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听了,觉得有理,便时常宿在阎氏房中。巧的是,当月阎氏的葵水就停了。李泰欢喜不已,第一时间入宫跟李二陛下说起这一喜讯,还煞有介事地在李二陛下面前忧心忡忡:“这孩子来得不巧。”
李二陛下人到中年,自是喜欢多子多孙的,听李泰这么说便皱眉问:“怎么不巧?”
李泰道:“父皇不是正在为我们择日子就藩吗?我听人说头几个月胎位不稳,路上也不知会不会折腾到这孩子。”
李二陛下听了,也有了顾虑,便叫李淳风那边先不用择日子。反正都多留好些年了,不差等这皇孙出生再说!李二陛下还叮嘱李泰:“虽不是头一胎了,但也要多注意些。”他让李泰且先回去,不用担心皇孙的事,还赏了李泰许多东西让他带回去。
李泰高兴地回到府中,与阎氏说起他们不用去封地的喜讯。
阎氏等李泰说完话离开后,轻轻地抚着自己还很平坦的肚子出了神。
直至李小圆球拿着块点心跑过来奶声奶气说“吃,这个好吃!”,阎氏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把李小圆球揽入怀里,张口吃了李小圆球喂来的点心,夸道:“果然好吃。”
李小圆球很高兴。
阎氏笑容里带着忧虑。
哪怕枕边人并没有和她说什么,她还是隐约能感觉出他的打算。原以为去了封地便可以远离这一切,没想到李泰会把他们没出生的孩子也算计上。
只希望一切都安好。
……
李淳风本来肩负着提魏王择算日子的要任,上头来消息说不用挑了,李淳风还有点纳闷。跟人一打听,才晓得魏王妃有了身孕,李二陛下担心折腾到皇孙,要延后李泰就藩的日子。
李元婴休沐日时也过来和李淳风说了一嘴,说这事是他和李二陛下提的,叮嘱李淳风挑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别弄个又是风又是雨的,到时不是耽误启程,就是让李小圆球他们吃苦,那样都不好。
知晓李泰就藩的日子要延后之后,李淳风叹了口气。
李元婴做的这事固然是为李家的皇子皇孙们考虑,却也不是人人都领情的,李泰没走成,必然要反咬一口,咬得不狠都对不起他这段时间起起伏伏的心情。
李元婴都能看出来的人,其他人难道看不出来?只不过谁都有私心,有的在观望,有的在挑拣,有的则是压根不想掺和,谁会那么没心眼直接把话往人家亲爹面前说?疏不间亲啊!
李淳风与李元婴年纪虽然相差二十来岁,在许多事情上却颇为投缘,说是忘年交也不为过。得了这样的消息,李淳风琢磨了一会,叫人往董小乙那边递了个信,让董小乙那边把李泰暂不就藩的事传给李元婴。
李元婴收到董小乙传进来的信时,刚和唐璿他们讨论完算学问题。看到李靖送他的白头鸟飞下来,李元婴便和他们分开了,挑了块大石头坐在上面读信。读完信,李元婴一个人坐了一会,把信撕碎了一点一点扔进池子里喂鱼,喂完又安静地看着池子出神。
唉,白费了一番口舌。
李元婴正想着事儿,唐观的声音突然从后头传来:“该到你当值了。”
李元婴转头一看,唐观还是绷着那张少年老成的脸,眼神也还是不那么友善。他从大石头上跳下地,和唐观嘀咕:“你说我干嘛和马博士他们出主意说要搞这个监生会,现在自己要去当值,老累了!”
唐观刺他:“你不仅出了这个主意,你还和孔祭酒说应该一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月考马上要来了。”
李元婴坚决不承认自己当时只是为了坑魏膺,他嘴硬得很:“考试多好,你学了东西不想考考看吗?考了才知道学会了多少,是不是真的学透了!我特别喜欢考试!”
唐观懒得理他。
有人听自己唠嗑,李元婴就不瞎琢磨了,孜孜不倦地和唐观说了一路。
等和唐璿、狄仁杰他们一会合,李元婴马上扔下唐观,高高兴兴地跟着唐璿他们一块去代夫子巡逻。
口里说着当值太累,真巡逻起来李元婴兴致又高昂得很,一本正经地教育这个教育那个,遇到感兴趣的事儿他就不走了,坐下和别人一起探讨,直至唐璿巡完一圈回来拉他走,他才意犹未尽地跟着唐璿他们回去。
对于李元婴这种监守自盗的行为,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不过都没说什么。就李元婴这年纪,说是半大小孩都不为过,没谁指望他当真规规矩矩地当个乖学生。
事实上他现在的表现已经出乎很多人预料了!
……
国子监的日子平平静静地过着,外头却渐渐起了些传言。倒不是什么不好的话,而是读书人都在夸太子和滕王叔侄感情好,做什么都一起做,开图书馆、收留流民、资助国子监,哪都有他们的影子,谁提起都得赞一句太子和滕王宽厚仁善、爱民如子。
李元婴第一次月考的文章传出去后,众人更是交口夸赞,说这位滕王才华横溢,当真是天上文曲星降世!
李元婴听说了这些夸赞,美得不得了。以前谁提起他都要暗暗骂一句“混世小魔王”,现在人人都夸他,还有人给他写诗,多棒啊!
武媚也听说了这些传言,入夜后她与魏姝在灯下相对而坐,比对着白日里分头抄回来的消息。
对一个准藩王来说,名声难听点不是问题,多听几句训诫便是;可你一个藩王名声好得出奇,这就是个大问题了,你一个藩王要这个贤名和才名来做什么?
武媚是接触李二陛下的次数比魏姝多,对李二陛下的了解也比魏姝多。她有些忧虑地和魏姝说出自己的判断:“建图书馆和收留流民的事过去那么久了,过去也没多少人这样夸,现在突然大夸特夸起来,我觉得是有人有意为之。”
魏姝是魏征的孙女,虽说魏征对外示人的是能言知谏那一面,但魏姝很清楚她祖母每天都在为她祖父提心吊胆。毕竟,李二陛下早些年可是会因为怒气上头在朝会上叫人把朝臣拖出去砍了的。
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没有不多疑的。
魏姝拧着眉头:“有人针对殿下?”
武媚点头。
会是谁呢?
两个人都陷入沉思。这些明显过誉的夸奖,明显不仅针对李元婴,还针对太子李承乾!李二陛下春秋正盛,太子若是太得民心,早早把百姓、士林的人都收拢了,李二陛下会怎么想?
武媚两人准备第二天和李元婴说一说这件事,这天晚上却已经有人提前给李元婴提了个醒。
这晚李元婴被分到唐观手底下,跟着唐观在一排排学舍之间巡夜。月色静悄悄,李元婴提着灯笼和唐观走一块,嘴巴也不闲着,和唐观念起外头那些人为自己写的诗来,得意洋洋地和唐观说这些诗虽不是什么上乘之作,但夸得人通体舒坦,好极了!
唐观他爹是朝中大员,虽然近年来沉迷酒色,无心理事,但是唐观从小耳濡目染学来的东西可不会少。听李元婴不仅不心生警惕,还挺得意洋洋的,唐观忍不住停下脚步,神色严肃地望着李元婴。
李元婴奇道:“怎么不走了。”
唐观道:“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你不要太得意了,小心连累太子殿下。”
李元婴问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