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贝念好像除却依仗陆景辰,她再无其他更好的路子。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清风,陆景辰警觉性极强,他耳垂微动,在察觉到了异样后,当即迈开长腿,一个呼吸之间就挡在了贝念的面前。而与此同时,陆景辰亲手接住了一只直射过来的箭矢。
那只箭矢被他握在掌心时,箭头离着他的胸口仅此半寸之间,但凡他稍一大意,这箭矢已经.射.入了他的胸口。
在场的差役当即察觉到了刺客:“保护大人!有刺客!”
方才,陆景辰挡在贝念身前的一系列动作太快,贝念根本没有察觉,而不知何时,陆景辰的手已经捏住了她的手腕。
陆景辰看了一眼手中的箭矢,箭头泛着盈盈绿光......
箭上沾了毒!
陆景辰的眉心蹙的更厉害了。
刚才挡在贝念面前,纯粹是因着本能,而且万一有任何闪失,他甚至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地。
他几时开始怜悯苍生了?竟是如此冒险救一个.....仇人之女?
就在贝念惶惶然时,陆景辰突然转身,他的眸子本就深幽孤冷,如此盯着她时,让贝念一凛。
陆景辰收回了一切怜香惜玉之心:“真是个累赘!”
贝念堵在嗓子口的道谢之词又咽了下去。
“对方是冲着我来的?除却锦衣卫指挥使霍伦知道我在首辅您身边之外,好像没有旁人知晓。”贝念怀疑就是霍伦。
陆景辰还在无端烦躁之中。
他不会让自己有任何的弱点,贝念的存在让他徒增焦躁,他语气不满,声线亦是微冷:“这些与你无关。”
贝念在给小姨报仇之前,她想先好生安葬了小姨。
陆景辰仿佛总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一手拉着她,一边说:“立刻回府,尸首本官会派人料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涌现十来个黑衣蒙面人,这批人马各个手持长剑,来势汹汹,醉生楼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白长东和白长南二人,是陆景辰的贴身随从,其中一人道:“主子,您先从后方撤离,此处属下善后!”
贝念顾及着小姨,被人追杀了,她并不惶恐,还处在极大的悲切之中,尚未回过神来,陆景辰强行用力将她拽到身侧:“你若死了,本官可不会为你小姨复仇!”
贝念伸手抹了泪,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此刻涌上一阵愤恨之意:“首辅!你答应了我,要帮我报仇的!只要您说到做到,我日后一定会还您这个人情!”
杀手是有备而来,陆景辰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究竟是冲着什么来。
只要杀了贝念,花名册就会从世间消失,那么贝嵩阳这么多年的反腐心血尽数化为灰烬。
看来,有些人是狗急了跳墙,已经等不及了。
陆景辰不知为何,又道了一句:“你真是个累赘!”
牵着她不易撤离此处,陆景辰长臂一伸,将贝念打横抱起,迈开长腿,直接从二楼窗棂跳了下去,下面有陆家的护院,这些人看到陆景辰怀中抱着一个姑娘,这次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
却见这姑娘发髻微乱,双眸赤红,泪珠子不住的涌出来,揪着首辅大人的衣襟就重重抹了一把。
众人:“.......”
陆景辰直接将人塞进马车,他吩咐了一句:“回府!”之后也跨了上去。
陆家护院都是陆景辰一手培养出来的,行动速度极快,当即驱马赶回陆家府邸。
马车快速行驶在青石街道上,车厢晃晃荡荡,贝念再也忍不住,积压了数日的情绪因为丽娘的死,顷刻间将她击垮。
如今的这一切,都不曾是她能够想象到了,她越哭越厉害,完全不将陆景辰的存在当回事。
陆景辰胳膊肘抵在了膝头,抬手揉了揉眉心,一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陆府大门外,贝念才像岔了气一般的哽咽着,似乎嚎啕大哭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但她还是倔强的强调了一句:“赵天星此人必除。留着这种人在世上,无非只会残害了更多人,首辅,您是天下人的首辅,理应念及天下苍生,总之您一定要帮我报仇!”
说得好像相当的深明大义?
他和她很熟么?他非要替她报仇不可?
陆景辰吐了口浊气,眼角的余光落在了胸前微湿的衣襟上,但很快就不着痕迹的移开,淡淡启齿:“贝姑娘还真会谈交易,本官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至于贝姑娘你曾答应本官的事,贝姑娘最好牢牢记着。”
正在哽咽的贝念,仿佛想起了人间惨事,又开始落泪,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语不成词了,连连点头:“只.....只要....首辅帮我.....报仇,我定听凭首辅处置!”
听凭处置?
她可曾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么?
这辆华盖马车冬暖夏凉,内壁是由手艺精湛的工匠打造而成,即便帘子是落下的,也不会让人觉得憋闷。
但是此刻,陆景辰觉得,他一刻也不能多待。
陆景辰先下了马车,贝念与丽娘情深义重,二人只相差五岁,几乎是一块长大的,丽娘惨死,她如何佯装强大,此刻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自己的情绪。
片刻半晌,贝念才从马车钻了出来,眉画和眉书已经站在外面等候已久。
眉画道:“娇姨娘,四爷说,让您这就回湘园。”
贝念哭归哭,但日子还得继续往前,没有救出父兄之前,她断然不能就这么垮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景辰(现在):本官怎么会喜欢一个哭包呢!那是不可能的!本官刀枪不入,心硬如铁,本官只爱权势地位。
陆景辰(不久):本官只要念念!什么?哭包?本官最喜欢哭包。
第8章 多情之人
陆景辰再次出现在书房时,已经换上了一件石蓝色的杭绸直裰,他俊脸微沉,一众心腹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但看着陆景辰此刻的表情,众人并不能看出他的心情。
他的眉心微蹙,但.....并未动怒。
陆景辰撩袍落座,白长东抱拳道:“主子,看来还是有人猜出了贝姑娘的身份,饶是您给她一个妾室名分,想杀她的人并不少,甚至不惜得罪了您。估计对方定是非富即贵。”
白长南随即附和:“是啊,主子,就连您身边的人也敢动,看来那份花名册当真重要!对方已经如此等不及了!以主子之见,咱们是否先逼着贝姑娘将花名册都交出来?”
陆景辰:“.......”
逼?怎么逼?长成那样,都不够他打的。
就她那样的哭包.....逼狠了,整座陆家府邸都会被她哭翻天。
很显然,白氏兄弟两人根本不知道,其实真正的花名册藏在了贝念的脑子里。
陆景辰抬头揉了揉眉心,并未继续提及花名册,却说:“日后在贝姑娘身边加紧防备,另外赵家那厮.....明晚之前我要见他的尸首!”
白氏兄弟二人纷纷了然。
外界对陆景辰的看法,大多皆以为他是为了权势不足手段的狠辣之人,但事实上,白氏兄弟跟在了陆景辰身边多年,最是知道他们主子的鸿鹄之志,他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白氏兄弟当即应下。
这时,眉画行至了书房外,行礼道:“四爷,娇姨娘说是有事要见您。”
陆景辰心思微动,但突然又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醉生楼的一幕,他陆景辰不是一个善男信女,不可能为了任何人不惜自己的性命,更何况是仇人的女儿?!
且不论他二人之间曾有过怎样的交集,都不足以令得他舍命相救。
陆景辰再一次揉了揉眉心,不知为何,他内心一阵恼怒:“不见。”
眉画不敢多言,只好折返回了湘园。
***
夜幕低垂,晚风卷着残花,不知从何处吹了过来,又渐渐在贝念面前飘零。
她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小姨死了,她一度奔溃,但这具娇弱的身子里面,已经腾起了熊熊火苗。
她要的复仇!
要让小姨死的明目!
如今陆景辰位高权重,杀一个人对他而言不过就如饮茶吃饭那般简单。
但贝念知道,她要的不仅仅赵天星的尸首!
曹嬷嬷翻了翻正燃烧的纸钱,一度哽咽:“丽娘啊,你可要一路走好,莫要记挂着姑娘了,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护着姑娘安危。”
芷芙不会说话,就跪在贝念身后抹泪,她虽是贝家的丫鬟,但这些年俨然是当成二姑娘养着的,丽娘惨死,她也是愤恨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谁人在那里?!给我站住来!”
贝念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一件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的妇人走了过来,借着灯笼光线,可见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面相偏向凶悍,单听一把嗓音便能听得出来。
陆家几位爷都不曾娶正妻,贝念似乎一下就能笃定她的身份。
是陆家的嫡长女,陆景辰的长姐。
陆氏是个命数坎坷之人,她当初所嫁非人,陆家出事后,又被卖入青.楼,好在被人暗中所救,只不过唯一的女儿却是遗失了。陆氏性子阴厉,府上的下人见了她皆是避而远之。
贝念此前调查陆家人时,便觉得她是最可怜的一个。
贝念领着曹嬷嬷与芷芙站起身,陆氏人已经走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几人,问:“可是老四院里的人?”
贝念虽是不愿承认她现在是陆景辰的小妾,但只能点头。
她以为,陆氏会因此而放过她们,谁知,陆氏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芷芙的脸上。
芷芙年纪少,身子骨又纤细,一下就被打趴在了草坪上,贝念见势当即护着:“姑奶奶,您这是作甚?芷芙是妾身的丫头,她不曾做错任何事,您若是对妾身有意见,便去四爷跟前说去!”
此刻的贝念就像是一只即将发狂的小兽,小姨惨死,她让不能让芷芙也被人欺。
此言一出,陆氏的神色明显一滞,身子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下,她指着趴在地上,一手捂着脸的芷芙,近乎疯狂的喝道:“你也配叫芷芙!立刻给我改名!若是不改名,休怪我拿你喂狗!”
贝念此前调查陆氏时,就听闻过她性子阴晴不定,她不明白为何芷芙的名字会触了她的逆鳞。
当初芷芙身上身无分文,衣衫褴褛,她年纪小,又不会写字,身上只有一条刺有“芷芙”二字的锦帕。
故此,贝夫人就给她取名为芷芙,万一这就是她的名字,日后遇到了她的家人,也能方便相认。
贝家一直在帮着芷芙寻亲,眼下贝家前途陌路,贝念更是盼着芷芙能早早寻到家人,否则一直跟着她,未必将来能有好日子过。
贝念很坚持:“姑奶奶,您怎的不讲理?若是妾身说错做错,您斥责妾身便是,芷芙的名字本就是......”
“啪——”陆氏一巴掌又打在了贝念脸上:“我说改名!就得改名!”
陆家人都是断掌,贝念也被打趴在了地上,曹嬷嬷见势当即抱住了贝念,将她护在怀中:“姑奶奶,娇姨娘是四爷带回府的人,您这般做派,只怕会惹了四爷不悦!”
陆景辰已经在陆老夫人跟前护过贝念一次,陆氏到底也顾及着她四弟的面子,遂暂时点到为止了,转身离开之前喝道:“娇姨娘,你给我听着,明晨之前就给你的丫鬟改名,否则就是我四弟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
眉画与眉书去了陆景辰的书房,此时陆景辰还在翻阅奏疏,不到深夜是不会睡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