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人已坐到桌上,腿几乎要缠到他腰,下意识地又勾住他。男人托着她,用身体抵住她,她觉得被桎梏住了,抬着尖尖的下颌说:“她不好打发。”
伏廷眼神更沉。
她只在意好不好打发。
栖迟眼里,男人的脸始终朦胧,她又犯困了,推他一下:“你压我好紧。”
伏廷紧贴着她,两腮咬紧,嗅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
下一刻,勾在脖子上的手臂忽的一松,她眼已闭上,头歪在一边,又睡着了。
他抱着她软软的身躯,两腮松开,自顾自扯了扯嘴角。
她并不在意。
※
一醉之后,再醒却好像什么也记不得了。
栖迟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淡淡的春阳,手指轻揉着额角,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好似伏廷把她整个人都抵上桌了。
她回头看一眼那张桌子,想着那场景,不禁有些耳热。
“家主。”秋霜走过来,贴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栖迟听完,有些诧异:“当真?”
秋霜点头,自袖中取出一份书函:“奴婢今日出府去铺子上听说的,这是都护府的官方文书。”
栖迟接过来。
昨晚宴席间听仆固京说了胡部眼下需要大批牲畜幼崽,却又买卖无门,不想今日都护府竟下令开放让私商来做了。
北地没有足够的幼崽,但天下之大,其他地方还有,甚至境外也有,有私商介入,各地流通,便会快多了。
那男人可比她想的要心思活络多了,当机立断就用上了私商。
她打开书函,是都护府请辖下各大商号东家出面议价的文书。
下面加盖了都护府的府印,是伏廷亲手批的。
秋霜小声道:“家主不便出面,反正对外说的也是东家不在北地,此事要么还是算了。”
栖迟想了想:“这不是笔小买卖,接了大有利在。何况都护府邀人议价,是为了稳住价,照拂各胡部,事关北地民生,不能算了。”
秋霜明白了,私商接了这样的生意,若无监管,必然是各家各价,水涨船高,各胡部必然吃不消,都护府才会提前将价议好。
看来家主是想用手上的商号来帮着稳住价了。
“那便还是派个柜上的出面吧。”
栖迟将书函交给她,点头:“老规矩办吧。”
秋霜应下。
“对了,”栖迟又问了句:“今日他何时走的?”
秋霜道:“大都护天未亮便起了,定是为了此事,眼下带着仆固部去了军中,料想待商户们来了便回了。”
栖迟心想,那仆固辛云定然也跟着了。
……
都护府大门敞开。
一行人自军中返回。
“三哥可真够有魄力的,怎敢用私商,你早前不是还说商人重利?”罗小义从马背上跃下,看着他三哥直感慨。
伏廷刚下马,丢开马缰:“既是为民生,有什么不能用的,我用的就是他们重利。”
罗小义啧一声,往府里看:“料想人都该到了。”
他想都护府召唤,商户们岂敢拖延。
城内外,但凡附近商号,能接到书函的皆是有能力接手大买卖的铺子,本也人数有限,自然是随招随来。
只要稳住了这些大头,其余北地各处商户想做这买卖,也必须要遵守定下的规则,也就不用忧心了。
伏廷正要进府门,忽听马嘶一声,回过头,就见仆固辛云手怯怯地自他马背上缩了回来。
十来岁的小姑娘,绑着胡辫,穿着带花纹的胡衣,看起来也只比他的马高出一点,但凡他的马抬个蹄,可能就要伤人了。
他提醒一句:“别乱碰,除了我和夫人,没人能碰它。”
说完进了门。
仆固辛云愣住,可他说得自然而然,她并未听错。
……
前院开园,露天设座,作为议事之所。
十来个商户被引着走入园中,按序落座。
各门皆有兵士把守,众人难免惴惴,谁也不敢多言。
栖迟立在假山后,朝那里看着。
秋霜跟在她身后,小声说:“只请了这些人来,那些商号虽也是富户,但只做北地本地买卖,不似家主各地铺展,论财力物力,都比不上家主。”
栖迟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就看到伏廷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罗小义和仆固部的人。
商户们纷纷起身见礼,不敢怠慢。
各自落座后,罗小义拿了都护府的书函像模像样地宣读一番。
大意是此番事关北地民生大计,都护府才开放让私商介入,望各位以大局为重,莫要只顾眼前小利,都护府也会对商事多加顾念。
栖迟看着伏廷,他也不坐,只站在那里,胡服束身,腰上的佩剑斜贴着腿。
她担心会被他发现,又往后退了一步。
顺带看了一眼仆固辛云,不出所料,又是眼朝着伏廷身上的。
她心说单论相貌,这男人也有招这小姑娘痴心的本钱,何况还有以往那渊源。
场中,仆从们送了笔墨过去,请各商户写下心中认定的价格。
各人左顾右盼,也不好讨论,提笔写了。
仆从便将纸收了,送去上方给伏廷过目。
他拿在手里一张张看了,又交给仆从,再给仆固京过目。
如此几轮之后,弃了许多,才算拎出了几个价来。
伏廷问仆固京:“如何?”
仆固京皱着眉,脸色不佳:“还是太高了。”
栖迟觉得看这样子,还要耗上许久才能真正论到点上,便让秋霜先看着动静,自己先走开去,免得被撞见。
绕到廊上时,听见那边传出一阵呼喝声。
秋霜小步跑来,告诉她说有个仆固部人因为不满,觉得商人胆敢欺压他们胡部,差点抽了手里的弯刀。
商人不过是地位轻贱的小民罢了,追逐利益而已,哪里见过他们这架势,因而闹出了动静。
栖迟往回走,想去看看,转过拐角,就见伏廷在眼前站着,似是等着她的一般。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收手入袖,看了看左右:“随意走过来的。”
伏廷方才就发现她站在假山后了,故意不动声色,趁他们闹腾才过来的。
他说:“是酒还没醒走错了?”
栖迟听到他说这个就又记起醉酒的事,又闪过被他抵在桌上的记忆,嘀咕一句:“有时你也够坏的。”
他眼盯过来:“我什么?”
她淡淡看他一眼:“坏。”
故意提她的醉态,不是坏是什么。
伏廷两眼紧盯着她,心说她大概是没见识过真正的坏。
还未开口,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大都护。”
他眼扫过去,仆固辛云站在身后一丈开外,垂着头说:“事已解决了,是我部中鲁莽,请大都护回去接着议。”
栖迟轻扫一眼,低低说:“叫你呢。”
他回头,想起了昨夜她的话,沉沉笑一声:“听见了。”
说完大步走了。
仆固辛云跟着他走了。
栖迟看着他们离去,忽而想起了一些。
她醉了时,有提起这姑娘么?
第三十九章
毕竟是在都护府里, 谁敢真惹事。
中途一场喧闹, 眼下,自然是又安安分分地都坐下了。
栖迟又回到那假山后站着。
反正她也被发现了, 回来倒也不在意再被伏廷看见了,还可以观望着那头的动静。
商户们人微言轻,在这官府里面, 也不敢高声说话,坐地一个比一个端正, 谁开口都是小心翼翼的——
“官府的买卖自然是不敢乱来的,只是运送往来,成本都很高。”
“是, 首领又需要好的牲畜崽子。”