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这里关的就是那个邑国细作了。因为身份特殊,故而来了这里就单独关着。”狱官指着缩在角落里的一团黑影说道。
苏鸾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脑中想起的是青州时初见此人的情形。那时身为“琴师”的他,可比现在看上去神采奕奕多了。
“好了,我有几句话要问他。”苏鸾淡然的吩咐。
狱官和水琴都听懂这话的意思,很知情识趣的退到了一旁,给苏鸾留出了足够的地方。
“听说你要见我?”苏鸾望着那个邑国细作问道。
从先前来人说话时,那人就知道来的是苏鸾,这会听见下人都退远后,便缓缓抬起头来。
他深望了苏鸾几眼,才迟钝的应道:“是啊。”
“你说你曾有恩于我,那我既然来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邑国细作望着苏鸾犹豫了下,“你在青州时说不认得我,是有苦衷还当真的?”
苏鸾只看着他,却不回答。
沉了沉,那邑国刺客伸手扒了扒自己的衣领。他手上脚上皆绑着镣铐,行动有所不便。
苏鸾的视线没有回避,知道他定是想给她看什么。
果然,那人将胸前一大块都露了出来,苏鸾看到他胸口上有一个很显眼的疤。看上去是多年的旧伤,想来当初被刺下这一刀时,他也是险些丢命的。
苏鸾想问此事与原主有何干系,可还是沉住了气。
那人以手指指着伤疤,回忆起当年的事:“我自十二岁便随师父来了大周,在青州与你们苏家比邻而居。那年边疆战乱波及青州,你被流寇掳劫,是我奋不顾身救下了你,却自己挨了一剑。”
平静的听完这话,苏鸾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你叫我来说这些,是想让我还你一命?”
那细作眼中亮了亮,闪过一道精光,正想说是,却又被苏鸾打断:
“可是我欠你的是私情,你今日所犯的却是大周国法,我无能为力啊。”嘴上这样说着,可苏鸾对于此人先前所言,还是打着问号的。原主的记忆她没有,如何评断此人说的是真是假?
邑国细作眼中的光华转瞬即逝,顿时打消了让苏鸾救他出去的念头。
也是,就算苏鸾真被他说动了肯为他冒险,就她这点本事……
既然他不能活着出去,那总得再为邑国做点什么!
“不,我若是施恩图报之人,当初又何苦拼上性命?”细作否定了苏鸾的猜测。
苏鸾嘴角微微扯动了下,脸上没显,心中却在笑。这人可真会装清高,可他卖这不知是真是假的恩情,到底想做什么?
想不通这点,故而苏鸾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是想让我为你做点儿什么?”
那人垂了垂脑袋,显得有些伤感。几次嘴唇微动,却又咽了下去,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鸾歪着脑袋看他,“我能给你的时间可不多,很快就要走了。”
那男的抬头重新对上苏鸾,眼神极为深情:“鸾儿,你到底是因何失忆的?竟连我也会忘掉。”
苏鸾抿了抿唇,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那细作也不敢将戏演得太过,及时见好就收,接着之前的故事继续说道:“自从那回我舍命救下了你,你便对我感激不已,时常瞒着家人来隔壁照料于我。我们两小无猜,渐渐生了情愫……”
呵呵。
听到这儿,苏鸾终于可以确信此人是开局一张图,其余全靠编了。
她虽没继承原主的记忆,也没见书中描写原主在青州的生活,但书中却提到过原主对薛良彬那是情窦初开!
何为情窦初开,自然是此前没有对任何男子动过心。情都没动过了,又何来的与人暗生情愫?
苏鸾冷眼睨着铁棂子后面的男人,看来除了这人身上的那个疤痕是真的,其它什么都是假的。
不过这人明知她无法将他救出去,还愚弄她的感情做什么?
苏鸾奇于这点,便敛了眸中寒意,转而显得有些哀婉的解释道:“举家来京城的路上,我得了一场大病。待病好后,许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细作脸上很是遗憾,心里却暗暗叫好,心说幸亏是这样,才让他有机可乘!
苏鸾则继续道:“再说如今我与雍郡王世子已然……”没点透,但苏鸾低头时的一抹娇羞已将关系表明。
“我明白了。”细作很冷静的说道:“鸾儿你放心,我早说过,只要你幸福,我做什么都好。”
苏鸾佯作羞愧的低着头不说话,等着对方主动说出目的。
默了半刻,细作又道:“当初我赠姑娘祖传的玉佩为定情信物,如今既然你我已不可能,还请姑娘将祖传之物还于我。”
苏鸾面上微微一怔,既而抬头看他:“什么玉佩?我记不得了。”
“是一枚白色的玉环,当年我赠你的定情信物。”细作的确记得苏鸾打小便戴着一枚玉环,他还曾好奇问过可是爹娘买的,苏鸾说不是,忘记了哪来的。
上回在青州时他还曾见苏鸾戴过,只是今日苏鸾没戴,想是收在了房里。如今他正好可以将这东西揽到自己头上,毕竟若是其它饰物苏鸾总会记得来头,很容易被拆穿。
苏鸾想了想,她是有这么一个玉环,是原主一直戴着的,也不知来路。只是肯定不是这人送的。
那他要那东西做什么?
“你都是快死的人了,还要那东西做什么?”苏鸾不禁好奇道。
“既是定情信物,姑娘已另结他好,理应归还。”邑国细作坚持道。
苏鸾想着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敷衍道:“好,那我寻了改日给你送来。”说罢,便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狱官和水琴也连忙跟上。
回碧月斋后,苏鸾问起苏安可记得过去曾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安边在屋内慢走恢复身体,边想了想道,“那时的确是有对父子邻居很是怪异,他们从不与邻里来往。那个儿子真的好像有十二岁。”
“那就是邻居这事是真的喽。”苏鸾咂了咂嘴,有些分不清那人的嘴里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原本她以为昔日邻居这身份只是他拿来唬她的,没想到却是真的。
“不过说起你被流寇抓的事……”苏安蹙了蹙眉头,脚下也驻步。
苏鸾也怔然了下:“还真有这事儿?”
就见苏安很郑重的点点头,而后握上妹妹的手,语气温婉道:“鸾儿,当时奶娘带着你出去买东西,你二人同被掳走。直到你哭着回来,家人才知道你们在外出了事。”
“我自己跑回来了?”苏鸾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安,心想那么柔弱不争的原主,竟还能自己从流寇手中逃脱?
第163章
既然一时捊不出个头绪, 苏鸾也只得先将此事放到一边。想到父亲母亲交待过的事, 苏鸾转而与苏安谈起她的大婚之事。
“大姐姐, 你病的这阵子姐夫对你可谓是尽心尽力的。经此一难, 咱们全家倒是对这位西凉太子又有了新一重的认识,以后可就更放心了。”苏鸾扶着苏安走路的同时, 调侃了句。
苏安听到‘姐夫’二字,已是羞的面颊泛红,拍了挽在她胳膊上的妹妹的手一下:“鸾儿你怎可乱叫人?大婚都还没举行,哪里就成了你的姐夫?”
苏鸾顽皮的笑了两声, 而后又敛了面上的笑意, 顺着苏安的话问起:“那姬清太子可有说大婚之事如何?”
大周与西凉两国原定的接亲日子是七月十五, 大婚日子是八月初八。因着苏安出事, 姬清太子虽然早到了两日, 可养病又耗去数日。
莫说如今的苏安身体依旧不适合启程,即便是马上启程也赶不上八月一日前抵达西凉京城了。
故而苏家人都有些担忧此事,尚不知西凉那边打算如何安排。
苏安拉着妹妹在床边坐下:“太子说大婚之日是西凉和大周两国钦天监齐力选出来的好日子,有利两国国运,不宜推迟。”
可说这话时, 苏安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半分愁色, 反而挂着一种想掩都掩不下的幸福和甜蜜。
苏鸾怔怔的望着大姐姐, 等她继续说下去。
苏安将头微微垂下,羞赧更添一重:“太子已命人将这边的情形报回西凉,他会陪我在大周呆到八月初八,成完婚再一同回西凉。”
“啊?”苏鸾不由得惊讶出声。
这怎么听着有点儿上门女婿的意思?大婚仪式在姑娘家操办, 那不成了倒插门。
见苏鸾神色诧然,苏安又急着解释道:“只是不想浪费了这么个好日子罢了,待回到西凉后还是要再补办一回仪式的,毕竟那边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哦。”苏鸾略显茫然的应道。这幸福来的太快太凶猛了,她一直就为不能亲眼见苏安出嫁而感到遗憾,想不到一场阴谋下来,最终竟坏事变好事了。
定了定心神儿,苏鸾笑道:“这样好,这样一来大姐姐可以晚些再受长途颠簸,多将养身体。不然病怏怏的出嫁,爹娘还有姨娘定是都不放心的!”
苏安点点头,噙着幸福的笑意。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西凉的太子妃。然而比起这个尊贵的头衔来,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有福气得到一位这样体贴自己的夫君。
看着苏安这副抑制不住甜蜜心情的样子,苏鸾啧了啧:“瞧瞧~”
苏安知道妹妹又是调侃她,嗔了一眼,旋即又想起另一桩事来。
“对了,今日一早太子妃来过了。”
苏鸾一怔,“太子妃?她来做什么?”
苏鸾见过太子妃,虽没什么机会交谈,可书中的太子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毕竟是当朝首辅的掌上明珠,京中贵女的翘楚,嫁与太子之前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婚后太子也十分敬着她,一直被皇后当作未来的皇后来栽培。
这样的一个女人,高贵是刻进骨子里的。对于二嫁的苏安,该是不屑正眼看待的。
苏安也捊不清头绪的摇摇头:“她就带着许多补品来坐了会儿,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后,连杯茶也没用,便走了。”
从苏安的几句描述里,苏鸾仿佛能想像出太子妃的不情愿。想了想,她也只猜到一种可能:“八成是皇后让太子妃来看看你的。”走个过场罢了。
苏安点点头,附议:“我也是这么想的。”
姐妹二人正坐床边说着话,这时外屋的宫婢进来禀报:“安定公主,二皇子妃来了。”
苏鸾:“……”
苏安:“……”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她们能理解太子妃是受了皇后的授意而来探望,可二皇子妃就完全没必要来走这个过场了吧。
毕竟连宫里的小宫女都知道,二皇子妃与苏家姑娘早有龃龉。
其实焦敏也是不想来的,可是在二皇子得知太子妃今日来探望过定安公主后,二皇子便催促着二皇子妃也来。
毕竟自从上回被父皇砸破了头,二皇子就再也没被父皇正眼瞧过。如今二皇子拼命想挽回父爱,事事都想做得尽善尽美。
安定公主因遭人毒手而卧病在床,耽误了和亲,是举国之大事。他身为男子不便来碧月斋探望,故而只能推着二皇子妃来。
苏安知道妹妹当初一进宫便开罪了这位二皇子妃,之后又闹出多次不和,苏安也觉得这关系尴尬,不想见焦敏。
可若是在旁处还好避开,二皇子妃直接找上了门来,总不好将人赶走。对方毕竟是位皇子正妃啊。
思忖一番,苏安只好吩咐道:“快请二皇子妃进来吧。”
苏鸾抬头看看大姐姐,也知她如今身份特殊,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