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斌看上去快活极了,丝毫不掩饰得意的语气:“到时候请你喝喜酒啊。”
他感慨万千的模样,“1000句甜言蜜语都比不上陪伴着共度难关,我这几个月的功夫,值了!”
波克罗耶夫斯基将信将疑,难以相信对面这位中国商人的举动仅仅是为了取悦佳人。
周崇斌却是喜形于色的模样,嘴里头还忍不住抱怨:“你赶紧说咱们的正经事吧。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现在就是枪顶着我的太阳穴,我都不可能跑这么远来。”
多耽误事情啊,要是他还留在江州城,肯定能够跟在周玲玲她们后面顺带着就把婚给结了。
周崇斌已经完全忘了贝拉根本不搭理他这一茬的事实。
作为时刻都能自high起来的脑补党,他已经美滋滋地幻想起林蕊那个小兔崽子跪在自己面前敬新媳妇茶的美好生活。
不能太欺负很了,贝拉一看就是个护犊子的妈妈,他家必须得严父慈母。
波克罗耶夫斯基不得不开口提醒他:“周先生,如果放任那一位在这么下去的话,我们的生意会完蛋。他根本就不懂经济。”
他情绪过于激动,说话声音太大了,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周崇斌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赶紧将老苏维埃带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直接上了政府的黑名单。
直到他熟门熟路地进入一家小餐厅,坐在富丽堂皇的包间里,周崇斌还叹了口气,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好,我今天的耳朵全都卖给你了,你想说什么?”
他朝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做了个手势,点了小牛肉、果肉冻,又开了一瓶红酒,还为自己的朋友专门要了伏特加。
周崇斌靠在椅子上,发出叹息般的感慨:“每次坐在这里,我都感觉不到你所说的困难。”
看看奢华的地毯,精美的壁画,殷勤有礼的服务员,还有端上桌的精美食品,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
“只可惜这一切我们的人民享受不到。”波克罗夫斯基愤愤不平地喝了口伏特加,“你能想象吗?我的舅舅,一位受人尊重的科学家,每个月的退休金居然只够买一个大列巴。”
“波克罗耶夫斯基同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退休之后去中国生活是最好的选择。”
周崇斌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你又不是没有看到,他们担心的问题都不存在,哈尔滨、珲春、黑河等等,他们可以找到很多自己的同胞。”
波克罗夫斯基挥挥手,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是一位□□者,真正的□□者。你知道他做过多少愚蠢的决定吗?他甚至要放弃南千叶群岛,哈,这个卖国贼,就为了获得日本的支持。”
周崇斌在心中吐槽,南千叶群岛也是俄国抢了日本的国土,真算起来还说不清楚呢。
不过他不关心日俄领土争端。
周崇斌微笑:“杜贝宁将军不是阻止了这一切吗?说实在的,我觉得你们归不归还都没有太大的意义。美国不会希望你们跟日本走近的。对了——”
他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听说你们的总统下个月要访问日本?”
“伟大的杜贝宁将军已经活活累死了,谁都没办法再阻止这个愚蠢的家伙。”波克罗夫斯基语气悲伤,“俄罗斯也要完蛋了。”
周崇斌似笑非笑,慢条斯理的舀了一勺果冻肉送进嘴里,语气含混:“如果你们两年前能够果断一些,也不会落到现在的状况。”
所有人都在私底下议论并且达成共识,那个人不能留。
结果谁都不愿意伸手,最终是什么结局?占尽一切先机的人却沦为阶下囚。
反倒是让那个人趁机站在坦克上,好好拉拢了一波人心。
“去年拒绝公投的是你们,今年贸贸然主动要求公投的也是你们。”周崇斌叹气,“你们难道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吗?”
信心十足的开始公投,结果俄罗斯民众半数以上还是选择相信他们的总统与政府。
明明有先法作为后盾的苏维埃自己却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波克罗夫斯基难掩窘迫,结结巴巴道:“我们以为民众已经看清他的本来面目,清楚他不过是在说大话而已。”
“经济是他上位之后才开始变坏的吗?”周崇斌摇摇头,语气掩饰不住的伤感,“经济破坏加速了联盟分裂,联盟分裂又反过来加速经济破坏。既然经济状况已经糟糕了好几年,你们又凭什么能够认定民众会很快看清楚情况更变得更糟糕的责任?他们完全可以辩解说,是先前政策的后遗症,如果不是他们的努力,情况会比现在还糟糕。”
波克罗夫斯基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中国商人,他只能又喝了口伏特加,面色凝重。
半晌他才愤愤不平:“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擦亮眼睛呢?心甘情愿受着蒙蔽。”
周崇斌欣赏着餐厅精美的餐具,声音不急不缓:“因为你们没有真正意义上受过苦,或者说那些经受过苦难的人已经不在了。”
苦难也是一种财富,可以让人始终心存警惕。
由奢入俭难,经历了无忧无虑近乎于共产主义生活的人们,没有办法忍受突然间生活困顿。
解体的苏联情况从综合水平来看,真的比中国差吗?当然不是,客观来说要强很多。
可为什么同样存在思想震荡,伟大的苏维埃没有扛住,中国却能坚持下去呢?
从个人角度来讲,因为两国的元首情况不一样。一个心存幻想,一个始终警惕。
从国家人民的角度来说,就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中国人,已经看到改革开放给他们生活带来的希望。
普通民众很清楚,再艰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眼下继续走下去,生活只会越来越好的。
周崇斌轻声叹息,“从很久以前,你们的战争就在别人的国土上发生,除了军人,谁还记得战争的苦难。胡萝卜加大棒,大棒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波克罗夫斯基叹气:“是啊,我们只看见了胡萝卜。”
周崇斌突然间笑了起来:“在我们国家有种说法,胡萝卜是钓在驴鼻子上的,这样毛驴被胡萝卜引诱着,就会不停地往前走。”
波克罗夫斯基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喃喃自语道:“我们就是被蒙蔽了双眼的驴子啊。”
糟糕透了,以为放弃既有的一切,张开双臂拥抱西方,就能够过上美国式的生活,结果情况更加恶化。
苏联的财富去哪儿了呢?他们不可能凭空蒸发呀。
周崇斌笑得意味深长,伸手轻轻点了点桌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搞清楚财富的来源以及去向,搞清楚到底是谁在享受财富的红利。”
他放下了叉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巴,“有两句话我想留给你,我亲爱的朋友,第一,空谈误国。第二,枪杆子里出政权。”
民意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很多人都有选择困难症,其实需要别人替他作出决定。
两年前,现在的那位总统为什么能赢?其实最关键的因素是他展现出强硬的姿态。
人类总是慕强的,尤其是在风雨飘荡中的人类。
一个态度强硬的人,往往在某种程度上给他人心理暗示:相信他,没错。
这才是领袖必须得具备的品质,天生的号召力。
周崇斌站起身,冲他的朋友点点头,微笑示意:“我还有点儿事情,得先走了。你随意,账单我支付过了。”
波克罗夫斯基神色怔愣,只胡乱点了点头,没有跟来自中国的商人客气。
等到时钟走向下午3:00的时候,他才跟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
等候已久的服务员立刻上前,笑容满面的递上袋子:“这是您的朋友为您准备的。”
波克罗夫斯基愣了下,低头看纸袋,里头装着打包好的牛奶布丁,那是他的妻子跟孩子最喜欢的零食。
呵,这个中国商人。
周崇斌拖着行李箱慢慢行走在莫斯科的大街上。
坦克堂而皇之地开上了大街,见惯了大世面的莫斯科人视而不见,继续忙着排队。
在这座城市里头,排队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主流。
几乎每时每刻,他们都在排队。
习惯了这种生活的人们,谁也没有抱怨,每个人都神色平静,仿佛用他们挺直的脊梁撑起整个民族的希望。
周崇斌经过商店门口的时候,刚好轮到了一位俄罗斯老妇人。
她听了售货员报出来的价格,轻轻叹了口气,只得收回钱包。
她带出来的卢布甚至不够买一个大列巴。
“见到您实在太好了。”周崇斌笑容满面,赶紧掏出钱包,“夫人,我一直在找您,想把钱赶快还给您。”
老妇人愣了一下,记不起来自己面前的究竟是谁。
周崇斌笑容可掬,已经将钞票递给了售货员,不仅仅是大列巴,还有昂贵的蛋糕跟牛奶。
他将纸袋子转交给老妇人,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您忘了,当时我刚到莫斯科,是您招待了我们一顿丰盛的晚餐。我可真忘不了您做的牛肉汤,实在太美味了。”
他陪伴老妇人往前走,态度殷勤,“教授还好吗?上次我去大学,没有碰到他。”
“他们不需要退休的人。”老妇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的丈夫去年退休了,按照惯例,学校一般会返聘。
这样在退休金的基础上,他还能拿到一笔额外的收入。
可惜学校说经费不足,没有在理会他们这些退休人员。
周崇斌听着直叹气,不时发出一声感慨:“真糟糕,教授是我见过学识最渊博的人之一。”
他的面上浮出浅浅的微笑,将手提包跟纸袋老妇人手上时,鼓励性的安慰对方,“我相信俄罗斯的困境是暂时的,一切肯定会好起来。”
这句话给了老妇人莫大的安慰,她连连点头,“没错,只要我们放弃计划经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崇斌笑了笑,掏出张名片递到老妇人手上,语气含蓄:“我有位朋友在搞点儿自己的小事业,教授应当能够帮上忙。如果教授方便的话,能否联系我,我的朋友对教授仰慕已久。”
遥远的美好未来显然不能够吃饱肚子的现在更吸引人,老妇人立刻礼貌地应声,表示自己会向丈夫转达。
周崇斌冲她点点头,礼貌地打完招呼后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等到晚上八点钟,周崇斌醒过来,打开了电视机。
一根烟还没有抽完的时候,他在电视上看到了总统的脸。
这个态度强硬的金发男人表情严肃地宣读《致俄罗斯公民书》,宣布俄联邦停止最高苏维埃跟人民代表大会。
因为最高苏维埃会将俄罗斯人民推向深渊。
周崇斌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冲着电视机屏幕微笑。
十月份去日本访问吗?也许不一定成行吧。
都想到要还日本人南千叶群岛了,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有些东西应当归还中国人了呢?
第428章 莫斯科危机
有了819事件的经验, 周崇斌不敢再耽搁, 他立即起身, 往夜色深处的莫斯科城外去。
谢天谢地,这一回,还没有人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
也许是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