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这便是在委婉的让忽宛颜离开,忽宛颜好奇的往殿里看了眼,朝苏梨微微颔首:“多谢县主提醒,那颜儿就先走了。”
说完提步离开,引路的宫人连忙起身跟上。
一路出了潋辰殿,宫人这才松了口气,微风一吹,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撩起袖子擦了两下,忽听得走在前面的公主殿下轻声问:“县主便是住在方才那殿中吗?她怀中抱着的可是她自己的孩子?”
“回公主殿下,县主在宫外有自己的县主府,她怀里抱着的是皇子殿下。”宫人小声应答,很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忽宛颜却并没有如她所愿,越发好奇:“那位皇子的母妃呢?为何孩子哭成那样她都不管?”
“这……”
宫人犹豫,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根本不敢回答。
忽宛颜停下回头温笑着看着她,从手上取下一只银镯放进宫人手中:“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不会与旁人说的。”
她的声音很温柔,整个人看上去也是贤良无害的,宫人拿着那镯子,四下看看,见左右无人,凑到忽宛颜耳边低语:“皇子的母妃是住在潋辰殿的苏贵妃,她原是这宫里最得宠的妃子,后来犯了错,陛下将她娘家满门流放,对她也冷落下来,因她生下来的皇子天生有疾,陛下对皇子殿下也并不关心。”
“陛下那样宠爱她,那她一定是犯了很大的错吧?”
忽宛颜睁大眼睛说,像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被说书先生勾起了兴趣。
这宫人平日也是个爱在背后讨论八卦的,被忽宛颜一捧场,便忘了之前的顾忌,继续道:“这位苏贵妃平日看上去温婉娴熟,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方才那位县主便是苏贵妃的亲妹妹,据说苏贵妃自己服毒,想栽赃县主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没想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宫闱辛秘是不允许外传的,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人多口杂,就算把人全杀了,普天之下,悠悠众口也是挡不住的。
忽宛颜垂眸,眼睫微颤,有些怅然:“原是如此啊。”
“是啊!”宫人说得激动起来,并未留意忽宛颜的语气变化,倒豆子一般继续道:“也不知道这苏贵妃是怎么想的,放着陛下的宠爱不要,非要与自己的妹妹过不去,现在把自己和一家人都害了,只是可怜了小皇子了。”
“是啊,真可怜。”
忽宛颜附和,没了听下去的欲望,提步朝前走去,宫人见状回过神来,连忙打了自己一嘴巴子跟上:“公主殿下,我们再到别的地方转转吧。”
“我听闻你们远昭最重孝道,昨夜接风宴没看见你们的太后,今日进宫,也无人带我去觐见,这是为何?”
“这……”
宫人唇角又是一抽,这公主殿下问的问题怎地一个比一个刁钻?
“与太后有关的事也有忌讳不能说吗?”
忽宛颜皱眉,她仍戴着面纱,看不清全貌,可黛眉一蹙,也叫人心头一紧,宫人连忙回答:“没有没有,只是近日太后受了风寒,身体不适,所以不便叨扰。”
“受了风寒?可是病得很重?我能去看看吗?”忽宛颜追问,语气有些急切,宫人被问得又冒了一头大汗,连忙跪下:“请公主殿下莫要为难奴婢!”
这便是不能去看了。
忽宛颜怔然的站了片刻,恢复一开始的平和,伸手将宫人扶起来:“我只是怕不去觐见有失礼数,并非要刻意为难,你不必如此害怕。”
“谢公主殿下体恤。”
宫人谢恩,忙不迭的将忽宛颜引回后花园,以免再出什么乱子。
与此同时,苏湛带着岳烟来到潋辰殿。
“阿梨,怎么了?”
“刚刚苏挽月疯了要摔死这个孩子,你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我去找陛下。”
苏梨说着把楚慎交给岳烟要往门外走去,被岳烟拉住:“你要找陛下说什么?这孩子的命数已定,陛下最近忙于政务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你现在去说此事,万一触怒龙颜怎么办?”
岳烟句句都是在替苏梨考虑,苏梨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当如何处理,终归是条活生生的人命,既然生下来了,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夭折。”
“阿梨,他母亲当初如此待你……”
“恶事都是他母亲做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母亲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况且……”苏梨顿了顿,掀眸认真的看着岳烟:“从血缘关系来说,我是他二姨!”
“……”
岳烟失语,松手让苏梨离开。
一路来到御书房,楚凌昭正在与赵寒灼他们议事,苏梨便安安静静的在外面守着,本以为要等很久,没一会儿宫人却来请她:“县主,陛下请您进去。”
提步进去,赵寒灼、顾远风、陆戟三人都在,只差楚怀安一个。
“臣女拜见陛下!”苏梨跪下行礼。
“免礼!”楚凌昭开口:“朕方才正在与几位爱卿商量三日后的生死局,阿梨来得正好,不妨说一下你对此事的见解。”
“侯爷武功不及陆公子,赵大人、顾大人并非习武之人,臣女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唯有将军可与之匹敌,自然由将军打头阵。”
苏梨平静的说,这没什么好争议的,楚凌昭抬手递了一个折子给苏梨:“这是忽鞑让人送来的比试名单,阿梨怎么看?”
苏梨没接那折子,坦然回答:“臣女并不认得这些胡人勇士,便是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晓孰高孰低。”
楚凌昭点头:“朕看见这个折子也有同感,阿梨可有办法在比试前试探一下这些人?”
苏梨:“……”
陛下,你知道你在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说什么吗?
第95章 我想做将军夫人
“陛下,生死局就在两日后,若是现在去试探胡人勇士的实力,被忽鞑发现,恐怕有失大国颜面,非君子所为,就算身份隐藏得当,逼得胡人勇士出手,忽鞑也会认定是我们京中管辖无力,连使臣团的安危都无法保障。”
无论怎样,一旦主动出手试探,便会落到下风。
楚凌昭皱眉,苏梨刚刚分析的利弊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可若不知己知彼,他心里便始终难以安定下来。
陆戟骁勇善战他是知道的,宫乱那日,陆戟力挽狂澜他也是亲眼所见,可就是如此,他才不允许陆戟出任何意外。
镇北军需要他,远昭更需要他!
而且万一陆戟不敌胡人,死在前面,后面的人岂不是……
“陛下!”陆戟主动开口:“臣若是连这几人都敌不过,上了战场恐怕也无法抵御胡人的千军万马,此局,臣绝不会输!”
这一番话,他说得砸地有声,字字都有着绝对的自信。
这是他身为镇边大将军的底气和实力。
楚凌昭被震了一下,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面色却还是凝重:“朕不怀疑爱卿的实力,但胡人此行居心叵测,朕担心他们会耍什么花招,就算不刻意试探,也还是要让暗卫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楚凌昭知道陆戟这样的人有自己的傲骨与原则,他不会屑于私底下做这些试探的小动作,但楚凌昭身为帝王,必须考虑周全,如有必要,他甚至可以不要颜面,毁约来保全陆戟!
“陛下所言极是。”
商量完正事,楚凌昭松了口气,复又看向苏梨:“阿梨方才来此,所为何事?”
他没有让其他人离开,苏梨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臣女今日无意中路过潋辰殿,看见苏贵妃突然发疯要摔死皇子殿下,情况紧急,臣女救下皇子殿下后,已请仁贤郡主为皇子殿下诊治,此番前来,是想替皇子殿下求个情。”
楚凌昭没想到苏梨是为了楚慎和苏挽月的事来的,听见苏挽月要摔死楚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淡淡道:“三位爱卿还有其他事要奏吗?”言下之意便是要和苏梨单独讨论楚慎的事。
三人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纷纷起身:“臣等告退!”
三人离开以后,御书房一下子空了许多,气氛一点点凝滞,楚凌昭低头翻看着奏折,好似忘了苏梨这个人存在。
他不喜苏挽月,也不喜楚慎,今日若是楚慎被摔死了,他说不定也就怅然一会儿,便赐一杯毒酒让苏挽月下去陪楚慎了。
左右他还年轻,后宫的妃嫔也多,他想要子嗣并不是什么难事。
“陛下!”苏梨主动开口,仔细斟酌着字句:“皇子殿下终究是您的骨肉,您留下他也是因为仁善,他……”
“朕留下他并非不忍,反之,这是朕对他和他母妃最大的残忍!”楚凌昭冷冷的打断苏梨的话,这一刻,帝王的薄凉冷血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苏梨被噎了一下,随即顺着他的意思道:“陛下若是想用他来惩戒苏贵妃,何不让人将苏贵妃绑起来,再让人将皇子殿下看养好,日日去给苏贵妃觐见请安,如此不是更剜贵妃娘娘的心吗?”
这话说起来颇为狠毒,但也是苏挽月应得的报应,若非如此,楚慎的死活就未可知了。
楚凌昭把苏梨的话听进去了,他把奏折往桌案上一丢,掀眸眸光冰寒的看向苏梨:“你觉得让朕的皇子以这样一副残躯,日日看着自己疯癫的母妃长大是一种仁慈?”
当然不是仁慈。
这甚至是一种更大的残忍。
不是对苏挽月,而是对楚慎。
楚慎是楚凌昭的骨肉,他没有因为御医的话让苏挽月堕胎,是还留着那万分之一的期望,如果孩子万幸,生下来没有问题,他会留下这个孩子,直接处死苏挽月。
现在这个孩子有残缺,他也只想让这个孩子折磨苏挽月一段时间,没想过要让这个孩子长大成人。
这是他身为父皇,给这个孩子最大的恩宠,让这个孩子对人世还没有自我认知的时候死去。
猜到楚凌昭打算做什么,苏梨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跪下:“稚子无辜,求陛下开恩,饶这孩子一命!”
孩子已经降世,总该有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利。
这孩子不被期待不被宠爱,临了却还有个人会这样情真意切的为他求情,也算是一种造化。
楚凌昭有些感慨,语气放缓了些:“皇室薄凉,朕今日留他一命,日后却不能保证他能好好的活下去,日后他还是会死于非命……”
“臣女愿替他隐瞒身世,护他一世周全!”苏梨说着一头磕在地上。
这个提议大胆极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主,竟有胆子提出养一个皇子。
“你说什么?”
楚凌昭复述,苏梨后背已涌出细密的冷汗,却没有一丝退缩,朗声开口:“臣女可做皇子的养母,给他正常人的生活,求陛下留皇子一命!”
“安氏一族叛乱,你可知缘由为何?”
“臣女不知。”
“当年安氏先辈死于战场之上,当今太后担心安氏后人会有反叛之心,是以给安无忧下毒,让他不良于行,他窥得真相以后,因此恨上太后与朕,这才精心策划了一场宫乱,你觉得朕会为朕和以后的太子留下这样的隐患吗?”
楚凌昭冷声问。
安无忧只是太后娘家的后人,已能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楚慎日后若得知自己的皇子身份,怎会不怨恨于楚凌昭?若是到时他也因为愤恨要倾覆天下又当如何?
“臣女愿以命担保,定会将他教养成忠君爱国之人,若他有异心,臣女会先杀了他再以死谢罪!”
苏梨咬着牙说,额头早已被冷汗打湿。
今日若她没有见到楚慎,也许楚慎什么时候被弄死了她也不会知道,可偏偏她看见了。
也许是当初那幅母子平安图种下的因,如今她不得不偿还这个果。
“你就这样想保住这个孩子?”
“是!求陛下恩准!”苏梨坚定不移的说。
御书房陷入死寂,良久,苏梨听见楚凌昭道:“你想留下这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朕有个条件。”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