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媛老实说道, “我是武媛。”
“武媛?”电话那头的女孩儿犹豫了一下,然后很果断地说道, “他不在!”
说完她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武媛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半天……
——她打的是郗文华的手机, 却是一个女孩儿接的电话, 还说他不在?
武媛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算了, 不接电话就不接电话吧!
于是武媛回了酒店,开始洗头洗澡、又给省城的妈妈打了个电话;然后她还给王珩打了个传呼,知道他和阿婆今天已经带着阿霞回到了省城……
武媛放了心。
看来,一切都挺顺利的!
武媛正准备睡觉呢……
结果她的传呼机响了起来。
拿过一看, 传呼机上跳出了一条的留言:
武媛, 你好!请问你到北京了吗?
落款是郗文华, 以及之前他留过的那个手机号码。
武媛看了看床头上摆着的时钟——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
她拨通了电话。
秒通。
“武媛?”郗文华那好听又低沉的男中音响了起来。
武媛,“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我给您打过电话,是个女孩儿接的,不过您不在……”
郗文华“啊”了一声,说道,“真对不起, 你、你……你打过电话给我了?怎么会这样?啊,对了武媛,你现在……”
武媛也没废话,“我现在已经在北京了,就住在xx酒店,大约会在这儿呆上两天,如果您想跟我面谈的话,可要抓紧时间了。”
郗文华道:“现在可以吗?”
武媛想了想:“太晚了我就不出门了……您方便的话,就在我入住的这家酒店大堂见面,怎么样?”
“好的,我半小时左右到。”
“我在酒店大堂等您。”
讲完电话,武媛拿了本书,离开房间下了楼,在酒店大堂那儿一边看书一边等。
二十分钟以后……
“武媛?”
熟悉的低沉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武媛扭头一看。
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中年儒雅男子站在她的身边。
郗文华?
武媛打量着他……
在这盛夏的天气里,虽然是深夜,但酒店里的空调还很厉害的。
郗文华穿着一身笔挺但半旧的西装,面容英俊、气质儒雅。
果然就像爸爸告诉她的那样,郗文华的脸、包括他的气质,看起来也就三十七八、四十出头的样子。可他的头发却花白得厉害,看上去就像五六十的人似的!
武媛朝他点点头,收好了书本、朝他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郗文华坐在她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眼中有泪、嘴唇也微微翕动着……
半晌,他突然低下头,深呼吸、再深呼吸——
“武媛,你……很好!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郗文华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谢谢!谢谢你能来北京!本来我想过去看看你的,可又一直担心会打扰你的家庭……”
“我见过你爸爸,他人很好、也很疼你,我、我当时的心情啊,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吧……当时我就觉得……我太幸运了!知道你过得好,我心里的负罪感……也就没有刚知道的那会儿那么……难受了。”
武媛见郗文华这么激动,便缓声说道,“是啊,我爸爸妈妈都疼我,我还有个阿婆、有个妹妹……您呢?”
郗文华再一次深呼吸……
他努力平静下来,说道,“我……我和我妻子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在读大学,女儿……也是今年高中毕业。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得了肾脏方面的病……”
说到这儿,郗文华的情绪终于稳定住了。
“你……我母亲被疾病困扰了好些年了,这两年,她的身体更加每况愈下。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为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
“前段时间医生有告诉我们说,国外兴起了新的医疗技术,肾病病人可以接受干细胞移植……接受了这种手术的病人,有很大的几率可以治愈。”
“所以我们一大家子的近亲都去采过血,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比中。所以我就想起了……你。虽然说,当初杏珍对我说,她流了产、孩子已经没了,可我就是有点儿不死心,毕竟当年她告诉我的时候,月份已经很大了……”
“于是我想办法找到了你母……杏珍的联系方式,本来以为她会很抗拒,没想到她却告诉我说,孩子一直都在,而且就带在她的身边!我当时高兴得啊……杏珍也满口应下,还答应我说马上带着孩子回国,我就更高兴了!”
“她回国以后跟我见了一面……我刚跟她说了抽血配型的事儿,她就满口应下,直接让那孩子去做了抽血。可第二天她就给我打电话说,那孩子不是我和……她的,说真正的孩子被她亲姐姐给换了……就是你了。”
“她还说,这会儿你正高考呢,领养了你的那户人家要求、得等到你高考完了以后再说……我女儿也是今年参加高考,所以我特别能够理解,就同意了……”
说到这儿,郗文华认真说道,“武媛,我、我是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你逼成那个样子。”
武媛盯着他,问道,“上回我给您打了电话以后,您就没问过她?”
郗文华叹气,“其实问不问……意义已经不大了。对了武媛,你、你……可以为你……我母亲抽血配型吗?”
武媛正色问道,“我想知道,如果配型成功的话,我需要怎么做?”
“如果配型能成功,那么在你同意的前提条件下……希望你可以为老人捐献干细胞。”郗文华说道。
武媛紧紧地盯着他,“那么,捐献干细胞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坏吗?”
郗文华面有难色,“武媛,捐献干细胞的过程跟抽血很像。但我不想骗你……就连献血都会在短期内对身体都有一定的损害,捐献干细胞还需要提前好几天打动员针什么的……过程很痛苦,伤害当然更大,而且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才能恢复,所以……”
“这真的是个不情之请,本来我对你……就已经很不负责任了,实在是没有脸面再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
郗文华一直喃喃地说着……
武媛则陷入了沉思。
从那天跟郗文华通过电话以后,她就四处托人打听干细胞捐献的过程、细节和对身体有没有伤害什么的……
目前国内还没有可以做干细胞移植的技术。
想做这样儿的手术、就必须得出国。
武媛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听到一些情况……
大抵和郗文华说的差不多。
他没有骗她。
这足以证明了他的诚意。
于是,武媛点头,“……可以。”
郗文华陡然瞪大了眼睛!
“武媛,你……你考虑清楚了吗?”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说实话,郗文华从一开始的心存侥幸、到后来经历了孩子被换、武家要求延后相认等种种波折以后,已经不太抱有希望了。
但是……
武媛再次点点头,“不过,想要抽血的话,得尽快了,我明天还在北京呆一天,后天就离开了……等抽血结果出来以后,比不中的话,您也不必再联系我了。”
说着,武媛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能比中……我既然同意验、就会同意捐,你把手术安排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就行……从此以后,我希望您再也不要打扰我、和我的家人……祝您晚安!”
武媛拿着书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堂。
郗文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独坐了许久。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郗文华拿出手机一看……
他立刻按下了通话键,“……妈?”
电话那头传出了一道饱经沧桑又疲倦沙哑的老年女性的声音——
“文华,都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了?雯迪打电话给我,说有个女的打电话给你,然后你就半夜跑了出去?文华啊,你也不小了,能不能替你的妻子孩子考虑一下……”
郗文华皱起了眉头,“是她让雯迪给您打的电话吗?”
“文华你怎么还不明白,爱……”
“妈!”郗文华抬高声量、打断了母亲的话,然后说道,“……妈,我找着那孩子了,她人很好,很漂亮很健康谈吐也很有礼貌……她已经同意跟您配型了,明天、明天我就安排一下!”
电话那头的郗母说道,“文华!你到底在折腾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做那什么干细胞移植手术!何必呢!我都已经快七十了!就算现在两眼一闭,我这也是正宗的寿正终寝……你何必浪费这个钱、这么多的精力,还把这个家给揽得……乱七八糟呢?”
“妈……”
“还有!那孩子是戚杏珍的种!戚杏珍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就不说了……她养的孩子,那素质能好到哪儿去?文华啊!你呀、二十年前被猪油蒙了心,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你在她身上吃的亏还不够多?”
“现在好不容易你的生活步入正轨了、戚杏珍也嫁到国外去傍大款儿去了!你说你何苦又去招惹她!我告诉你,别说那孩子同意和我配型了……就冲着她的亲生母亲是戚杏珍,我还不同意和她配型呢!”
郗文华急了,“妈,您别任性好吗?我不是跟您解释过了,那孩子的亲妈是杏珍,可她从小是由杏珍的姐姐抚养长大的,后来长到十岁的时候又被过继了……那孩子的家庭特别幸福,她的养父养母对她很好,孩子自己也很争气……您要是不信、明天我带她来见见您、成吗?”
郗母怒道,“不成!我不想见她……我也不愿意搞这劳什子的配型、移植什么干细胞!”
“妈!”
郗文华的声音都哽咽了,“……您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电话那头的郗母一呆。
郗文华深呼吸、继续说道,“您为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操心了一辈子……我真的、没办法看着您一直被病痛折磨!这是我能为您做的最后一点儿事了,您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见一见那个女孩儿?然后,跟她做个配型……”
“妈,您要知道,就算那孩子愿意和您做配型,那也有很大几率是配不上的!我求您了!您就……就当是让我完成这个心愿,如果她也跟您配不上的话……以后我再也不折腾了,好不好?”
说到后来,他已是泪流满面,声音也已经哽咽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