶车的刘大坐上车辕,马鞭轻轻一甩,马儿就抬脚慢慢往回走 。
玉珠见顾青瓷支着下巴,撩起窗子的一角看外头,半晌没说话。
担心主子是方才在柳家园子里听了几句闲话心里不痛快。
于是温声开口说道:“奶奶不必在意那些人的话,一个女子嫁得什么人,过的什么日子,凭外人如何置喙其实都无关紧要,感情这回事想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嫁得高门不一定就是真嫁得好了,周府的大小姐就是现成的例子,她高嫁入越国公府,如今看着外在风光,出入一大帮婆子奴仆跟随,好大的排场,可咱们谁又不知道越国公府那位大爷是什么样德行,娶妻不过三月,小妾就纳了一院子,为着小妾痛斥正房,已然成为笑柄。
那些小姐背后说奶奶的,无非是见奶奶没同她们想的那样,嫁去低门变得糟污不堪,反而气色好精神好,颜色愈发出色,心中憋气罢了。”
顾青瓷别过脸去,过了会儿,冷笑:“我且看那些两面三刀背后说人的以后能有什么样神仙命!”
说完往玉珠身上一靠,呜咽哼哼起来。
玉钏那里却突然扬声道:“那不是姑爷么,奶奶你看,咱们姑爷!”原来玉钏掀着窗帘在看外面。
顾青瓷一下来了精神,直起身子,“在哪儿,停车,我下去看看。”
刘大听见里头传来话,就慢慢拉住缰绳,将车停在路边。
顾青瓷帷帽也不及戴,掀起裙子就跳下车去。
玉钏追了下去。
那头路的一旁站着一个男人,果然是李成则,他正同另外一个男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