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珺听着这话,倒是轻轻笑了下。
她仍是握着手中的茶盏,而后是很好脾气得同她说了一句:“三婶怕什么呢?倒不如先坐下喝杯茶……”说完,看着她发白的脸,又笑着同人说道一句:“左右,你如今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
“你——”冯婉咬着牙,望着王珺,似是想破开大骂,最后却也只能咬牙切齿得与人说道:“你已经赢了,我也已经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还想怎么样啊?”王珺耳听着这话,倒是半偏了头细细想了一回,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很轻,在这夜里,尤其是配着外头的晚风,更像是虚无缥缈的轻吟耳语。
她半歪着头,那双桃花目也不似以前那么冷,反而带着些迷惑。
好似真得在想自己是要怎么样?
这幅模样看起来竟有些诡异的乖巧,可落在冯婉的眼中,却让她更加生出几分害怕。以前只觉得这个死丫头难缠,可如今才发现这个丫头不仅难缠,好似还有些癫狂……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步子又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手还在往身后探,似是在找寻什么可以对抗王珺的器皿。
王珺好似未察她的动作,只是重新坐直了身子,把手中的茶盏置在桌上。
而后她掀起眼帘看着冯婉,问了一句:“三婶难道不想知道这次事件的真相吗?”
骤然听到这一句——
冯婉却是一愣,就连往后探去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目光怔怔得望着王珺,眼看着她那张美艳小脸上的神色,突然好似福至心灵一般得,尖声问道:“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你?”
王珺耳听着这一句,并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回答。
她只是望着冯婉说道:“三婶虽然平日瞧着不怎么样,可总归是一个好母亲,瞧,你为了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话一落——
冯婉彻底变了脸色。
看来她猜得没错,眼前这个少女的确早就知道了有人要杀她,袖下的手紧攥着,看着王珺的目光说不出是恨意还是畏惧,只是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珍儿要害你,那你为什么?”
这个时候再去否认已经没有意思了。
何况这个丫头以前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那么以后也不会说。
她只是奇怪。
“为什么啊?”
王珺脸上突然溢开一抹绝美的笑容,她扬着唇,望着她,轻声同她说道:“自然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啊。”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冯婉听着这话,那原先就拧起来的眉收拢得更加厉害了,倘若她是为了引蛇出洞,那么如今珍儿没事,她不是应该失望才是,为何会笑得这么开怀?
难道?
那条蛇是她?可是为什么?
冯婉的脸色一下青一下红,脸上也是掺着掩不住的疑惑,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望着王珺,开口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现在已经不认为王珺这个时候出现是因为遇害的事了。
她早就知道珍儿要杀她,也早就猜想到如果事情败露,那她肯定会代替珍儿顶罪,只是为什么?
她想不通王珺谋划这么多的原因是什么。
王珺听着她话中的疑问,也终于敛下了脸上的笑,沉声与人说道:“三婶还记得元嘉三年七月的事吗?”
元嘉三年,七月?
冯婉被王珺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愣,还没说话就听到眼前的少女继续同她说道:“元嘉三年,七月,我刚刚出世还没多久的哥哥,死了。”
第127章
幽幽的女声在屋中响起。
冯婉神色怔怔得望着王珺,眼看着不远处那张美艳的面容,脑中不时回响起她先前说得那句话——
“元嘉三年,七月,我那个刚刚出世不久的哥哥,死了。”
元嘉三年,七月。
那个刚刚出世的孩子。
冯婉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煞白,就连步子也忍不住往后倒退。或许是因为神色太过仓惶的缘故,她的手正好触及到身后的烛台,那上头的灯油被她这么一碰,明晃晃得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王珺看着她这幅模样,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
她只是仍旧神色淡淡得,用那双漆黑幽深的瞳仁,望着她,口中是一字一句得同她说道:“冯氏,你还记得他死前的样子吗?”
你还记得他死前的样子吗?
原本正抱着手背痛呼着的冯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又是一怔,她还记得那个孩子死前的样子吗?
冯婉原本以为不会记得,毕竟这过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可当她侧头朝眼前的少女看去,望着那双漆黑的瞳仁时,不知怎么,她的眼前就想起了那个孩子,那个才出世不久的孩子。
她曾见过那个孩子鲜活的模样。
圆碌碌的一双大眼睛,白嫩嫩的皮肤,不喜欢哭,见谁都是笑着的。
那个时候,老成国公也还活着,就连他这样不苟言笑的人,每回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都忍不住多抱一会,还总说那孩子像他,以后一定会大有成就。
那会,她的祀儿也才出生没多少时间。
原本那个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家里人的目光都在祀儿的身上,就连她的地位也因为祀儿在家中提高了不少,可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都是王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嫡子嫡孙,凭什么崔柔的孩子就能胜出一筹?
平日里崔柔胜出她的已经够多了,凭什么就连孩子都要比她好?冯婉本就嫉妒崔柔,而因为那个孩子,更是恨透了崔柔。
就在那日日夜夜的自我折磨之下——
她终于下了一个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决定。
她做得很好,根本没人发现那个孩子死亡的真相,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孩子是被丫鬟照顾不周才会突发身亡。
是意外,是丫鬟的粗心大意。
没有人发觉这是她设下的局,就连素来精明能干的庾老夫人都没有发觉。
冯婉还记得那日清早,二房传来四少爷病逝的消息。
她过去的时候,崔柔坐在床榻边上了,手中紧紧得抱着那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呢?那个往日鲜活的孩子冷冰冰得躺在崔柔的怀里,以前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就连那张小脸也是青白的。
那日之后,王家就再也没有四少爷了。
而她的祀儿在那个孩子死后,自然顺理成章成了老夫人膝下最为疼爱的孙儿,那几年,她过得很好,即便瞧见崔柔后来生了女儿也没有做什么。
一个女儿再得宠也翻不出什么天来。
倒是王祯出生的时候——
她动过心。
只是经历了第一个孩子的不幸身故,后来崔柔对于她那两个孩子可谓是事事亲力亲为,整个二房也都被她弄得跟个铁桶似得。
她就算再动心也没了法子。
心里的思绪想到这,而后是又想起王珺先前说得话,冯婉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桩她认为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晓的真相,还是被王珺知道了?
还不等她多想,那双微微垂下的眼睛便瞧见王珺越走越近的身影,月白色的双面绣鞋,鞋尖上头还坠着一颗明珠,随着走动正在轻轻摇晃。
“看三婶这幅样子,应该还记得才是。”
伴随着这一道声音,王珺已经站在了冯婉的身前,她的身量比冯婉高,此时站在冯婉的身前,正好把身后的灯火都给掩盖住了,使得这一处的光线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冯婉自然也察觉到了。
她抬头望去,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容也不知怎得竟心生几分害怕,她的脚步不住往后倒退,或许是因为退得太快的缘故,一个趔趄竟直直摔倒在地。
可她却来不及起来,只是望着她,道:“你,你要做什么?”
冯婉的声音有些尖锐,尤其是在这夜里。
可因为害怕,那一份尖锐便又带了些颤抖,她睁着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王珺,脸色煞白,倘若不是因为身此时后已经退无可退,只怕这会她还是会不住往后退去。
“我要做什么?”
王珺一直没有变化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变了脸色,她快走几步直接走到冯婉的身前,而后屈膝半蹲,伸手掐住冯婉的手腕,垂眸低头直直看着她,冷声说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冯氏!”
她的声音突然高了许多,连带着握着冯婉的手又多用了些力道。
王珺就这样握着冯婉的手腕,俯身逼近她冷声说道:“当年你为了保全三哥的地位竟然连一个婴儿都不放过。”
“冯氏,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耳听着这话——
冯婉张口想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这张阴沉的脸,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眼前这个少女可不是能哄骗的性子,她一步步设局,诱她入局,最后走到她的眼前同她说这些话,倘若不是早就查清楚,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此时她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想到这——
冯婉的脸色变得越发煞白,她惨白着一张脸望着王珺,好一会才抬着脸,颤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这一回王珺终于回答她了。
她仍旧低头垂眸望着她,美艳的小脸上挂着笑,可那两片艳丽的红唇却被她紧抿成一条直线,掩不住的恨意:“我想做什么啊?”
王珺又重复了一遍。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半俯下身子,目光直直得望着她,冷冽而又清晰的嗓音在冯婉的耳边响起,似是从地狱归来勾人魂魄的使者:“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要的从来都很简单。”
耳听着这句话,冯婉却吓了一跳。
她猛地抬头看去,一时都顾不得眼前少女那双阴沉而又黝黑的眼睛,惊叫道:“你要我死?”说完,还不等王珺回答,她便自行说道:“不,不可能。”
不可能,她怎么可以死?她的儿子还没高中,两个女儿也还没出嫁,她还等着有朝一日可以再出去,她怎么可以死?
想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